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福隆安還以為弟弟會推辭,答應得如此幹脆,反倒令他疑惑,按理來說,其餘兩家皆有他認識的人,他應該去那兩家才對,為何偏選了明山家?明山的那幾個兒子他應該都不怎麽熟識的吧?
縱然心下疑惑,福隆安也沒多問,省得弟弟鬧脾氣說不去,他還得講好話去哄。
福康安也就是随口一應,殊不知還有旁人關心他的去處。
莊親王府中,午膳過後,縣主瑩安正倚在躺椅上,由丫鬟幫她修剪着長約一寸的指甲,柳眉星眼的她扇睫輕眨,昏昏欲睡。
丫鬟剪罷指甲後正在拿锉刀小心翼翼的給她打磨,磨的時候難免會稍稍用力,瑩安的心窩像是被人揪扯一般,難受得緊,她最忍不得這個,眉心頓蹙,立時甩手不許丫鬟再碰,
“西雲呢?讓她過來。”
小丫鬟生怕挨訓,立時去請西雲,姐姐長姐姐短的喚着,求她去幫忙給格格修指甲。
彼時西雲正斜躺在羅漢床上悠哉悠哉的磕着瓜子,一聽這話,她眼白一翻,啧啧嘆息着,不耐起身,将剩餘的瓜子拍在小桌上,小嘴一啐,吐掉口中的瓜子皮,擡起食指狠戳那小丫鬟的額,
“教你多少回了,這點兒小事兒都學不會,還得來央我,存心不讓我安生。”
縱使被訓,小丫鬟也不敢抱怨,賠笑哄道:“西雲姐姐手最巧,您的活兒格格最滿意,我等哪裏學得了您的精髓?”
被恭維的西雲瞥眼輕嗤,“你們呀!大小事兒皆來找我,早晚把我給累死!”
淨了淨手,西雲這才出得茶房,去伺候她家縣主。
有西雲親自侍奉,瑩安這才沒再抱怨,繼續打着盹兒。
聽聞下人來報,說是永珂少爺來了,瑩安美眸立睜,困意全消,即刻起身到外間相迎。
招呼都來不及打,她直接問詢自個兒最關心之事,“如何?打聽到了嗎?福康安會去哪家做客?”
“總督明山家。”在桌畔坐下後,永珂閑敲着桌面,好奇的打量着她,“我已經幫了你,現在你該告訴我,為何要打聽他的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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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是自家兄長,說了也無甚妨礙,打發了丫鬟,瑩安才在桌畔坐下,講明自個兒的打算,
“皇上一早就将我許給蒙古親王的孫兒,我不想遠嫁,奈何皇命難違,只得遵從,好在老天保佑,上個月我那未婚夫婿病逝,這婚約便算作廢。
額娘曉得我的心思,她跟我說,如若不想嫁至蒙古,那就只能盡快從滿洲貴族中挑選适齡的夫婿,放眼當下,尚未定親又家世極好的,唯有福康安,是以我想找個機會瞧瞧他。”
不是吧?她居然會把主意打到福康安身上?永珂越發糊塗,“有什麽可瞧的,你不是早就見過他嘛!”
被賜婚的王府宗室格格們皆會被接入宮中教養,直至出嫁前再回家居住,瑩安七八歲時便入了宮,那時福康安也在宮中讀書,
“兒時的确見過,長大些之後規矩繁多,便鮮少碰面。”瑩安依稀記得少時的福康安眉目俊秀,令她一見難忘,
“卻不知如今的他是何模樣,性子如何,是否還似兒時那般清傲。”
妹妹說起福康安時居然滿面笑容?看不下去的永珂忍不住提醒道:
“宮裏流言四起,皆道福康安是皇上的私生子,你也是愛新覺羅家族的姑娘,怎能與他婚配?”
嫌棄的白他一眼,瑩安掩帕輕嗤道:“那種無稽之談你也相信?毫無根據可言。”
永珂之所以這麽認為,自有他的根據,他與福康安同為皇子伴讀,他還是皇族呢!待遇差距卻是十分明顯,
“福康安六歲便被接入宮中,皇上得空時還會過問他的功課,甚至将他留在身邊親自教養,比對自家皇子都上心,這還不算偏愛?皇上都沒給那些親王的世子起名,卻給福康安命名,你不覺得奇怪嗎?”
聽着這些胡話瑩安就來氣,“單憑起個名你們就胡言亂語,誣陷人家的出身?那他二哥的名字也是皇上取的,皇上那是寵信傅中堂,才會愛屋及烏,才不是你們想的那般龌龊。”
永珂卻覺得兩者不能混為一談,“福隆安兒時便與四公主定下親事,皇上疼自己女婿天經地義,疼福康安可就說不過去了。”
這些人都被豬油蒙了心吧!只顧造謠而不顧實情,
“福康安與怡親王的女兒也定了親,若不是那郡主福薄,他們就該成親了,若他真是私生子,皇上怎麽可能讓他娶愛新覺羅家的女兒?
都道外甥随舅,他的容貌與已故太子永琏甚是相像,皇上瞧見福康安便想起了他的嫡子,才會對他格外的好,僅此而已,我警告你別再诋毀他!”
妹妹這态度着實令永珂心寒,窩火的永珂橫眉怒目惱嗤道:“嘿!究竟誰才是你的親人,你怎的總為他說話?”
她這是陳述事實,“我是幫理不幫親。”
上回永珂去忠勇公府做客,瞧見個貌美的小姑娘,正待與之搭讪,卻被福康安給戳穿,被壞好事的永珂對福康安很有意見,聽不得妹妹為他辯護,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這個福康安,桀骜得很,不似他阿瑪和兄長那般溫和好相與,你少碰釘子,這種男人絕不會由着你的性子來,你若真嫁給他,怕是不會舒心。”
兄長越是這樣說,瑩安對福康安越有興趣,她一向自信,并不認為有什麽能難倒自己,
“唯唯諾諾的男人我還不稀罕吶!我就喜歡他這種有性格的。”
不管旁人如何議論,瑩安都認為福康安最得聖寵,将來必有一番大作為,像他這樣優秀的世家子弟才配得上她。
在她看來,自己的幸福應該努力争取,若是一味等待,萬一皇上再将她賜婚給某位蒙古王親,那她往後再難回京城啊!
福康安并不曉得有人在打他的算盤,只在想着明日去明山家參宴,蘇音瞧見他時會是什麽反應,大約會頭疼的吧!
那枚胸針她應該是收下了的,卻不知明日她會否佩戴,她肯定猜不到他會去送賀禮,到時候若是撞見她戴那枚胸針,看她還如何狡辯。
一想到那場景,福康安便心情大好,含笑入眠。
誠如福康安所料,壽宴當日的清晨,青枝為主子梳妝時還真的将那枚胸針拿了出來,原本青枝替她選了身茜色衣裳,蘇音卻是不喜,擺手默語,
“太豔了,今兒個肯定有很多人穿紅色,我就不穿了吧!”
最終蘇音挑了身藍色衣裳,青枝便将之前挑好的十八子收了起來,換成小鹿胸針,“銀寶石胸針,配您這身湖藍氅衣,甚是清新。”
蘇音倒是喜歡,卻擔心戴這個會出事,青枝自是明白主子的顧慮,笑勸道:“福三爺尚未成親,要來也該是他的兄長,那位額驸來送賀禮才是。”
蘇音信了她的話,也就沒再顧忌,答應佩戴那枚胸針。
梳妝過罷,蘇音去找敏雯,敏雯一到這種重要的場合就為選衣服而犯愁,直等着蘇音過來幫她拿主意。
蘇音無奈搖指輕笑,“前日裏不是已經定好了嗎?怎的今兒個你又在猶豫?”
吐了吐小舌,敏雯嘻嘻一笑,狡辯道:“我穿衣裳看的是心情,昨兒個覺着這個好,指不定明日又不喜歡了,好妹妹,快幫我選一選,果青還是緋紅?”
直磨蹭了兩刻鐘,敏雯才挑好,而後兩人一道去給祖母請安賀壽。
兩姐妹邊走邊聊,驚動池塘中的游魚,受到驚吓的魚群擺着尾巴四散開來。
瑩安縣主作為客人,晌午再來即可,今日她之所以早早前來,為的就是偶遇福康安,尚未見着福康安,卻瞄見兩位姑娘。
仔細打量着對方的穿着,瑩安緊捏着巾帕,不悅蹙眉,“你瞧那藍衣女子的胸針。”
西雲遙望一眼,這才發覺那位姑娘佩戴的小鹿胸針和她家縣主戴的這枚一模一樣。
瑩安使了個眼色,會意的西雲立馬上前質問,“哎---你這胸針打哪兒來的?”
驟然冒出一人來詢問,态度還這般惡劣,渾沒個笑臉,蘇音不願理會,敏雯瞄見這丫鬟身邊的女子,認出她是莊親王的女兒,遂接口笑道:
“我妹妹的胸針是從慶祥齋買的。”敏雯也覺得這胸針好看,方才已經問過蘇音,是以知曉。
“不可能!”緊随而來的瑩安滿臉不屑,十分篤定,“掌櫃的說這胸針只此一枚,被我買了去,你怎麽可能買得到?”
只有一個嗎?蘇音去看的時候,掌櫃的說只剩下一個,倒也沒說獨一無二,怎的到了這位姑娘口中就變了味兒呢?
西雲哼笑着奚落道:“有些人買不起真的,瞧見旁人的樣式好看,就仿一個呗!”
居然說她這是假的?蘇音忍無可忍,指語快速翻飛,“的确是從慶祥齋買的,我何須蒙你?至于是一件還是兩件,那你得去問掌櫃的。”
眼瞧着她打手語,丫鬟在旁複述,瑩安立時後退兩步,與之保持距離,輕撇的紅唇難掩嫌惡,“原是個啞巴啊!我居然跟啞巴撞了首飾,當真是晦氣!”
看出主子不高興,西雲立馬朝蘇音伸手,“取下來我瞧瞧,慶祥齋的珠寶可是有款識的。”
一個下人,居然也敢來向她索物?蘇音不屑搭理,擡步欲離,卻被西雲攔住去路,
“怎的?不敢讓人瞧?那就是假的!”
停下步子,蘇音斜她一眼,眸中再無平日裏的柔光,旁人待她和善,她自當以和為貴,但若有人挑釁,那她絕不會唯唯諾諾,任由她們欺負,
“真假自在人心,你有什麽資格替我論斷?”
在青枝的印象中,她家主子柔柔弱弱的,說話從未大聲過,每回被人奚落都是獨自吞咽,不敢反駁,未料這回主子竟如此硬氣,而她複述之時也不自覺的拔高了嗓門,試圖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西雲不以為意,仗着主子寵愛,徑直擡手拽下蘇音的胸針,翻過來仔細瞧了瞧,果見背面刻着慶祥齋三個字。
尴尬的西雲示意主子來看,瑩安瞄了一眼,愈發惱火,“掌櫃的居然敢蒙騙本縣主!”
兩枚一模一樣的胸針,除非都屬于她,若是出現在旁人那兒,她便會覺得礙眼,思量片刻,瑩安已然想到解決的法子,
“你花多少銀子買的?我付雙倍,你這胸針歸我了。”
蘇音像是缺銀子的人嗎?并不,拿銀子砸人,夠氣派,只可惜她可不吃這一套,并不打算賣掉這小鹿胸針。
眼看此事陷入僵局,敏雯焦急不已,瑩安可是莊親王允祿的孫女,輔國公弘曧的女兒,因着她先前與蒙古王親定下婚約,特被乾隆封為縣主,若是得罪了她,只怕沒好果子吃,為了大局着想,敏雯只得在旁賠笑,
“這是掌櫃的責任,我妹妹并不知內情,要不這樣,往後蘇音再不戴這胸針便是,您消消氣兒,萬莫動怒。”
堂姐擅自幫她做決定,蘇音心下不痛快,不願退讓的她再次用手語表态,“此物歸我所有,是否佩戴由我決定,我為何要顧忌旁人?”
蘇音伸手要拿回胸針,西雲後退兩步,将胸針藏在身後,而後看向自家主子,意在向主子征求意見。
瑩安瞄了附近的池塘一眼,西雲會意,順手将那枚胸針扔進池塘中。
池水泛起圈圈漣漪,胸針沒入水中,瞬時不見。
西雲勾唇一笑,故作自責狀,“哎呀!奴婢手滑,不小心把東西掉水裏了,這可如何是好?”
無謂的捋着镂空金護甲,瑩安笑悠悠開口,“那就賠銀子呗!咱又不是賠不起。”
這主仆二人簡直太過分了!蘇音怒不可遏,她才不稀罕銀子,她在意的是那枚胸針。
主子被欺負,青枝看不過眼,但她一個丫鬟無可奈何,便悄悄溜走,打算去找表少爺幫忙。
然而才走幾步,就碰見一身形高挺的男子,因着此人容貌俊朗,青枝對他有印象,記得他是富察家的三少爺。
福康安也認出她是蘇音身邊的丫頭,遂問她慌慌張張的做什麽。
猶記得此人曾幫過她家姑娘,青枝心下感念,他一問話,她便下意識的答了,
“我家姑娘正被人欺負呢!奴婢得去找幫手。”
說着青枝便擡步要走,卻被福康安給喚住,“現成的在這兒,你還去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