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被追問的鄂岳拉長了腔調,悠哉哼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也知道我慣愛賞美人的。”
他不會真對小啞女動了心思吧?擔心他胡來,福康安正色提醒,“你對待女人向來過眼不入心,我警告你,少打她的主意!”
吆!這是生氣了?鄂岳見狀心情大好,故意找茬兒,“你與她非親非故,為何要管她的閑事?”
怔了一瞬,福康安義正言辭地道:“人是閨閣千金,豈容你調戲?”
不答反問,顧左右而言他,分明就是心虛。樂得看好戲的鄂岳笑嘆道:“吃醋就直說,何須找借口?”
“她又不是我的誰,我可沒工夫吃醋。”想起他方才的話,福康安又問,“她的兄長是誰?和我們一起吃過酒嗎?”
“就是海廣,英勇公廣廷的嫡母是海廣的姑祖母,先前英勇公過壽辰時咱們同席坐過,卻不知你是否還有印象。”
這名字略有些耳熟,福康安仔細回想,恍然大悟,“原是他啊!他不是陝甘總督明山的兒子嘛?也就是說,那個小啞女是明山的女兒?”
“……”鄂岳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又中了他的套,一不小心就給交代了,還好他機靈,有所保留,
“我還知道她的名字,這你不知道吧?只要你跟我說句軟話,我立馬告訴你。”
偏偏福康安這人不愛服軟,更不喜旁人與他講條件,無謂的道了句“沒興致”,而後便轉了個彎說要去往旁處巡查。
鄂岳沒能如願,停在原地百思不解,難不成真的是他想太多?虧得他還特地去打探,竟是瞎操心。
福康安明面兒上不肯說軟話,回頭便交代保慶去打探,總督明山家那位不會說話的姑娘叫什麽名兒。
保慶奇道:“哎?少爺您怎麽知道她是哪家的千金?”
福康安不悅掀眉,“只管辦好你的差事,少問多做。”
盡管少爺不肯說,保慶也能領悟到,再不廢話,依命去辦差。
Advertisement
有了方向好辦事,保慶很快就得到消息,
“爺,奴才問到了,那位總督大人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大女兒是庶出,名叫……”
保慶的話尚未說完就被福康安給睇了一眼,合上書目的福康安順手将書撂在了桌案上,
“我問的是那個不會說話的,你還打聽她家祖宗十八代啊!”
“爺您有所不知,”保慶嘿嘿一笑,“我們做奴才的,可不能打一鞭子走一步,您問一句,我們就得多打聽十句,這樣您若問起其他的,奴才能及時回話,不耽誤您的工夫不是?”
福康安一直認為保慶辦事周全妥帖,這才将他留在身邊多年,今日方知,原來他也不是單單嘴甜,而是下了苦功夫的,指了指他,福康安滿意一笑,
“爺沒白疼你,賞!”
“多謝主子!”被誇贊的保慶心裏美滋滋,繼續說道:“他的大女兒名喚怡芳,不會說話的那位是小女兒,名喚蘇音。”
蘇音?默念着她的名字,起身行至窗邊的福康安擡指閑敲着窗臺,心道鄂岳啊鄂岳,你還跟我賣關子,我這不是查出來了嘛!
瞄見書房桌案上擺着的那枚胸針,福康安當即吩咐道:“去找個檀木盒子,把胸針裝好,給她送過去。”
“哎,奴才這就去辦。”剛準備轉身,保慶又有疑惑,回頭問道:“爺,那人家姑娘要是問起來,奴才該怎麽說?”
踱着步子,福康安沉吟道:“她是官家千金,你不定見得着,想辦法見一見她身邊的丫鬟,把盒子給她,就說完璧歸趙,其他的什麽也別說,直接走人。”
“好嘞!”有了主子的指點,保慶再不擔憂,立馬去辦差。
傍晚時分,橘暖的光漫映天際,蘇音正在閣樓上看日落,青枝過來禀報,将那方雕着纏枝蓮的檀木盒子呈上。
蘇音接過一看,心下一咯噔:怎的是小鹿胸針?瞳孔微緊,蘇音慌得連打手語的指頭都在發顫,
“來人是誰?說了些什麽?”
“奴婢不曉得他叫什麽,但有些印象,好像就是忠勇公府那位三少爺身邊的小厮。”
真的是福康安!蘇音倒吸一口涼氣,急得直嘆氣,“你怎麽能收下呢?這東西不能收!”
“可他硬塞給奴婢,然後就走人了,這胸針如此貴重,奴婢想着扔了可惜,就給帶了回來。”青枝不明白姑娘為何如此緊張,
“不就是女扮男裝嘛!知道了也沒什麽,奴婢瞧着那位三爺對您挺好的,連着幫了您兩回,應該不是什麽壞人,您別怕,他應該不會害你的。”
青枝不曉得輕重才會認為無可厚非,蘇音的心咚咚直跳,六神無主的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拿着盒子提裙疾步下閣樓,去朗清院找她表哥。
得知福康安命人将胸針送還,彥齊不禁陷入沉思之中,暗自琢磨着此舉的用意。
緊盯着盒中的胸針,蘇音只覺自己闖了大禍,焦慮難安,“他怎會曉得我的住處?我從未與他提過啊!他是怎麽找到我的?”
彥齊仔細回想了半晌,猛然想到上元節的那一幕,“當晚茗蘿曾與福康安身邊的一個男子打過招呼,稱他為表哥,而你為了幫王增去見過茗蘿,茗蘿曉得你的身份,興許是茗蘿無意中與她表哥說起你,這才會露餡兒。”
“那怎麽就傳到福康安耳中了呢?”不至于那麽巧吧?憂心忡忡的蘇音杵着腦袋,惆悵哀嘆,
“青枝收了,不就等于承認了嘛!表哥,我該怎麽辦?要不要還回去?”
薄唇緊抿了許久,彥齊站起身來踱着步,眉皺成川,思前想後,終是搖了搖頭,
“事已至此,再否認也沒用,你若去還東西,只會讓此事變得更複雜。此物是最好的明證,他卻還給了你,也就沒證據再指認你,如此看來,他應該沒存惡意,你收着吧!不必憂心。”
有彥齊這話,蘇音才稍稍安心,但仍覺得福康安那人猜不透,但願此事已了,他別來揭穿她,否則她就得入宮選秀,前路難料啊!
才剛她來的時候日頭尚未落山,這才一會兒工夫,暮色四合,外頭已然漆黑一片。
初春的夜依舊寒涼,彥齊擔心她回去的路上着涼,特地将自己的鬥篷給她披上,他的動作十分輕柔,展開鬥篷掠過她頭頂,圍在她頸間,替她系着帶子。
兩人離得很近,蘇音甚至能聞到他袍褂上熏香,淡雅怡人,不自覺的閉眸輕嗅着,
“表哥你熏的什麽香?真好聞。”
彥齊側眸便見她那阖起的羽睫如扇鋪開,平靜的心湖不經意的泛起漣漪,心跳似漏了一拍,恍了會子神,他才收回視線,強作鎮定的回了句,
“清梨香,你若喜歡,趕明兒我再制些香丸給你送去。”
此時的蘇音已然掙開眸子,望向彥齊的眸中滿是欽佩,“你還會制香?好厲害啊!”
平日裏彥齊聽到的誇贊不少,但旁人誇他他都無動于衷,蘇音随口的一句稱贊卻能令他心情大好,
“其實制香并不難,得空我教你。”
“好啊!”蘇音應得幹脆,圍好鬥篷後,青枝未同行,彥齊點了燈籠要送她,蘇音只道不必,
“我一個人就成,不勞煩你走一遭。”
彥齊笑凝着她,“你怕黑,我陪着你,給你壯膽兒。”
說來她家這宅子挺寬敞的,多的是林木花草,夜間風聲四起,她一個人走,即便有燈籠,心裏也不踏實,彥齊肯陪她,她自是願意。
兩人所住的院落離得并不遠,沒多會子就到了,彥齊依舊止步于月門前,青枝正好提着燈籠出來,
“姑娘您可回來了,她們準備上晚膳呢!奴婢正要去找您。”
眼下天已黑,蘇音不便留彥齊在此用膳,加之青枝在畔,她不敢再開口,打着手語囑咐他早些回去,“晚間少看會子書,容易傷眼睛。”
彥齊眼角微彎,笑意清淺,溫聲應着,“好。”
目送她回屋之後,他才轉身離開,只覺這樣的日子溫馨惬意,十分美好。
青枝伺候主子淨手,兀自說道着,“奴婢覺着表少爺看您的目光好溫柔呀!”
蘇音不以為然,擦幹了手,放下巾帕,輕笑着打手語,“表哥他文質彬彬,對誰都溫和。”
“才不是呢!”青枝觀察得很是仔細,“表少爺對旁人總是冷冷清清的,沒個笑臉,只對姑娘笑得這樣柔和。”
是嗎?蘇音倒是沒琢磨過,才剛只顧緊張,她倒沒什麽感覺,這會子餓得厲害,她只想盡快用膳,根本顧不得思索其他,遂命人上菜,大快朵頤。
正月底的一日,福隆安下朝後去往軍機處,路上偶遇自家弟弟。
年方十五歲的福康安是正五品的三等侍衛,在宮中行走,閑暇時還會去上書房讀書,此刻他才與人交接完畢,正準備去上書房,瞧見他二哥,遂上前打招呼。
兄弟二人一道前行,但聽福隆安輕嘆道:“近來皆是好日子,遞不完的賀禮,單二十八那天就有三家,阿瑪很快就要啓程,忙得不可開交,沒工夫赴宴,額娘去一家,我去一家,到時候你也得去一家。”
福康安最不喜應酬,本想推掉,聽聞他二哥說其中一家是總督明山之母的壽宴時,福康安的腦海中赫然閃現出蘇音的身影,立馬改了主意,
“那行吧!我去明大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