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馬車裏,天乙自覺找了個靠門的角落,跪坐下來,收斂生息,于是,大半的地方都讓給了張澤和谷清風。

張澤先是學了天乙的樣子,一掀衣袍,臀落在腳跟上,雙手放置大腿,挺直背部,正襟危坐,看着還挺像那麽回事。

可他到底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沒過多長時間就覺得膝蓋疼腳腕疼,背疼脖子也疼,哪兒哪兒都不舒服,內力再高深都救不了他,只能時不時動動身體,左右調整坐姿。

“張兄不必如此拘束。”将這些看在眼裏,谷清風笑着打破馬車裏的沉寂,“出門在外,你我同為江湖兒女,何必在乎虛禮。”

張澤實在難受得厲害,一聽這話,果斷換了個盤坐的姿勢,讪讪道:“失禮了。”

頭一次見除了天乙以外的NPC、話說,這人真的只是游戲世界的NPC嗎?無論是舉止神态,還是動作表情,都活靈活現,說是真人都沒有問題。

“當宿主來到這個世界時,對宿主來說,這裏就是真實存在的世界。”系統給出解答,“宿主可以當做是穿越到真實的古代武俠世界。”

是這樣嗎?總覺得哪裏不對。

身邊有外人在,現在不是細究的好時機,張澤把系統的話扔在腦後,轉而提起其他事情:“我、咳咳,那個,在下觀谷兄氣息略顯輕浮,不似修習過內功心法......”

他還以為,武林中人不說各個都有絕世武功,至少身懷內力,飛檐走壁不在話下。

至于谷清風,說是世家公子哥,可信度或許還大一點。

一角的天乙微微擡眼,又不露聲色地垂下目光。

谷清風擺弄着折扇的手頓了一下,被他不着痕跡地蓋過去。

你也算是江湖中人?這後半句話,對方雖然沒說出來,未竟之意也明顯得不能再明顯。

此人說話,當真是半點都不帶客氣,就差指着他的鼻子問,你沒有武功闖什麽江湖,找死嗎?

可谷清風一眼看過去,只在那張臉上看到了純粹的好奇和不解,沒有一絲惡意,好像真的只是好奇他為什不習武,這樣不通世情的天真,反倒讓他心中升起的那點被冒犯的感覺散去大半。

說實話,這樣的問題,拿來問初初見面沒有深交的人,有些過了。但想想這人可能的武力,再想想自己想要結交的打算,谷清風只是無奈地搖搖頭:“在下幼時身體孱弱,不宜習武。等養好了身子,又早已錯過最佳習武年紀,是以并不曾修習內力。”

“啊、”張澤沒想到會揭開別人的傷心事,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一時手足無措,讪笑着道歉補救:“實在是抱歉……”

谷清風擺手:“沒什麽。在下雖不曾習武,江湖趣聞卻是聽過不少,雖不能至,心向往之。說出來不怕張兄笑話,在下聽聞少年英才武道會舉辦在即,實在心癢癢,這才帶着阿青偷溜出門,想去見識見識世面。不想半路遇到張兄,也是造化。”

張澤聽了這番說辭,眼睛頓時一亮,把先前的尴尬扔到一邊,驚喜地問:“谷兄也要去武道會?”

這可真是太巧了。

谷清風微微一怔,緊接着,白玉似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驚詫,不由自主地提高嗓音:“莫非張兄也是?”

張澤忙不疊點頭應下。

谷清風撫掌而笑,感嘆一聲:“哈哈哈哈,這可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張兄,你我果真有緣,有緣啊。”

笑罷,他重新抱拳作揖,半是揶揄地行了個禮,道:“我初出茅廬,此去江南,更是人生地不熟。到時候,恐怕還要麻煩張兄多多指教。”

“真談不上指教,”實際上對江南同樣一無所知的張澤心裏虛得緊:“能幫一定幫,一定幫。”

不過,他轉念一想,天乙肯定知道江南,天乙知道就等于他知道,沒差,頓時手不抖了氣也壯了,連說話都帶上一分底氣:“怎麽不聽谷兄介紹駕車的那位俠士?”

谷清風臉上笑意凝了一瞬,痛快地答道:“那是我的侍衛,叫青影,有些武藝。江湖魚龍混雜,我又不通武藝,有阿青在,總能放心些。”

行走在外,本就該多加小心,張澤點頭,記下了。

谷清風話頭一轉,随口扯起別的內容:“我久聞少年英才武道會的名聲,卻不曾親眼見過。江湖青年才俊共聚一堂,同臺競技,也不知那到底是何景象。”

談話間,不知不覺改了自稱,倒是顯得兩人親近不少。

正巧,張澤端着文鄒鄒的調子累得慌,立刻打蛇上棍地跟着改口:“不瞞谷兄,我也是第一次去,不太清楚。不過天乙見多識廣,他肯定知道。”

說着,轉頭去問從上了車就像鋸嘴的葫蘆一樣一聲不吭的天乙:“對吧,天乙?”

天乙低聲應和:“屬下對武道會稍有耳聞。”

谷清風看着這對主仆一問一答,搖着扇子笑而不語。

去往最近城鎮的路還得走兩天。路途遙遠,在荒郊野嶺紮營過夜不可避免。

谷清風氣度不凡一看就是“君子遠包廚”的典型,張澤則幹脆鹹魚一條,只等着飯來張口,怎麽看兩人都不像是能在野外獨自求生的好手——實際上他們确實不是,不拖後腿就算萬幸。

好在天乙和青影深谙其道。

兩人互相配合,分工協作,一人清理場地,免得野外失火,另一人則去尋些易燃的幹柴樹枝回來,沒多久就升起火堆。

谷清風從馬車暗格裏拎出一個包裹,打開來,從裏面拿了東西分給在場的其餘三人。

張澤拿過來看了看,是個面餅,烙得相當瓷實,握在手上很有分量,一個餅估摸着能管半天飽。

道過謝,他試探着咬了一口。這餅竟然沒有他想的那麽硬,只是嚼起來費勁些。

嚼到腮幫子都累得慌,張澤努力把餅咽下去,吃得急了噎在喉嚨裏,嗆得直翻白眼。

“主人!”旁邊的天乙第一時間發現不對,飛快從随身包裹裏拿出裝水的葫蘆遞到張澤唇邊,空餘的左手力道适中而有規律地在張澤的背上輕拍,幫他把東西順下去。

張澤大口喝了幾口水,總算沒剛才那麽難受:“謝了天乙。”

“屬下分內之事。”天乙同樣舒了口氣,低着頭說了一句,順手接過張澤遞過來的葫蘆,蓋上塞子,放在張澤的腳邊,這才重新繼續方才的事,只是注意力分了一半在張澤身上,時不時要用餘光确認一番。

谷清風拿過青影遞過來的水袋潤了潤喉,一落眼剛巧看到天乙這一連串動作。

他眸光微閃,落在天乙左手上,視線回移,看了看張澤毫無所覺一臉習以為常的表情,再看看天乙無比順暢的舉動,輕輕眯起眼睛。

這對主仆,怎麽看,怎麽覺得有點奇怪。尤其是......

谷清風扭頭看了眼自家侍衛。

青影正在收拾柴火,發現主人的目光後立刻放下手裏的東西,跪在主人面前,垂首沉聲道:“主人。”

內斂,沉默,馴服,同往日一般無二的姿态。

谷清風沉默了一下:“沒什麽,去忙你的吧。”

“是。”青影短暫地應了一聲,默默退下。

谷清風又喝了一口水。

那個叫天乙的影衛同樣是如此,沉默寡言,言聽計從,馴服內斂。

可他總覺得哪裏不對,真要說個所以然,又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總之就是奇怪。

野外條件簡陋,沒有好酒好菜,那也不能只用面餅将就。

天乙整理完包袱,拿着果子來到捧着面餅悶悶不樂的張澤身邊,把果子碰到他的眼前:“主人,屬下去獵幾只野味回來。”

有果子!還是他最喜歡的那種!

張澤頓時喜笑顏開。

一共兩顆果子,他把其中一顆遞給谷清風,另一顆讓天乙分成兩半,其中一半塞進天乙手中,還不忘叮囑:“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天乙推脫不得,只能接下,行了個禮,運起輕功瞬間遁去。

谷清風接過果子握在手心,剛想說聲謝謝,話都沒起頭就被迫目睹張澤的一舉一動,道謝的話噎在半中間,逼得他咳嗽兩聲,清清嗓子。

送走天乙的張澤關切地問:“谷兄,沒事吧?”

谷清風連連擺手,表示自己無恙。

正巧青影此時晃到他跟前,好像有什麽事要彙報,張澤識趣地避開。

谷清風問道:“怎麽了,阿青?”

青影看了眼張澤的背影,有些猶豫:“屬下......”

好歹是多年主仆,谷清風頓時明了:“想去就去吧,不用擔心我。”

青影領命:“......是。”

天乙二人先後離開,也是前後腳回來,一人手上拎着兩只兔子幾只鳥雀,收獲頗豐。

剝皮掏肚,處理幹淨,再插上樹枝放在火上慢烤,烤肉的香味很快飄散開來。

野外不乏猛虎野獸,好在畜生畏火,天乙和青影氣勢駭人,再加上此時并非缺食少肉的嚴冬,被香味勾過來的猛獸只敢遠遠看兩眼就各自散去。

又等了一段時間,幾只兔子都被烤得焦黃香脆,聞着就讓人口水直流。

青影将料理好的烤肉呈給谷清風,自己去處理剩下的食材。

谷清風拿小刀割了塊肉下來,扔進嘴裏嘗了嘗,味道還不錯。雖然味道淡了點,遠比不上食樓裏的師傅們做出來的菜,可在荒郊野嶺,已經算不錯的。

他正想再吃一塊兒,一股與他手上的烤兔子味道相近但更香聞起來更好吃的氣味飄過鼻尖,他抽抽鼻子,目光環視一周,最後定格在張澤身上,不解地微皺起眉。

氣味是從那邊傳來的。明明是一樣的原料,為什麽......

這個疑惑很快有了答案。

天乙一手拿烤肉,另一手不知道握着什麽東西,正小心地灑在烤肉上,邊撒邊慢慢轉動烤肉,務必撒得均勻好吃。

張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金光閃閃的兔肉,口水直流。

但身為頂尖高手的感知讓他發現了谷清風的注視,只得戀戀不舍地從那只烤兔子上移開目光,問:“谷兄?”

天乙已經撒好了調料,正把兔子重新放在火上烤最後一圈。

那股子勾的饞蟲滿肚子打滾的氣味愈發濃郁起來。

谷清風喉結滾動,咽了下口水:“這是......”

張澤順着谷清風的視線看過去,恍然大悟:“那是天乙特地帶上的調料,用來做烤肉再美味不過。谷兄你也嘗嘗。”

邊說,邊把小瓶子遞過去。

一個影衛,出門在外不多帶些武器補給,反而帶吃飯的調味品?

谷清風嘴唇微動,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終敵不過一陣強過一陣的香氣,搖白旗投降。

把東西交給青影,讓他幫自己重新烤了烤兔子,終于吃上張澤同款兔肉的谷清風看了看青影,再看看吃得正歡的另一對主仆,總覺得手上的烤肉和果子沒那麽香了,明明沒吃幾口東西,就是覺得撐得慌。

吃完這頓好吃(糟心)的晚飯,谷清風貢獻出自己的馬車,邀張澤湊合一晚上。

張澤想了想,搖頭拒絕:“我和天乙睡外面就行。”

幾番邀請無果,谷清風不再堅持,上了馬車把簾子一放,擋住這位新認識的張兄和他家影衛快要靠在一起的身影,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

青影自覺守在馬車邊,有些不解為何今晚主人看起來心情不佳。

至于張澤......

在他快要睡着的時候,大半天不說話的系統突然跳出來,問:“請問宿主在見過谷清風和青影後有何感想?”

“感想......”張澤努力眨眨重若千鈞的眼皮,“他們是......好人。”

系統程序錯亂了一下,不肯放棄地循循善誘:“宿主對天乙的感想呢?”

被擾了睡意的張澤不耐煩地翻了個身:“統我先睡了,有事明天說。”

這是哪兒來的傻蛋啊,系統忿忿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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