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們拯救了世界

天色沉沉, 不知道為什麽，墓園似乎總是跟糟糕的天氣聯系在一起, 這次也不例外。

最近的天氣無比明媚，直到霍姝跟簡溫書趁着下午沒課的時間來墓園看望死者時，天氣忽而陰沉了下來，像是随時會落下一場暴雨。

霍姝擡頭看陰沉的天空，對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仍心有餘悸。

簡溫書從車裏拿出雨傘，拎在手上，帶着霍姝朝墓園深處走去。

或許是因為工作日，一路走來都沒遇到其他人。

墓碑林立，一座又一座的墳墓安靜且死寂, 确切的告知訪客：這是死者的安息之地。

霍姝捧着花束, 逐級而上。

不管生前擁有多麽驚人的財富, 死亡之後, 一切煙消雲散，所有人重新回歸平等。

霍姝的心靜了下來, 陪着簡溫書走到靜谧且偏僻的角落。

它看起來跟周圍其他墳墓沒有任何區別。

簡溫書彎腰将他手上的花束放在墓碑前，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般, 解釋道：“人死如燈滅, 與其在死後大費周章, 倒不如在生前盡孝。”

霍姝看着墓碑上的文字，彎腰将自己手裏的花束放到了墓碑前。

簡溫書盯着墓碑發了會呆，久違的記憶像隔着一層膜在他腦海裏浮現，難以讓他産生情感波動。

他沉默着, 霍姝也跟着沉默，陰沉的天氣裏徘徊着風，吹過每一座墳墓。

“死亡也沒什麽不好, ”簡溫書幹澀道：“相比活着所要面對的世界，死亡說不定才是最好的結局。”

霍姝安靜聆聽着他的話。

“人死了之後，仍然活在我們不知曉的另一個世界上，”簡溫書：“對我們而言，他已經死了，但對他而言，只是開啓了一段新的旅程。”

簡溫書不畏懼死亡，他曾試過用多種方式來迎接死亡，但上帝的惡劣玩笑，從不因為他的死亡而終止。

他自暴自棄，随波逐流，冷眼旁觀，嘲笑蝼蟻在末日前的掙紮——反正最終所有人都會死。

直到遇到了垂死的霍姝為止。

那段記憶如今仍鮮明的活在他的腦海裏，絲毫沒有因為漫長時光而褪色。

她糊了滿臉的血，猙獰又狼狽。

簡溫書躺在房間裏的角落，安靜的等待死亡的到來，重新開始自己的下一個輪回。

她突兀的闖了進來，在看到他時，爆發出了激烈的欣喜之情。

“你還能站起來嗎？”她堵住門，滿身是血，隔着一段距離問簡溫書。

大概又是一個來搶東西的，簡溫書平靜的看了她一眼：“這裏什麽都沒了。”

她環顧室內遺留的混亂痕跡，似乎明白了什麽，走進了幾步，靠近了簡溫書。

簡溫書不太喜歡被吃掉這個死亡方式，它帶來的體驗很糟糕。

所以他在床上動彈了下，試圖掙紮，又因為長時間沒有進食而摔了回去。

算了。簡溫書重新安靜了下來。

有什麽東西被塞到了他的手裏。

“吃了這個，你快跑吧，”滿臉血跡的女孩唯有眼睛亮的驚人：“外面有很多怪物。”

簡溫書沒有領情：“我知道。”

霍姝靠着床，大量失血讓她的注意力漸漸無法集中，她的聲音小了下去：“軍隊就在廣場那邊……”

她又把什麽東西塞到了他手裏。

簡溫書這次低頭看了眼，是一張血跡斑駁的地圖。

“你沿着地圖朝北走，地圖上有标注安全區，”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那裏就沒有怪物了。”

她被騙了，這張付出了許多人生命為代價的地圖，只是一個為了騙物資的謊言。

在簡溫書選擇跟國家合作之前，從沒有任何地區能在末日一開始就建立起安全區——因為末日最開始，是全面的秩序崩塌。

絕大部分人在這個階段死亡，原本正常的社會秩序消弭，混亂、死亡和背叛掀開帷幕。

但霍姝在死前都仍然相信，她把生的希望帶給了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簡溫書看了眼地圖上大片的血跡，忽而生出了某種沖動，讓他問出下一句話：“為什麽是我？”

“我快死了，但你能活下去，”她揚起頭，眼睛裏有光：“去找軍隊，國家會保護你們的。”

她喘了口氣：“你帶軍隊去安全區……”

簡溫書冷酷的摧毀将死之人最後的願望：“但我不想這麽做。”

霍姝楞了下，她似乎沒想過會得到這個答案，迅速流失的體力讓霍姝沒法進行太多的思考，她回答的聲音低如蚊吶：“沒關系，你活下去就好……”

她有些困難的朝簡溫書扯出一個笑容：“我只能救起一條小魚。”

至于這條小魚想做什麽，是它的自由。

她死了。

簡溫書記得那個笑容，幹涸的鮮血和尚未幹涸的混在一起，散發出腥臭味，璀璨的不可思議。

那是陌生人的善，無數小魚在海灘上擱淺，一個人的力量無法拯救所有垂死的魚，所以她選擇救一個是一個。

但她的小魚，能救起整個世界。

簡溫書沉默的太久，霍姝忍不住看他。

他從久遠的記憶裏掙脫了出來：“但無論如何，活着都比死亡更有價值。”

霍姝在一旁用力點頭。

活着才能跟你在一起，才能看到嶄新的世界和鮮活的你。

簡溫書握住霍姝的手：“我不為他們難過，我相信他們在我們不知道的世界活着。”

“爸，媽，這是我的女朋友，”簡溫書跟他們介紹道：“我的愛人、比我的生命更寶貴的珍寶。”

“我帶她來看你們，”簡溫書溫柔道：“你們不用擔心，我們很好，我們彼此相愛，我們……”

他看了眼陰沉的天氣，距離他熟悉的末日終期已經過去了幾個禮拜，世界和平，人們安居樂業，監控着異常的國家沒找到任何末日的征兆。

曾經的遭遇就像是一場夢，而如今夢終于醒了。

即使是對末日最惶恐、最擔憂的那部分人，也逐步放松了下來。

或許，末日的陰影仍然籠罩在他們身上，随時會摧毀這一切。

但人不能永遠生活在恐懼之中，他們要面對的是和平安詳的現實。

那麽，等末日的屠刀落下時，再來恐懼吧。

簡溫書跟霍姝十指交叉：“我們拯救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