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對于長年累月都窩在西北方做活的人來說,杭州不僅冬天,就連夏天也是酷刑。這才剛入六月,梅雨季節都沒過,就已經悶得難受,偶爾不下雨的時候,太陽又曬得柏油馬路都發燙,連狗都不願意走,更別說人。
王萌也不願意出門,可就算躲在小古董店裏吹空調,也覺得空間逼仄空氣潮濕,就連外面本該司空見慣的蟬鳴都那麽令人焦躁不安。
可他卻不敢說哪怕一點兒怨言。
要說為什麽的話——王萌偷眼看了一眼在一邊對着店裏那尊長相奇怪的佛像閉眼合十的吳邪,不動聲色地抱着電腦,把自己往空調下面再移了移。
五月底的時候,老板就徹底抛棄了那臺他霸占了許久一直在玩弱智游戲的電腦,整天整天地阖眼坐在佛像前,周身彌漫着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的氣氛,害的王萌在他入定的那段時間裏,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出。
沒有人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麽,但至少王萌知道,他是在等,等那個他布了十年的局收網之時,等那個整整十年都沒有人知道的,他追求的結果瓜熟蒂落之時。
整整十年,王萌替他把交代下來的所有事都做了,卻不知道那藏在迷霧後的一切根源究竟在何處,如今看着吳邪的樣子,王萌覺得自己說不定可以知道結果了。
然而只是過了半個月,他就發現他想多了。
那天是個平常的早晨。
王萌照常起床開店,照常打開電腦打起了游戲,過了一會兒,吳邪也像往常一樣下樓來,如同往常一樣在佛像面前站定了下來。
因為太過平常了,王萌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看,卻冷不防聽見了吳邪的聲音。
“王萌。”
“啊?”他一臉茫然地擡起頭,“老板什麽事兒?”
吳邪卻看着他的臉,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沒什麽大事。”他擺擺手,“就是你花兒爺下午到……他電話你有吧?回頭你去接他一下。”
“哦哦,有的有的。”王萌點點頭,“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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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兩點到,不過最近天氣不怎麽樣,可能會稍微遲一會兒……反正你趕早不趕晚,去早點總沒錯。”
“好嘞。”王萌應了一聲,“老板那還有啥吩咐不?”
“沒了,你去吧。”吳邪揮揮手,“啊對了,記得給他傳句話,幫我跟他說,之前他來吃魚的時候說的那事兒,抱歉。”
王萌聞言“嘿”地暗暗笑了一聲,不說話了。
自家老板想跟發小道歉不好意思開口,他作為中國好員工當然不必拆穿。當下換了身衣服,回樓上摸了個墨鏡戴上,把自己收拾得瞧着有模有樣的了之後,又去櫃臺撈了把車鑰匙。
“老板,我走啦?”
“嗯,去吧。”
車裏開着空調很涼快,機場也很涼快,王萌還因為不用看到老板那張老僧入定臉而長出了一口氣,再加上解雨臣坐的東航這次居然罕見的沒晚點,順利接到了沒帶包,晃着兩個爪子抄着手機就下了飛機的解雨臣,完成了接人任務的王萌心情好得幾乎要唱歌。
不過這也就持續到他傳完話為止。
“花兒爺,我們老板讓我給您傳個話。”
解雨臣一邊玩手機,一邊有點不解地瞥了王萌一眼。
“嗯?他說什麽?”
“他讓我替他給您道個歉。”
“道歉?為什麽?”
“據說是為了您上次來,和老板一起去吃魚的時候他說的……”
解雨臣頓時停住了腳步,轉過臉看向王萌。這麽多年解家大當家做下來無論如何都攢了點氣勢在,這一眼完全蓋住了他那雙桃花眼生來自帶的溫和柔美,顯得淩厲萬分。
王萌吓得一句話最後幾個字忘了講完,硬生生後退了一步。
“怎……怎麽了?”
解雨臣狠狠一皺眉,反手将手機鎖屏放進口袋裏,另一只手已經迅速按住了王萌的肩膀。
“你出來多久了?”
“為了防止路上堵車,我十一點多就出來了……”
“該死。”解雨臣罵了一句,王萌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放在口袋裏的車鑰匙就已經到了他手上,“車停哪兒了?”
“啊?”
“我問你車停哪兒了。”解雨臣深吸一口氣,平靜了一下語氣,“回去的車我開,快點,告訴我車停在哪兒。”
王萌覺得這大概是他一生都會銘記的一天。
本來心情很好卻被當頭澆了冰水不說,還被吓得雲裏霧裏,最後又坐上了仿佛處于暴怒狀态下的解雨臣開的車。
一路上連闖紅燈,各種超車變道,雖然吳邪有錢之後換了輛好車,可也不是為了給解雨臣在城市交通幹道上開上一百二十碼用的呀。
“花,花兒爺……這車登在老板名下,您這麽開老板駕照……”
王萌一手緊緊拽着身上的安全帶,另一只手死死地扒着車窗,簡直快要哭出來,卻還是不得不提醒開車的人注意在天上看着大家的交通法和紅燈,最好有空也關注一下老板可憐不夠扣的十二分。
解雨臣完全不理他,被他說的煩了猛地偏過頭。
“再不快點你老板戶口說不好都得吊銷,駕照算個屁!”
王萌被他這一偏頭吓得魂飛魄散。
“我不說了我閉嘴,您看路,看路……”
一路驚心動魄,王萌花了快兩個小時才從店裏開到的機場,解雨臣靠着一路超速闖紅燈吓退路邊各種車和碰瓷的,只花了半個多小時就回到了小店裏。
然而再快都沒有什麽用,回去的時候,店門鎖着,王萌拿鑰匙開了門,吳邪并不在裏面。
解雨臣環顧了一圈店裏的環境,最後視線在那尊佛像前定住了。
王萌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一時間也覺得那尊佛像哪裏不對,好歹也算是擺在自家店裏耳濡目染了這麽久,過了一小會兒就反應了過來。
那兒少了個造型很詭異,但卻和這詭異的佛像相得益彰,不注意都很難看出來的方形印,因為一直放在那裏的緣故,如今少了它反而顯得很突兀。
老板沒拿金沒拿銀連換洗衣服都沒拿,拿走了一方印?
王萌正有點發愣呢,冷不防耳邊響起了解雨臣的聲音。
“王萌。”
“哎?”他一邊答應着,一邊冷不防地被手機丢一臉,超薄智能機在手裏颠了好幾下,還沒拿穩解雨臣的指令就下來了。
“你去聯系黑瞎子,讓他帶上我家幾個靠得住的夥計去長白山彙合。”
王萌腦袋一時當機,嘴快沒攔住,多問了一句。
“那我家的呢……?”
解雨臣回過頭來,冷冷地盯着他。
“吳邪不在,你就該替他當起這個家,學學當年三爺失蹤的時候潘子都怎麽做的,不要讓我教你。”
王萌簡直欲哭無淚。
三爺失蹤的時候他還只是個古董店的小夥計,每天吃喝睡,這事兒他的确略有耳聞,不過也只是“老板的叔叔失蹤了,老板跟人去找了”罷了。至于潘子,他見都沒見過,老板又不是個絮叨的人,從不在他面前提起,更別說告訴他三爺失蹤後潘子怎麽做的了。
不過他也知道為了自家老板失蹤連解家最死忠的夥計都用上了,自己那話問得着實腦殘,于是也不敢跟解雨臣頂嘴,靜靜拿着手機去一邊聯系黑眼鏡和自家夥計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