第2章 ☆、章
張澤翻了一圈,什麽都沒有找到。
他站起身體,捶捶一點都不酸疼的老腰,喘着氣抹了把額頭并不存在的汗。
沒了系統,另一個人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強烈。
這麽逃避下去也不是辦法。
中場休息的空擋,張澤雙手環胸靠在樹上,一只腳踩着樹幹,第一次,仔仔細細認認真真打量那個人。
話說,他應該是NPC吧?
只見他渾身上下只有一身黑色勁裝,無論是款式還是裝扮都簡練到了極點,不像自己身上裏三層外三層那麽講究。
頭上一方黑布巾包起所有頭發,臉上一塊黑色三角面巾把臉遮得嚴嚴實實,一眼看去只能看到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而那雙眼睛......
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只是一眼,就算是直腸子一根筋到張澤這個地步的人,都能清晰地感覺到,在看似沉靜黝黑的眼眸下,潛藏着洶湧澎湃的情感。
這份情感是如此強烈,讓他一見之下莫名感到一陣心慌氣短,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已經不由自主移開視線,避開那個人的眼睛。
總覺得他曾經做過什麽對不起那個人的事,所以才會在那樣幹淨純粹的注視下莫名心慌氣短,心虛不已。
可随即,張澤心中升起一股不忿:他翻遍自己二十多年所有的記憶,萬分确定這人就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不過是一個NPC,他到底在心虛個什麽勁!
這麽一想,他立刻梗着脖子理直氣壯地瞪回去。
這一回,輪到黑衣人眼角輕輕一顫,默默地垂下眼簾,避過他的視線。
張澤愣了一下,那股子争搶好勝的氣一潰千裏,徒留一地空茫。
他鼻子輕輕哼了一聲,轉開眼去,繼續心不在焉找自己的禮包。
不死心地在溪邊又找了一圈,把地皮從頭到尾都踩了一遍卻連禮包的一根毛都沒有看到。張澤沉默了半天,不得不将目光放在突然出現的NPC身上。
他繞着NPC轉了兩圈,勉強想起來這人的身份。
大概是......影衛?暗衛?
總之就是當初游戲裏很多種雜兵小喽喽中的一種,作用就是給主角的晉級之路添一點阻礙,單體攻擊力不強,但麻煩程度随人數的增加而直線上升。
而且,張澤想起最開始這人隐約的一聲呼喚,他站在NPC的面前,半是遲疑地問出在他心頭萦繞不散的問題:“你......認識我?”
随這句話音落下,一直靜止不動、好像雕塑的人活了過來,彎腰俯身,以額觸地,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屬下見過主人。”
竟是繞開了那句問話,避而不答。
有問題!
以張澤的腦袋,能察覺其中的不對勁已經用了他全部的智慧,再往深裏猜,猜不到,也懶得猜——他是來通關的,又不是來猜謎。
“你先起來。”張澤說。
總不能讓人一直跪在地上。
森林的地面積了不知道多厚的枯枝敗葉,水汽氤氲其中,帶來陰冷的濕意。
再跪下去,這人怕是受不住。
誰知黑衣人誤解了他的意思,只是直起身,安安靜靜等着下一步指令,半點沒有站起來的打算。
......
算了,跪就跪吧。
張澤抓住每一個逃避的機會,跑到一邊在腦海裏瘋狂戳系統:“系統系統系統系統系統......”
一通死亡連環戳之下,冷冰冰如系統也有點頭疼:“別叫了!”
“統啊,”張澤無視系統的暴躁,開門見山,“這個NPC不會就是新手禮包吧?”
系統言簡意赅:“正是如此。”
“!!”這次換做張澤暴跳如雷,“你不該給個絕世秘籍絕世兵器嗎?給我個人,是能換吃的還是能幫我稱霸武林啊!”
還是這麽奇怪的一個人。
張澤悄悄往那人的方向瞟了一眼。
系統補充說明:“他是影衛。”
“就算是影衛也不行!又不能吃!”張澤不接受這個解釋。
呵呵。
系統面無表情冷笑一聲,面上還是得端正态度:“該禮包一經發放,其後續本系統概不負責,請宿主妥善保管。”
硬碰不行,張澤能屈能伸,馬上轉換套路,半是懇求半是威脅:“換一個呗,換一個,我保證好好完成任務。”
但系統就一句話:“該禮包一經發放,其後續本系統概不負責,請宿主妥善保管。”
大概是張澤的臉色太難看,系統頓了一下,接着道:“如果宿主實在不願意接受新手禮包,可交由系統進行銷毀。”
“銷毀!”
林中驚起一群飛鳥,撲棱翅膀的聲音傳來,張澤驚覺他竟把那個詞叫了出來。
他趕緊閉嘴,在腦海中問:“怎麽銷毀?”
“就是那樣。”
系統示意張澤看過去。
張澤順着系統的指引扭頭。
沉默地跪在那兒的黑衣人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一把三寸有餘的短匕,刀身雪亮,吹毛斷發的刀鋒就抵在脖頸動脈所在。
眼尖的張澤甚至清晰地看到,那人的脖子上已經劃出一道細弱蠶絲的血線,可他握刀的手穩如磐石,手背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會毫不猶豫地割斷自己的喉嚨。
開什麽玩笑!
開什麽玩笑開什麽玩笑開什麽玩笑!
張澤猛地瞪大眼睛,眼角幾乎裂開。
他大吼一聲:“住手!”
随着破了聲的怒吼,張澤用盡最快的速度沖到黑衣人面前,不敢直接上手奪刀,只能揮舞着手臂無能狂怒:“給我把刀放下!”
黑衣人穩穩地把刀拿開來,反手插入刀鞘,雙手捧到張澤的面前,低聲道:“主人。”
他沙啞的聲音好像一張粗糙至極的砂紙,摩擦在張澤柔軟的心頭,磨得他心裏一陣緊縮,難受得緊。
狗系統!
張澤暗啐一聲:“行了行了,禮包我收下了。”
現在好歹白得一個影衛。真要銷毀了,豈不是什麽都沒有了?
再說,好歹是條人命呢......
張澤偷偷瞟了眼跪在原地目不斜視的黑衣人。
這個距離,在深厚內力的加持下,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人輕顫的眼睫,和随呼吸平穩起伏的胸膛,還有脖子上的破口。
都怪這游戲做得太真實,要是這個影衛真的就這麽被銷毀了,他實在良心不安。
既然下不了狠心,那就只能妥協了。
張澤意興闌珊地揮揮手,對系統徹底沒了脾氣:“就這樣吧。反正被你坑也不是一次兩次。”
“祝宿主任務愉快。”
送走系統,張澤深吸一口氣,向NPC走去。
作為未來或許會并肩作戰的同伴,好歹先彼此認識一下,介紹個名字啥的。
他推開遞到自己面前,差點成為兇器的匕首,問:“你叫什麽名字?”
随着這個問題,兩人之間緊繃的氛圍明顯平緩下來。
張澤突然想起,影衛......是不是沒有名字?
當初只顧着打怪升級,現在只隐約記得像這種雜兵,腦袋上頂着名字都是小兵一小兵二,或者門衛一門衛二,他總不能“影衛一影衛一”的稱呼這個NPC,一點不用心不說,聽起來也忒寒碜了。
他問到一半,改口:“要是沒名字,我幫你取一個。你放心,我取名字水平還挺高。張招財,李進寶,王建國,趙狗蛋,你喜歡哪個?”
出乎意料的,黑衣人重新俯下身,額頭抵着地面,說:“屬下名為天乙。”
“天、天乙?”提議被徑自怼回來,張澤也不惱,雙臂環胸,一手摸着下巴,裝模作樣地點頭,“好名字,好名字。”
他還沒感嘆完,就聽到天乙說:“屬下冒犯主人,請主人責罰。”
張澤愣了一下,一時沒想出來,天乙到底哪裏冒犯了自己。
作為主人的張澤不知道,天乙自己卻是心知肚明。
影衛,說到底,也只是世家貴族的工具而已。
工具,最重要的就是兩點,好用、聽話。
好不好用暫且不提,他剛才的表現,可遠算不上聽話。
為此受罰,也是理所應當。
就算是這樣,他也不想改,不願意舍棄這個名字。
“啊,不,”張澤還是沒想明白事情是怎麽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的,面對天乙的請罰,他只是本能地連連擺手,“沒什麽,那個,你先起來。”
不等天乙動作,學聰明了的張澤這一次直接上手,拉着天乙的胳膊把人拽起身。
看着眼前突然竄高一大截的人,他這才後知後覺,對一個之前從沒見過的人來說,自己方才的舉動實在失禮。
張澤像是被燙了一下,飛快撒開手,往後退開一步,拉開同天乙的距離,尴尬到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才好,眼睛東瞅西看,最後不自覺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站起來的天乙身高和他現在的身體差不多,肩寬腰細腿長。黑色的勁裝服帖地穿在天乙的身上,完美勾勒出身體線條的同時更添了一分內斂神秘的氣質,看起來賞心悅目。
顏狗張澤腦海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逝:這份“新手禮包”其實還不錯。
張澤不說話,影衛天乙一看就不是會活躍氛圍的類型。
兩人之間頓時只剩下讓人窒息的安靜。
這麽沉默下去也不是辦法。
咳嗽一聲,張澤壓下心裏毛毛的感覺,強迫自己開口:“那個......天、天乙、”
不經意間,他再一次對上那雙純黑的眼睛,一時語塞,想要說的話立刻被抛在九霄雲外。
張澤清晰地意識到,天乙在為自己叫了他的名字而欣喜,期待。
為什麽?天乙在期待着什麽呢?
不知道。
許久沒有聽到接下來的命令,天乙不解地小聲呼喚:“主人?”
“啊,哦。”張澤精神一振,回過神來,他此時再回頭去看,天乙眼中分明幹幹淨淨,除了顯而易見的忠誠,什麽都沒有。
難道是他看錯了?
一定是他看錯了吧。
張澤猛地搖頭,甩掉腦海中紛雜的念頭。
恰在此時,“咕嚕嚕”的聲音傳來,他餓了。
顧不上人前失禮的尴尬,張澤宛如突逢大赦,暗自松了一大口氣,順坡下驢:“我餓了。”
這一天過得實在驚心動魄,好不容易有喘息的時間,他不由放松崩了很久的神經,肩背微微松懈下來,眉目舒展,看起來,有了幾分天乙記憶中的樣子,親切熟悉地仿佛觸手可及。
只草草一瞥就不敢再看,天乙克制住想要靠近的念頭,低頭應了一聲,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