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夏知道的太多了

江安傍晚醒來,躺在金升的床上。

他身上穿的睡衣有些寬大,應該是金升的。受過傷的地方都用紗布包好,起身時膝蓋也感覺疼痛,那裏應該也傷得不輕。

“你怎麽樣,還難受嗎?”江安起身的動作吵醒了睡在他旁邊的金升,他湊近關切地問。

“嗯……胳膊很痛。”江安如實告訴他。

金升的手輕輕覆上他的小臂:“這裏紮進兩片玻璃碎片,估計好的慢一點。我請醫生看過,還給你打了一針,這期間你都沒醒,醫生說你應該是虛脫了。”

江安突然想起:“我得給我爸打個電話,讓他過來接我。”

“別操心了,趕快睡覺。我剛剛跟叔叔解釋了一下,讓你今天在我家睡。”金升将他的身體慢慢按回床裏,手指停在他的額頭上細細地撫摸。

江安微微放心,跟他撒嬌:“我們班的體育課代表真的好過分哦,強迫我去跑步,還把我絆倒了。”

金升想起自己逼着江安答應,要什麽事都跟他說一說,然後江安就真的什麽事都告訴他了。他淺淺笑着,親了親他的額頭。

江安問他:“我在你家住,會不會打擾到你的家人啊?我要不要出去跟叔叔阿姨問個好?”

金升幹脆地回答:“不用,家裏除了我們沒有別人了。我爸在忙工作,我後媽出門度假了。”

江安看到了金升臉上明顯的不悅,小心翼翼地問他,“你這麽優秀,你爸還是對你很嚴格嗎?”

金升躺回旁邊的枕頭上,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說:“他不喜歡我,他只喜歡成功和錢。

江安不敢亂動,他的胳膊一動就疼,只能微微側着腦袋問他:“你爸看過你寫的東西嗎?你寫得很好,這也算成功啊。”

“他喜歡更直接的成功,就像他公司的股票上漲,或者策劃的項目落地,對他來說,這些能夠直接給他帶來的收益的東西才算成功。寫作是個細水長流的事情,他以前有個好朋友就是作家,寫了十年的作品賣不出去,後來窮困潦倒,我爸也就不跟他再來往了。”

“他怕你變成那樣?”江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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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吧,我想他更怕我被別人鄙視,丢了他的面子。”金升嗤笑一聲。

“可我覺得你爸的那個作家朋友沒有問題,他本人應該也是這麽想的。而且他一定有那種覺得他很酷,為他的努力鼓掌的朋友……如果你是這個作家,我會一直給你加油,告訴你這樣真棒!”江安的聲音很真誠,也很堅定。

金升笑了:“嗯,我相信你。”

江安繼續說:“等我們上了大學,慢慢地獨立,你就可以做你自己真正喜歡的事了。所以現在忍一下,再忍一下。”

金升像是同意,淡淡地嗯了一聲。

這是江安很喜歡的聲音,深沉而篤定。他昂着頭,撅起嘴來:“那你快親親我。”

這是金升很喜歡的事情,浪漫又安慰。他俯身過去,小心不碰到江安的手臂,急切而熱烈地吻他。

金升的房間很大,但很快就被暧昧的水聲與江安的嗚咽聲填滿了。

安睡一夜,江安的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胳膊和膝蓋上的傷口只在按壓的時候感覺稍痛。

金升一直護送他到他的座位上,坐了一會兒還有幾個同學過來,主動關心他的傷勢。江安感覺今天運勢極佳,有些飄飄然。

下午第一節 課後,他突然被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走進去發現江爸也在那裏。

他後座的那個壞蛋竟然也在,江安一天都沒看到他,還以為他沒來學校。

江安慢慢走向江爸,站在了他身邊,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被叫來,但突然開始覺得慌張。

班主任指了指她桌子上放着的稿紙,看向江安:“說說吧,怎麽回事?”

江安走近,發現那正是自己抄寫的金升的那篇內容露骨的文章,只是最後一句被人撕掉了,弄得整張紙看起來分外猥瑣和不堪。

江安支吾着,不知從哪裏解釋。

“沒想到啊江安,平時看着挺老實的孩子,什麽時候學會寫這種東西了?”班主任抱着手諷刺他,“作文都不及格的孩子,寫這種不入流的東西倒是來勁,還用他騷擾別的同學?”

江安終于擡起頭,疑惑地看着老師。

老師對面的位置上傳來突兀的聲音,語氣極盡鄙夷,“真是不要臉!身為學生不想着學習,還妄想勾引我兒子?一看就是沒教養又沒素質,怎麽能把這樣的孩子留在學校裏呢?!”

江安順着聲音看去,那是一個儀态貴氣的女人,頭發高高盤起,身上有很多首飾,應該是那個壞蛋的媽媽。

他後退到江爸旁邊,急切地解釋着:“我沒有勾引他,我真的沒有……”

江爸摟過江安的肩膀,跟老師商量:“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讓孩子穩定一下情緒,當着咱們的面好好說一下吧。”

對方的家長氣焰高漲:“說什麽說啊,真是太不要臉了,寫了這麽下賤的東西給我兒子看,要是給他造成什麽心理陰影怎麽辦?”

江安又怕又委屈,拉着爸爸的衣角,大喊着:“我沒有!我沒有!”

壞蛋卻不緊不慢地掏出手機,翻出張照片給他們父子展示:“你還給我發了這麽惡心的照片呢,還說什麽操死我,狠狠插我之類的話,你還想狡辯啊?”

透過眼淚,江安看到手機屏幕裏自己裸着上半身的樣子。拍這張照片的時候他被壞蛋拉進漆黑的洗手間裏,相機閃光燈打在他的眼鏡上很難受,他用手臂擋住了眼睛,嘴裏痛苦地央求着“不要拍了”和“放我出去”。

沒想到反映這張層層濾鏡疊加的照片上,竟是讓人百口莫辯的挑逗與風情。

江安急得說不出話來,眼角不斷滲出淚水,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江爸也有些慌亂,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拳。他咬着牙繼續解釋:“我們還沒聽到江安怎麽說,他現在情緒太激動了,等他稍微穩定一點再讓他解釋一遍可以嗎?”

壞蛋哼一聲,将手機遞給滿臉尴尬的班主任。他的母親卻不依不饒:“都把證據擺在明面上了,還想怎麽狡辯啊?要我說這麽肆無忌憚、不知廉恥的孩子,家長也逃脫不了責任,你們一家都有問題。”

江爸亂了陣腳,他聽不得別人一而再地侮辱自己的孩子,急出滿頭大汗:“我相信我們家的小孩,關于感情方面我也教育過他,喜歡人家就明明白白地和人說清楚。江安從小就善良正直,絕對幹不出騷擾別人這樣的事……再說我們都很尊重孩子的隐私,他要真的想拍攝裸露的照片,首選的場合也該是自己的房間,而不是看起來黑洞洞的地方。”

江爸強打精神分析着:“這照片應該是晚上拍的吧,為什麽他晚上拍了照片,非得白天上課時間發給你?你剛剛給我看的文章也是,從頭到尾就只有他一個人的名字,你怎麽證明這是他給你的,而不是給別人或寫來自己玩的?”

壞蛋有些心虛,江安的書包挂在他的椅背上,裏面的文章是他偷他錢包時的“意外發現”。短信也是他偷拿了江安的手機發的,和金升的聊天記錄他也看過,從而生出一種惡劣的、扭曲的報複欲:他就是要把江安踩死,來折磨金升,滅了他的銳氣。

對方家長大聲地嚷着:“那這文章是不是他寫的?照片裏面的人是不是他?就算他勾引的不是我兒子,他拿着這些東西可以勾引學校裏任何一個同學。他是碰上了我兒子才被揭發出來了,如果我兒子不說話, 那會不會有更多的同學被這種東西騷擾?你們學校怎麽能姑息一個變态跟其他同學共享教育資源?”

可能覺得還不夠猖狂,對方又說:“我們每年給學校交了那麽多贊助費,難道就是為了讓我兒子過來遭受這些的?江安的成績那麽差, 他是怎麽進的這所學校?是不是你們老師家長沆瀣一氣才把這種害蟲帶來學校的?”

對方的質問也正戳在江爸人生中唯一的那一點不堪上。江安的中考成績不高,這所學校又是重點高中,江安本來是進不來的。但正巧江安的爺爺是校長的老師,他們家的家庭條件又符合這所學校的特殊招生指标,也許是看在恩師的面子上,江安拿到了那年唯一的特殊入學機會。

江爸張着嘴半天說不上話來,對方仍舊不依不饒地叫嚣着。江安悄悄轉過身去,發現老師辦公室周圍圍滿了看熱鬧的同學……

江爸拍了拍他的肩膀,紅着眼睛問他:“安安,你告訴爸爸,這篇文章是不是你寫的?你有沒有拍裸身照片發給這位男同學?”

江安不住地搖頭,哭得說不出話來。

江爸又問他:“那你有沒有把這篇文章和照片發給這位同學博求他的好感呢?”

江安繼續搖着頭,緊緊攥着爸爸的衣角,他是那麽脆弱,也是那麽無助。

江爸把他抱進懷裏,輕輕拍他:“安安不哭了,爸爸相信你,爸爸相信你。”他把江安的臉埋在自己身上,挺直了腰杆對老師說:

“我相信江安,他絕對不會利用自己的隐私去騷擾別的同學。我會調查好這件事的真相,還孩子一個清白。現在我的孩子精神狀态不穩定,我先把他帶回家去,如果學校執意認為江安有錯,這樣的學校我們就不念了,但不是我們做的事情我們絕對不認。”

江爸帶着江安出了辦公室,壞蛋的媽媽想阻止,卻被壞蛋攔住了。

江安一直把頭縮在江爸懷裏,走了一段路之後感覺江爸的腳步放慢了。他擡起頭,眼角還蓄着些淚水,但他發現江爸也在哭泣。

“安安對不起,是爸爸沒有保護好你。”江爸哽咽着說。

江安沒想到爸爸會是這樣的反應,慌張地給他擦淚:“爸爸對不起,照片不是我自願拍的,文章也不是我寫的,我太着急了……我什麽都想不起來。”

江爸點頭表示相信。他看到了等在遠處的金升,便告訴江安:“跟你的朋友告個別,告訴他你要準備轉學了,但如果他願意,可以請他休息的時候來家裏玩。我現在的樣子太狼狽,就不跟他打招呼了。”

江安用衣角把眼淚都收拾幹淨了才慢吞吞地向金升走去。

“金升……”他很猶豫,也很不舍,“金升,我爸要給我轉學了。你寫的文章被老師看到了,但那張紙上沒有你的名字,所以她不知道是你寫的……”

沉默一陣,金升啞着嗓子:“安安,對不起。”

江安反倒表情輕松:“沒關系的,我爸說你還可以來我們家玩,你也可以來我的新學校找我,幹什麽都行。”

江安停下,思考幾番:“你千萬不要跟老師坦白,你再忍耐一下,等上了大學你就能擺脫你爸爸的控制,去寫作、去做你想做的事,再忍一忍,也再等等我。”

他朝金升眨眨眼睛:“我們這叫棄車保帥,我們永遠并肩作戰!”

金升哭了,江安第一次見他哭。

江安忘記那天是怎麽結束的了,他們好像擁抱了,也好像連告別都沒有;金升好像答應了他要忍一忍,也好像一直在跟他道歉。

城市裏迎來夏天,熱浪滾滾;學生們換上了半袖校服,金升笑他皮膚白得像只兔子;他們在沒人看到的地方擁抱、接吻;他們又因為不太開心的原因告別、分離……這些東西串聯起來,形成一段江安的酸酸甜甜的初夏記憶。

而随着江安的離開,金升的夏天戛然而止,每一天都像經歷寒冬。

他的夏天停在那天的夕陽裏,江安和江爸并肩走出校門,江安突然轉身向他揮手告別。

同一時間,他的手機裏收到一條短信:【尊敬的江安,恭喜您獲得征文比賽全國一等獎,您的稿件将刊登于《青年雜志》紀念號首章。】

親愛的安安,我成功了,我們成功了,你在哪裏?

嗚嗚嗚安安,媽媽對不起你,以後一定讓你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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