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陳汐從二姨家住了一周,回來時她并不知道家裏發生的變故。

可當她看到一向打扮仔細的方彩雲腫了的眼,有些淩亂的頭發,以及家裏少了的毛巾茶缸牙刷,陳汐好像就懂了什麽。

“媽,我爸呢?”

陳汐邊翻着衣櫃邊問,裏面男人本來并不多的衣服已經全不見了。

方彩雲坐在床邊,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地面,搖了搖頭。

“媽,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你說話啊?”陳汐蹲在方彩雲面前,看着她呆滞的眼神,追問着。

“沒事,他……出差了……”方彩雲耷拉着眼皮說道。

“媽你別騙我了!我爸的東西都沒了!到底是怎麽了,媽,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快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

方彩雲無奈地看着自己的女兒,眼淚順着她消瘦的臉龐流下。

聽完方彩雲說出的事,陳汐完全憤怒了,她甩開跟上來拉她手臂的方彩雲,急着跑的撞翻了一旁地上的一個馬紮,她顧不上那些,奪門而出。

盛夏的烈日在頭上放肆地照射着,陳汐不顧一臉的汗,雙眼帶着憤。

她想去找陳樹橋,她想問問爸爸為什麽會這樣,前幾天不是一切都還好好的嗎,他還給她零花錢,還讓她去跟姐姐玩,為什麽短短的幾天這幸福的家庭就不複存在了呢?

陳汐一口氣跑到陳樹橋工作的單位外,因為跑的急,她感覺岔了氣,右下腹疼的厲害。

她忍着痛,扶着電線杆,透過窗戶看着辦公室裏上班的人。

此時,陳樹橋正在和一個下屬交代着什麽,陳樹橋面帶笑容,聽了下屬的話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下屬繼續說下去,然後聽後又給了下屬肯定的反饋。

眼淚默默地流在陳汐跑的通紅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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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想起從小到大父親和自己在一起的一幕幕畫面。

陳樹橋對她的媽媽方彩雲不太熱情,但他對陳汐始終疼愛有加。

他總是盡量滿足陳汐的要求,給陳汐她想要的一切。

相對富足的生活,父母的關愛,讓陳汐一直無憂無慮,幸福美滿,她從沒有想過她的父親會抛棄母親離開這個家庭,更沒想過事情會這麽突然和決絕。

看着眼前陳樹橋正常輕松的表情,再想到方彩雲孤寂的坐在家裏,黯然失神的樣子,陳汐明白,她想要的一家三口,再也回不去了。

迷茫的陳汐停在了陳樹橋的窗外,父母的分開已經是定局,可她什麽也做不了!她只能眼看着母親氣憤和傷心,眼看着這個家支離破碎,甚至連離婚父母都沒有告訴她,她好像是多餘的那個。

下腹的疼痛越來越厲害。

陳汐頂着火辣的太陽,額頭靠在電線杆上。

此刻的太陽并不關心她在想什麽,并不憐惜她有多難過,太陽只是揮舞着那火舌一樣的光照,曬得她濕悶的汗水順着鬓角一道道往下淌。

她不知道讓她更疼的是肚子還是心,只覺得自己像一個沒有了骨頭的軀體,軟塌塌地倒在了電線杆下。

陳汐慢慢睜開眼,眼皮很沉,但她還是努力看清周圍的環境,灰白的色調,刺鼻的消毒水味,身邊晃動着穿着白大褂的人,而她正躺在床上打着吊針。

“媽……”陳汐動了動手指,朝旁邊坐着的女人叫了聲。

“汐汐,你醒了!你可算是醒了,你吓死媽媽了!”

方彩雲的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她原本已經腫了幾天的眼又紅了起來。

是爸爸讓她傷心了?還是自己更讓她擔心了?陳汐想不清楚。

方彩雲喊來了醫生,簡單問了問陳汐的情況。

從醫生和方彩雲的對話裏,陳汐聽明白,自己是得了急性闌尾炎,加上又過度傷心,身體虛弱,所以才暈了過去。而現在已經過了适合的手術時機,醫生正在和方彩雲談論治療方案。

“媽……”陳汐有氣無力地喊了聲,方彩雲趕緊湊了過來。

“媽,我不想手術,我……我想回家……”

“好,咱們不做手術,咱們回家!打完針休息幾天咱們就回家!”

在醫院的幾天裏,陳樹橋來看過陳汐一次。

他不斷在床頭床尾問着陳汐的感受,幫着她整理着被子,給她看着吊針,如同以前一樣對她關切,甚至更多。

陳汐漠然地看着陳樹橋,曾經想問他的那些話,卻一句都沒有問出口。她只是半睜着眼睛,覺得鼻子酸酸的。

而這幾天裏,只要陳汐一同方彩雲說話,方彩雲就會流淚,好像是她更對不起孩子,搞沒了這個家。

可面對陳樹橋,方彩雲卻一滴淚都沒再流。

因為是大學四年級下學期,陳汐出院在家又休養了幾天就返回學校去完成學業,家裏只剩下方彩雲一人。

雖然已經開學,方彩雲學校的工作并不太忙,一個人在家的她恍恍惚惚,整個人也不愛收拾打扮了,原本就不多的飯量更少了,眼窩肉眼可見地凹了進去。

怕方彩雲總是胡思亂想,更怕她做出什麽其他的事,二姨方彩玲趕緊把她接到了自己家去住。

離開家在學校的時光才讓陳汐得到短暫的放松。

妙瞳仍然經常寫信,而陳汐除了對她說了自己暑假期間身體遇到了一些小狀況,家裏的變故卻只字未提。

李妙瞳并沒有感覺到陳汐信裏不同于往日的那種憂愁,在她寫給陳汐的每封信裏,她都會說着留在城裏當老師的情景。

【你說城裏的學生會不會和八中的孩子差不多?】

妙瞳在信裏問。

【噢不會不會,城裏的孩子都聰明,那我可得好好備課,不然被他們問倒了可就麻煩了】

妙瞳又在信裏自言自語推翻自己。

看着妙瞳這些有些孩子氣的話,想到她寫出這些時可能做出可愛的樣子,陳汐不自覺地嘴角露出了笑。

這半年時間裏,和妙瞳通信或者很偶爾很奢侈的通一次電話,是陳汐最最快樂的時光。

妙瞳是她心裏唯一的慰藉。

從小玩到大超出友誼的情感,四年的親密,讓兩個人的心緊緊連在一起。

而她也只能用與妙瞳溝通帶來的短暫快樂去抵禦父母離異帶來的破敗心情。

家裏的事讓陳汐難受極了,她很想把所有事告訴妙瞳。

陳汐太習慣這麽做了,每次遇到麻煩的時候,她只需要把那些煩心事都一股腦的傾倒在妙瞳面前,然後等着妙瞳去哄她。

而李妙瞳是個有想法的人,她總會在自己不開心不順利的時候用一切的話語來安慰自己,或者想其他的法子讓自己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妙瞳的辦法總是管用的,總是讓她愉悅的。

可是……

可是這次,陳汐猶豫了。

這次和平常完全不同,這樣的事妙瞳能有什麽辦法?

她不能讓自己的父母回去,也不能讓毀掉的家庭複原,又何必告訴她呢。與其讓妙瞳跟着自己一起痛苦,陳汐寧願把一切都藏在心裏,默默承受。

可從來無憂無慮、快快樂樂、沒什麽大煩惱、沒遇到大挫折的陳汐完全沒經歷過這些,她努力去排解,卻也無法解決和消化事情帶來的壞情緒。

這場父母婚變在她的心裏邁不開也過不去,只是在慢慢腐臭變爛,而又在她每一次想起時都痛苦不已。

幾個月後,方彩雲的精神比剛離婚的時候好了很多,只是再也沒有了以前熱情溫和的性子。

她經常一個人呆坐在一旁,随似平靜,可眼神如同一潭靜寂的死水,好像對生活失去了希望。

可好景不長,方彩雲陪方彩玲去醫院看胃病的時候,恰好遇到産後剛出院的陳樹橋夫婦。

眼看着自己曾經愛着的男人在另一個女人身邊呵護有加,抱着孩子貼臉親親的樣子,方彩雲原本已處于懸崖邊的神經這一瞬間徹底崩潰了!

“姐!姐!你別沖動!別沖動啊!”

方彩玲死死拉住要往陳樹橋那邊沖過去的方彩雲,張可心摁住大姨的胳膊,母女二人用盡了全力,才把發了瘋一樣的方彩雲按在了醫院的牆邊。

遠處的男人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他回頭望了望,眼神和方彩雲的身影交錯而過。

身邊的女人招呼了他一聲,他回過身一臉微笑,拉着那女人的手走遠了去。

身影穿過醫院熙熙攘攘的人,在方彩雲眼中慢慢消失。

方彩雲伸出手,朝那個背影使勁抓去,卻什麽都抓不到,她一下又一下,繼而表情變得扭曲可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彩雲聲嘶力竭地喊着,長嚎聲中滿是悲傷和憤恨,眼淚随着嘶吼奪眶而出,整個人順着牆壁癱軟地滑坐在地上。

“嗚嗚嗚嗚嗚嗚嗚……”

她癱成一團,肩膀一下下地顫抖着,雙手無力卻仍朝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揮舞着,在醫院的“肅靜”标識下,發出陣陣嗚咽低鳴。

回家後方彩雲時而少言寡語,時而又變得脾氣暴躁。

她不斷念叨着是她沒有找對人,又說是自己做的不夠好,對不起孩子,到了這個年紀家庭不能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

她偶爾會突然開始哭着痛訴自己怎麽會過成這樣,又或者停下來開始笑着罵陳樹橋裝模作樣不是個東西。

方彩雲這瘋瘋癫癫的樣子讓家裏人怕極了,幾個人輪着陪着她,讓她身邊離不了人。

陳汐也被二姨打了電話從燕京喊了回來。

看着媽媽如今的樣子,陳汐說不出的痛。

原本那麽幸福的家庭,怎麽就走到了這個地步?原本好好的一個人,這才半年的時間,就完全面目全非。

畢業在即,可陳汐根本無暇顧及未來,她只希望眼前的一切快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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