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入夏後白晝長黑夜短,太陽升起的格外早。
第一縷陽光照在臉上,一夜好眠的張澤眼皮顫動,睜開眼睛,不慎清醒的腦袋一時沒想起來自己身處何地,整個人都呆呆傻傻地杵在原地。
“主人。”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張澤本能地看過去,眨了眨眼睛,認出來是天乙。
他晃晃腦袋,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打聲招呼:“早,天乙。”
同屋共處一個月,天乙早知道張澤每天早上睜眼前會犯一會兒迷糊的小毛病,他伸手小心地搭在張澤肩上,扶住自家主人搖搖欲墜地身體,另一只手拿過早就準備好的水葫蘆:“主人先喝口水,潤潤喉嚨。”
還有點迷糊的張澤乖乖捧起葫蘆灌了口水,徹底清醒過來。
他借着天乙的幫扶站起身來,活動活動手腳,只覺得渾身通泰,精神萬分。
昨晚燃着的篝火此時已經熄滅,周圍地上堆着他們吃剩的骨頭。再遠處,紅日剛冒出個頭,天際尚且有些昏沉。
馬車就停在不遠處,青影抱劍坐在門口,上身微微後傾,靠在車身上,雙眼緊閉,好像正在安眠。
張澤頓了頓,将聲音壓低,湊在天乙耳邊,輕聲問:“天乙,其他人還沒醒?”
溫熱的氣流噴吐在敏感的耳垂,怪異的感覺讓天乙暗中攥緊了手掌,靠着那一點細微的疼,才不讓自己露出什麽端倪。他垂眸答道:“青影已經醒了,谷公子還在車內。”
似乎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似在熟睡的青影睜開眼睛,目光清明,無聲地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沒發現異常,這才重新合上眼。
張澤将青影的舉動看在眼裏,不由小聲嘀咕:“總覺得青影在防備我們。”
不過出門在外,人心叵測,谷清風又沒有武藝傍身,青影警惕些也是正常。
想通了,張澤不再去糾結這些有的沒的,目光落在那一地狼藉上:“天乙,這些東西,怎麽辦?”
天乙壓下心頭的酥麻,擡眼望空地上掃了一圈。
若是要隐匿行蹤,需得将這些柴火骨頭都深埋進地下三尺,免得沒多久就被野外的畜生翻出來,然後尋些土石蓋住這些痕跡,最後再在上面覆一層草皮。
但若真想隐形匿跡,昨晚就不該燒火烤肉。
既然無所謂行蹤是否暴露,那處理方法就簡單粗暴許多。
天乙将這其中的種種門道關鍵說給張澤聽,末了,沉聲提議:“只需确認柴木是否燃盡,然後遠遠丢開即可。放着不管也沒有事,蟲蟻鳥雀會把剩下的骨頭殘渣都清理幹淨。”
“這樣嗎。”聽着挺簡單,漲知識的張澤覺得他應該幹得來,“那我來收拾。”
說幹就幹,他挽起袖子,向柴堆而去。
身邊的氣息一瞬遠去,天乙指尖輕顫,腦袋随着張澤的動作微微偏過一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俯身請示:“屬下去尋些吃的來。”
張澤撿起一根樹枝,見前段已經被燒得焦黑一片,入手沒有半點溫度。
他随手把樹枝放在地上,沖天乙擺擺手,習慣性叮囑一句:“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得了口令,天乙謝過主人,提起內力,運起輕功,一閃身,已是數百米開外。
他一刻不歇,直到再也看不到駐紮營地,才堪堪停下腳步。
不知道這一口氣奔出多遠,四下裏靜無一人,天乙擡手捏在耳垂,下手沒有絲毫留情,只一下就捏的那裏的肌膚發紅發熱,鈍鈍的疼。
好歹蓋過了那陣怪異的癢。
他看着似在眼前的林子,腳下輕點,疾馳而去。
張澤一根根撿着樹枝,腦子有了空閑,他終于想起昨天臨睡前系統的話來。
什麽叫“見過谷清風和青影後有何感想”?
系統這是活了太長時間,程序終于出問題了?
還是說,這兩個人有問題?
想到這兒,張澤不由往馬車處看過去。
谷清風還沒出來,只有青影一個人盡職盡責、寸步不離的守着。
把昨天同行的場景從頭到尾想了一遍,死活找不出問題,張澤困惑地歪了歪腦袋,決定還是省省力氣。
谷清風是被咯醒的。
車裏鋪的毯子再軟,那也比不上正經的大床。
睡了一晚,他卻只覺得渾身上下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翻了個身,谷清風沒急着下去,手指曲起,輕叩車壁,叩聲斷斷續續,間隔長短不一,聽着別有一番韻味:“京城可有消息?”
車外的青影心念微動,保持閉眼休憩的姿勢,連呼吸都不曾改變分毫,唯有藏在胸前的左手不準痕跡地在身後木板上有規律地輕輕敲打:“并無。”
沒有?那說明事情還算順利。
谷清風眼睑低垂,掩去剎那間眼中的沉思。待他下了馬車,又是那個風采過人心向江湖的富家公子哥。
呼吸一口清早微涼的空氣,谷清風舒展舒展身體,扭腰伸臂讓自己好過些。
伴随噼裏啪啦的脆響,他活動開筋骨,往四處看過一圈,發現昨晚還恨不得時時刻刻貼在一處的兩人居然缺了一人,好奇心止不住地往外冒:“張兄,你那個黑衣服的侍衛呢?”
難不成一晚過去,這兩人轉了性子?再連想偷溜出來之前青影給他找來的那些話本……
谷清風初開口時,張澤還以為自己偷看的事情被正主發現了,要興師問罪,心虛之下,手上失力捏碎了木枝,一根木刺紮進指尖,登時滲出幾點血,他卻半點不覺得疼:“侍衛?”
不是問罪,張澤先是舒了口氣,然後才意識到谷清風嘴裏的“黑衣服侍衛”是指誰,淡淡的不滿似羚羊挂角,閃過心頭,不待細尋,已無蹤影。
他先是嘴角下撇,反駁一聲:“天乙不是侍衛,是我兄弟。”之後才慢慢解釋,“天乙去找吃的東西,算算時間,應當快回來了。”
“兄弟……”谷清風聞言,停下動作,特地回頭去打量張澤,目光閃爍,直把張澤看得心驚肉跳,莫名其妙。
确定張澤是真心這麽覺得,而不是随便拿什麽話來糊弄他,谷清風哽了一下,好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
轉念一想,正主兒都一點不着急,他在這兒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急個什麽勁。
谷清風頓時安下心來,晃晃悠悠準備看個熱鬧:“青影,去取些幹糧來。”
面餅換做石頭餅,分量十足,還是一樣瓷實到難以下咽。
張澤被噎得一點脾氣都沒有,拿起水壺猛灌幾口,好歹順了口氣。
他要是初出江湖連三天都沒有,就在家門口把自己給噎死了,系統不得笑話他到明年去。
“主人,您受傷了!”
回來的天乙還來不及放下手裏的東西,第一眼就落在張澤拿着石頭餅的手上。
受傷?我怎麽不知道?
張澤一頭霧水地運轉了一下內力,順暢得很,沒覺得哪裏不對,身上也不覺得疼。
他正想問問天乙,自家影衛已經跑去翻包裹,找出幹淨的繃帶,撕了一段下來。
難道他真的受了什麽傷?
摸不着頭腦的張澤用眼神投給旁邊的谷清風一個疑惑的表情。
谷清風慢慢悠悠啃了口大餅,愛莫能助地搖頭,遺憾地眨眨眼,再喝口水,頗有興味地圍觀這對“兄弟”。
“主人請稍忍耐片刻。”
天乙低低說了一聲,輕輕捧過張澤的左手,平靜無波的臉上不着痕跡地閃過一絲懊悔。
他不該順着主人的意思,讓主人去做那些雜物,否則主人也不會受傷。
可他同樣做不到違逆主人的意思,讓主人悶悶不樂。
張澤這才看到手上那點算不上傷口的刺傷,滲出的血滴已經凝固,若不是天乙眼尖,他都沒發現。
“算了,不是什麽大……”
他嘗試着收回手,沒有抽動。
天乙抿着唇,指尖帶上一點內力,在木刺紮進去的地方輕輕劃過。
嵌進肉裏的異物被取出,天乙拿過繃帶繞在張澤指尖,幹淨利落的包紮幾圈,再打一個結。
“謝了天乙。”天乙在涉及他的事上總是謹慎過頭,張澤習以為常,并遞過去一張餅,“給你留的。”
“屬下謝過主人。”
谷清風适時收回視線,再一次不自覺地拿青影和天乙比對了一下。
青影對他的忠誠他從不曾懷疑過,天乙為張澤做的事,青影同樣為自己做過,無論是尋找食物,還是處理傷口。
但總有哪裏不一樣。
谷清風到底是谷清風,就算一時不曾想起來,經過一晚加一早的觀察,足夠他發現些許端倪。
還有一點。
他啃了口張澤遞來的,新摘來的果子,酸酸甜甜,挺好吃。
若是他沒記錯,青影告訴過他,這種果子雖然普通,但只有深林中有。他們暫時落腳的地方離林子不遠,那也有五六裏的腳程。
連帶着找東西的時間,此人只用了這麽點時間就打了個來回,青影已經算是他身邊少有的高手,雖然也能做到同樣的事,卻絕不能如此舉重若輕。
見微知著,這人輕功了得,內力同樣不淺。
再加上張澤對這人的态度,有些東西,他或許該重新評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