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就是談戀愛嗎?……
随着積水消退, 道路重新暢通,被困在各地的人們回到了熟悉的地點, 那場大雨帶來的影響似乎徹底煙消雲散。
除了異常茂盛的植物随處可見,城市、農村紛紛開始除草、修剪植物枝丫之外,一切恢複了正常。
生活總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回歸正常的軌道。
霍姝站在樹蔭下,看簡溫書朝她走近時,腦海裏忽而冒出了這句話。
簡溫書看了眼天氣,春天的清晨,溫度恰到好處,确實是一年中最生機勃勃也最值得留戀的日子——如果它不是那麽短暫的話。
在大部分區域,春天更像是冬天和夏天的短暫過度, 往往眨眼間就從厚厚的冬裝過度到了薄薄的夏裝, 春天就從手心裏溜走了。
但這是對于其他人來說。對簡溫書而言, 這一年的春天實在太過漫長, 足以讓人刻骨銘心。
不過在此刻,他慶幸是在春天發生了這一切。
起碼, 每一天的天氣都很好。
“我給你帶了禮物,”簡溫書雙手合攏, 遞到霍姝面前:“猜猜是什麽?”
霍姝将腦後的長發紮起, 看了眼手掌大小的空間, 那放不下一支玫瑰,但如果說是戒指又未免太過誇張。
她遲疑了兩秒:“糖?”
簡溫書攤開了手,露出了手心裏的小小星星。
那是一顆星星糖,閃爍着藍色的光芒。
霍姝眉梢一彎, 伸手拿走他手心裏的糖,慢條斯理的剝開它,塞進自己嘴裏:“怎麽突然想起給我帶這個?”
“你昨天告訴我的, ”簡溫書側頭,凝視她眉梢間躍動的歡快:“小時候你最高興的就是收到這個獎勵,在你的記憶裏,它跟幸福有着相同的味道。”
“所以這是獎勵?”熟悉的甜味在嘴裏散開,霍姝朝簡溫書眨了眨眼睛:“因為我來陪你跑步?”
“不,這是禮物。”
她笑的太過開心,春風将她的快樂傳給了簡溫書,以至于熟悉的世界都染上了一層光暈,在他眼裏湧動。
簡溫書:“我希望你每一天都能感受到幸福。”
他們走上了跑道,清晨的操場人不多,簡溫書他們的出現沒引起絲毫水花。
第一次時,确實有不少人聞風而動。
但如今大家已經被狗糧撐死了,對于這兩人的同進同出習以為常,那股過火的熱情也就随之冷淡了下來,只有偶爾正面撞上時,才會有女生盯着簡溫書露出的半張臉發出竊竊私語聲。
在大部分公衆場合,簡溫書都習慣戴口罩,如果是學校之外的外出場合,他甚至能帶上帽子、墨鏡和口罩,全副武裝,将整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這是一個好習慣,畢竟對方整張臉的殺傷力太大,霍姝很容易把持不住,什麽話都往外禿嚕,上演什麽叫美色誤人。
但如果是半張臉的話,殺傷力就直線下降,讓霍姝得以保全理智。
他們沿着跑道慢跑,早起跑步是簡溫書的習慣,不過很快,霍姝就加入了他的習慣。
能讓一個學生在沒課的早上七點起床,這是多麽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啊,柳青青拍着霍姝的肩膀告訴她,她祝他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你以後每天都會給我帶禮物?”霍姝迎着風,感受着清晨的那一縷陽光,心情好的不可思議。
或許是因為身邊的那個人,又或許是因為有人能記住你随口說的話,也有可能是因為……今天天氣實在太好。
霍姝嘴角的笑就沒消失過,以一個燦爛的角度挂在她臉上。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簡溫書微不可覺的停頓了一秒:“我希望是每一天。”
霍姝側頭看他,她們認識還沒超過一個月,但霍姝輕易察覺對方微不可覺的情緒波動。
“你不高興?”霍姝:“為什麽?”
“想到了一些很難開心起來的事情,”簡溫書朝她笑了笑:“輕易許下永恒的承諾,最後只會失約。”
又來了,簡溫書特有的悲觀,或者說,病情反複。
“那就不要許下永恒的承諾,”霍姝認真道:“只許下明天的承諾。”
她如此年輕,又如此純粹,真摯的熱愛着這個世界,相信一切美好的未來。
那個世界配不上她,她值得擁有一個美好的春天,而不是一場……噩夢。
“那就許下明天的承諾,”簡溫書:“明天我也會給你帶來禮物。”
霍姝注視着對方嚴肅的模樣,無數情緒在腦海裏翻滾,最終定格在遺憾,她想,她是真的有點喜歡他。
真可惜。
霍姝收回視線,落在操場上修剪雜草的機器上,挑起另一個話題:“那些草長的沒那麽茂盛了。”
簡溫書看了眼在操場上延綿的草坪,表情無懈可擊:“畢竟修剪過了。”
霍姝點頭贊同道:“小雲加了那個度假村負責人的微信,對方發的圖片裏,大棚也比之前整潔了很多,那些枝蔓沒再長到走道上了。”
簡溫書沉默聆聽着她的話。
“感覺一切終于回歸正常了,”霍姝:“前段時間植物長的太好,也挺可怕的。”
“對了,之前我中的那輛寶馬可以去提了,”霍姝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我還沒學車,學校停車又要去教務處打申請,先放你那邊?”
簡溫書自然不會拒絕:“可以,你什麽時候去提?”
霍姝回憶了下時間:“過幾天吧,13號……”霍姝停頓了下:“奇怪,這個日期怎麽感覺這麽耳熟……”
“你還記得小雲之前說的末日嗎?”霍姝想起來了,扭頭跟簡溫書分享道:“她家裏長輩信誓旦旦的說,十三號是末日降臨的最後一天。”
“到時候末日沒來,不知道他們還能找什麽理由來解釋,”霍姝嘀咕了一聲,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去看簡溫書:“就那天吧,我們一起去提車。”
“十三號?”簡溫書為這個熟悉的日子怔然了兩秒:“居然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時間過的真快。”
霍姝擰緊礦泉水,遲疑了下:“你不會也相信這個什麽末日吧?”
這麽一說,霍姝突然想起來,簡溫書也很有錢,既然葛雲他們家能聽說這個傳聞,那簡溫書沒道理沒聽說過。
只是他從沒展露過對此的态度,所以霍姝也沒将這兩者聯系到一起。
“聽說過一些,”簡溫書看向剛升起的朝陽道:“不過怎麽可能呢?”
朝陽充滿了生機,孕育萬物,誰會相信過幾天,它就會消失呢?
“真不知道這麽離譜的消息是怎麽傳出來的,”霍姝義憤填膺道:“還真有人信,都2020了,還相信世界末日……”
“十三號,我陪你去提車,”簡溫書看了眼時間:“走吧,去食堂,我給你帶了粥。”
霍姝的注意力便立刻轉移了:“你煮的粥?”
她牽住簡溫書的手,兩人并肩朝食堂走去。
霍姝上午沒課,吃完早飯後,又去了圖書館,等完成今日閱讀安排後,學校也熱鬧了起來。
準确來說,這才是大部分學生從被窩裏爬起來的時間點,抓緊早餐窗口即将關閉的最後半小時,勉強算是沒錯過早飯,然後該上課的上課,該呼朋喚友的呼朋喚友。
人流熙熙攘攘的在學校之中穿梭,自由的青春氣息散漫到每個角落。
霍姝停下筆,伸手托腮,注視圖書館前的人流,忽而生出了奇妙感。
在一個月前,她還是人群中的一員,沒課的早晨,睡到自然醒,然後出門覓食;有課的早晨,定上倆三個鬧鐘,艱難的起床,急匆匆踩着上課鈴聲的尾音,趕到教室。
那不是多麽值得誇獎的生活态度,但除去少部分自制力過強的傑出青年之外,大部分人都是這樣享受着人生最美好的季節,将青春和無拘無束揮灑成肆意的模樣。
但眼下,早上六點半起床,繞操場跑幾圈,吃完早飯,穿梭學校裏的每一條林蔭小道,然後踩着陽光,步入圖書館,補全專業拓展相關知識。
這就是談戀愛嗎?
霍姝習慣性的轉動手上的筆,追憶一切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
諸多片段閃過了她的腦海。
空曠的食堂裏,因為時間太早而沒多少客人,她跟簡溫書坐在食堂的一角,靠着窗戶,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桌面上,将平平無奇的早餐照亮,白粥點綴着金黃色的光點,如同湖面上的漣漪,撞入旁觀者心中。
粥很好喝,霍姝想,但給她煮粥的人更好。
誰會舍得讓這碗粥一直到涼了也等不到它原本的主人呢?
于是,在某一天,霍姝自然的在清晨睡醒了。
太陽還沒冒出頭,宿舍裏的其他人正在睡夢之中,清晨的微光被遮在窗簾之後,霍姝輕手輕腳的從床上爬了起來,飛奔到陽臺,跟宿舍門口的簡溫書對上了視線。
明明太陽都還沒升起,但簡溫書卻像是披着耀眼的光在朝她微笑。
空曠的操場上,大多是些老教師在早起鍛煉身體。
她跟簡溫書繞着跑道,迎着風,偶爾會對話,但更多是沉默的慢跑。
她最初跑不了多少圈,才跑幾圈就開始耍賴,簡溫書會停下來哄她,他在她面前總是節節敗退,輕易将城池拱手相讓。
他從不堅持讓霍姝一定要跑多少圈,往往霍姝累了,他就跟着停下腳步,遷就她。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霍姝漸漸跟上了他的腳步,從開始跟到結束,身體的疲憊一如既往,但堅持變得越來越簡單——或許是因為習慣了,又或許是因為簡溫書就在身旁。
她記得簡溫書關切的詢問她哪裏不舒服的模樣,也記得簡溫書輕手輕腳的幫她按摩時的表情,認真又嚴肅,讓人生不出亵渎的想法。
他們時常會去學校裏的林蔭小道裏散步,不是飯後消食,只是一天到晚黏在一起,總有找不到事情做的時候。
于是沒有目的的到處亂走,看看樹,看看花,看看學校的每一條路,看天空上奇形怪狀的雲。
飄落的樹葉在腳下發出輕微的聲音,花瓣被風吹落時,在空中飄舞的痕跡,路上的鵝卵石少了一塊,某一朵雲看起來像一只小狗……
霍姝把這一切分享給簡溫書,希望他能感受到世界的美好,希望他的病情能穩定,希望他能感受到……他正在被愛着。
但她對這些的印象最深刻的,卻是簡溫書專注聆聽的模樣。
他跟着她聽樹葉發出的聲音,跟着她看花瓣飄零的模樣,跟着她驚訝路上的鵝卵石少了一塊……
那些有趣的細節裏到處都是簡溫書。
于是無聊的散步變得有意思了起來,沒有目的的閑逛也變得充滿了樂趣。
就連圖書館都搖身一變充滿了魅力。
霍姝對圖書館沒有負面看法,只是作為學生本能的對其敬而遠之,從未想過主動邁入此處。
在那些與閱讀和學習相關的片段中,霍姝印象最深的,是昏暗燈光下,簡溫書為她整理資料的場景。
他給她整理了一份厚厚的資料,告訴她,這是這個專業的延伸領域,能幫助她進一步了解自己的專業。
那份資料的厚度吓到了霍姝。
她記得自己顫巍巍的翻開資料,看到了一排又一排的書名時,幾乎眼前一黑,恍然覺得自己身邊的不是簡溫書而是教導主任的絕望感。
她最初進圖書館翻書,更多的是因為簡溫書——另一個原因是她不好意思在對方面前直言自己成績糟糕還不學好的事實。
于是半推半就的開啓了圖書館刷課外資料的日常。
什麽時候從痛苦掙紮變成了享受閱讀?
無數記憶片段在霍姝腦海裏流轉,大概是在她突然意識到,簡溫書為了整理那份資料花了多少工夫的時候。
那份資料更準确的形容應該是專業相關知識的閱讀索引,他羅列了密密麻麻的書籍名稱,填補霍姝可能遺漏的每一個細節。
于是晦澀的資料變得簡單易懂。
在那些學習相關的場景裏,簡溫書的存在感低了很多,大部分時候他們都只是在閱讀,偶爾看一眼對方,連對話都少的可憐。
“怎麽了?”簡溫書順着霍姝的目光看了眼窗外的人流,壓低聲音問道:“突然發起了呆。”
霍姝挪回視線:“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雖然沒頭沒尾,但簡溫書瞬間明白了她在說什麽。
“當一切太過美好的時候,就開始讓人擔憂起了意外,”因為是在圖書館內,霍姝的聲音壓的極低,近乎耳語,軟軟的陳述她此刻的想法:“我有點害怕。”
簡溫書沉默的握住她的手,沒法斬釘截鐵的告訴她,不會有意外,也沒法許下承諾,告訴她這一刻能永恒。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意外離他們有多近。
“這可能是因為,我真的有點喜歡你。”霍姝有點委屈:“你對我太好了,好到全校都知道你有多喜歡我。”
那些論壇裏的新帖子總是能被柳青青翻出來,在霍姝耳邊大聲朗讀。
就連霍姝的室友,都真情實意的祝福霍姝,百年好合。
唯有霍姝知道,簡溫書的深情或許只是他的病導致的一個錯誤。
“你的病怎麽樣了?”霍姝翻來覆去的按着簡溫書的手指,有些遮掩不住的心慌意亂:“施醫生怎麽說?”
簡溫書遲疑了下,從兜裏摸出了一顆星星糖,推到霍姝面前:“不要不開心。”
霍姝剝開糖紙,嘗到了那縷甜意,硬糖抵着舌頭,源源不斷的分泌糖分。
見霍姝的情緒平靜了下來,簡溫書才再度開口:“很穩定。”
“沒有治愈的可能嗎?”霍姝含糊的問道。
“恐怕不太可能。”簡溫書朝她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你不用擔心,它擊不潰我。”
霍姝沒因為聽到他這麽說,就高興起來。
她希望他能被治好,哪怕他會因此而意識到自己的深情究竟有多突兀。
簡溫書的僞裝無懈可擊,從未露出過任何軟弱。
他強迫自己無比強大,以此來對抗未知的敵人。
在這些天裏,霍姝苦惱過該怎麽幫助簡溫書,但很快,就如同她最開始試圖關心對方那樣,她根本找不到任何施展的空間——簡溫書沒想過依靠別人,他始終在孤獨前行。
那縷甜意持之以恒的在舌尖擴散,霍姝克制住自己的沮喪,輕聲道:“希望我有起到一點作用。”
“你當然有。”簡溫書篤定道。
他還想說些什麽,但手機震了下,簡溫書摸出手機看了眼,眉梢微皺,又在看到霍姝時,驀然松開了。
“我這幾天可能會有點忙……”
“你終于有點忙了,”霍姝吐槽道:“你天天在學校,我室友都快以為簡氏集團倒閉了。”
簡溫書收拾完桌面,對霍姝道:“十三號……我來接你。”
這或許是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承諾,簡溫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