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3)
的包衣家族。
這些欺上瞞下的奴才,整日不知貪墨多少錢財,再查一遍也是好事。
吹笙撩開簾子,後面領着兩個小丫鬟。十歲左右的年紀,正是宜于調|教之時。自打四爺送來兩個小太監後,笑怡也從內務府的人中,千挑萬選了幾個身家清白的。
孩子們總會長大,必須得有幾個忠心的奴才。先前的那批也快到了歲數,是時候再添新人了。
“主子,這是您吩咐的荷花粉和荷葉。都是從咱們的莊子,還有院子裏新摘下來的,奴婢親自看着。”
笑怡吩咐下去,将荷花粉碾碎了按比例兌好蜂蜜做成膏狀。弘晖腸胃有些不好,那些藥吃多了對身體不好。權衡之下,她命人找來這方子,從小慢慢溫補着。
做完這些,她找來孩子們的衣裳。雖然三伏已過,但京城還跟個大蒸籠似得。瑤兒和晖兒還小,房中不宜用太多冰。
所以她只能命下人,時時備着熱水供他們梳洗之用。
“額娘、額娘。”
剛準備好這一切,兩道小小的身影就跑了進來。把兩人放在一個紅木澡盆裏,姐弟倆玩得很歡快。
“來換身衣裳。”
瑤兒乖乖的自己穿着,弘晖年紀小,只得由笑怡來幫忙穿。雖然是些日常瑣事,但母子三人每日都會玩得很歡快。
“瑤兒、晖兒你們記住,日後不可在外人跟前說你們瑪姆不好。”
弘晖點頭、瑤兒反倒是疑惑:“額娘,為什麽不可以說實話?”
“因為她是你們的瑪姆,在別人眼中我們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即使再讨厭面上也要維護好。”
小丫頭仍有些不解,但還是點頭:“好,我聽額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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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怡還想再說些什麽,鼓瑟卻急匆匆地跑進來:“主子,宮裏傳信來,說是溫僖貴妃薨了。”
此事早在笑怡的預料之中,去年十阿哥急吼吼的成婚,就是怕這一遭。果然在兒子成家後,貴妃一直強撐着的精神迅速敗了下去。
“通知府裏上下,換上素淨些的衣裳。另外,近段時間膳食盡可能的素一些……”
貴妃死了不是國喪,但該有的禮數她一項都不會少。此時笑怡倒是慶幸,因為烏雅氏出事,全府持續着一種低氣壓。而貴妃的死,更是會轉移聚集在他們府上的視線。
**
沒多久康熙就下了旨意,一切以貴妃的禮數來辦。對此衆人心裏有數,鈕钴祿家出了一位皇後,這位貴妃是不可能再晉位了。
盡管如此,貴妃的葬禮仍是隆重而奢華的。尤其是要面子的滿人,在紅白事上更是窮奢極欲。
不是皇後,皇子們不用守喪,但祭拜上香還是一個都不能少。笑怡換上內務府送來的衣裳,同廷芳淑瑩一同跪在貴妃的棺椁前。
掃了最前面哭得一臉哀傷的十阿哥,整個宮裏雖然肅穆,但除了他之外,怕是沒人為棺材裏那個滿身金玉的女人真心哭泣吧。
想起前世的種種悲歡離合,笑怡新城的拜了幾下。插上香遙望了下棺材,她心中默默祈禱,但願下輩子不論富貴,貴妃能夠活得順心。
等到出來時,笑怡覺得外面的氣氛怪怪的。
掃了一圈她就明白了,原來三阿哥的腦門锃光瓦亮。從貴妃死到現在,雖然還麽多久,但各位阿哥頭頂多少有些毛發。
“三哥,快找個帽子遮一下。”
四爺剛想命人去尋帽子,一陣風從笑怡身邊閃過。本該跪在靈堂前的十阿哥沖出來,仇人似得看着三阿哥。
“你怎麽能這樣,額娘剛死就剃頭!”
後面的八阿哥忙拉着他,四爺和五阿哥上前一步,也擋在三阿哥前面。
“十弟莫要激動,先聽三哥說是怎麽回事。”
笑怡握緊了三福晉的手,前世敏妃死時,三阿哥也來了這麽一出。當時十三阿哥反應比老十還要激烈,他就差拿刀砍下三阿哥腦袋了。
這輩子由于烏雅氏提早出事,敏妃調養得宜且兒子回到身邊,身體要多好有多好。只是沒想到,最後還是出現了這一幕。
三阿哥腦子有些混沌,支支吾吾半天總算把事情說清楚了。
笑怡一聽,這說了還不如不說。原來昨日例行診脈,三阿哥知道田佳氏肚子裏八成是個阿哥,高興之下就多喝了兩杯。而後為了充分展示溫柔賢惠,田佳氏幫他做了全方位的清潔。
沐浴後,順帶把頭也剃了。
“天吶!”
三福晉打了個趔趄,挺着個大肚子的淑瑩忙過來,一起扶着她。
“三嫂,這不關你的事。”
三福晉一直搖頭,怎麽會不管她的事。出了這種狀況,要是皇上和太後不開心,一頂管家不嚴的帽子扣下來,她這麽多年的努力就全毀了。
“為今之計,先穩住十弟再說。”
果然三福晉也是通透的,聽到笑怡的話後她迅速站穩,然後走上前。
“十弟,此事都是嫂子的錯。你三哥那人你也知道,他漢書讀得多最是重視這套規矩。是嫂子管家不嚴,讓別人鑽了空子,嫂子去向貴額娘賠罪。”
說完不等三阿哥反應過來,她兩步走進靈堂。跪在墊子上,當着所有人的面直接磕起了頭。
磚石地面咚咚咚響着,沒幾下就染上了血跡。三阿哥紅了臉忍不住,頂着光頭跪在邊上,一塊磕了起來。
“貴額娘,胤祉錯了,我給您賠罪!”
四爺拉着五阿哥上前一步:“十弟,咱們從小都學過規矩,三哥他肯定不是有心為之。”
八阿哥和九阿哥也在一旁安慰着,十阿哥胸前的起伏總算緩和下來。再看裏面,三哥和三嫂前面,已經有了兩攤血跡。
“你們都起來吧,額娘不想被擾了清靜。”
笑怡舒了一口氣,前世三阿哥緣何剃頭,她一直沒弄清楚。不過現在,他和廷芳已經如此鄭重的表達了歉意,那康熙的處罰應該不會這麽重吧。從小跟廷芳的情誼擺在那,她真心不希望她出事。
九十九章
果然由于處理得宜,康熙并沒有重罰三阿哥。只是他還是被拎進了乾清宮,當着衆位兄弟的面被訓斥一番,然後又被罰了三年的俸祿。但凡有點本事的皇子,自有門人排隊等着孝敬,不差那牙縫裏那點薪俸。對于十阿哥,他則是重賞了一番。并且把他調到了兵部,做了一個看似清閑但又有實權的差事。
只是田佳氏可就沒那麽走運了,雖然康熙并未說話,可三阿哥對她卻只剩下恨。若不是顧念着她肚子裏的孩子,怕是此刻她就會被扔到誠郡王府最偏遠的院子。廷芳慣是會做人的,沒等榮妃斥責就主動認錯。看着她纏着紗布的額頭,心疼的人反倒成了榮妃。
“苦了你了,額娘還分得清是非,這不是你的錯。”
“額娘。”
廷芳抿着嘴角,眼中有淚花閃動。這幅模樣倒是讓榮妃想起了遠嫁的榮憲公主。三阿哥也感動不已,如果不是福晉聰明帶頭認錯,等待他的可不是一頓臭罵和罰俸那麽簡單了。
禍不單行,兩人剛要離開鐘粹宮,那邊就有奴才來報,田佳氏聽說了宮中規矩,驚吓之餘小産了。
“太醫說,是個成型的格格。而且……似乎是因為運動太過劇烈……”
三阿哥紅了臉,昨晚他喝醉後做過一個旖旎的夢。白天醒來時身上幹幹淨淨,而他也感覺渾身上下似乎格外爽快。神情略微恍惚之下,他迷迷糊糊地扣上帽子就進了宮。
原來那夢竟是真實的,田佳氏挺着大肚子竟然還想這床弟之事。想到這三阿哥眼睛紅了,胸口劇烈起伏。一個格格,他并非讨厭女兒。但現在到頭來,他的喜悅竟是一場笑話,這讓他接受不了。
榮妃拔下甲套狠狠瞪了一眼兒子:“這個欺上瞞下的奴才秧子!”
廷芳在一旁安撫着:“額娘切莫如此,您生氣爺回去又得擔心了。”
一番話說得榮妃心裏熨帖。她本就是爽利人,如今更覺得愧對兒媳:“本宮不氣,都是當年本宮看走了眼,竟然挑了這麽個攪家精。”
三阿哥有些愧疚的看這廷芳,果然娶妻娶賢。原來他還看五弟那邊劉佳氏的笑話,心中自信以自己的火眼金睛,定不會出現那種狀況。但沒想到,有一天這種事情也會落到他頭上。
不僅三阿哥,衆位阿哥也頗有些驚訝。對于後院那些美妾,他們更是多了一層防備。
至于田佳氏,一個被榮妃和三阿哥厭棄的侍妾,等待她的會是比死還難受的生活。
**
“哎……”
雍郡王府的晚膳依然很素,不過全家人也沒有愛食葷腥的,現在這樣反倒沒有絲毫不适。活得這麽多年,笑怡在膳食一途,比其他人有更深刻的體悟。
所以飯菜雖然不甚豐富,但勝在花樣精巧。荷葉包裹着胭脂米蒸熟,自有一番清香。荷花微微裹上面粉,過油一榨,配以不同的湯汁,自有一番獨特的滋味。
看着吃得歡的孩子,笑怡研究起來更有勁。左右管家之事難不倒她,閑時着人尋幾本菜譜,喚廚子一一嘗試,還真讓她搗鼓出了不少新的吃法。
“爺怎麽嘆氣了?”
命人撤掉盤子,房中只剩下四個人。一個有心一個有意,多年來四爺早已養成了習慣,對着面前母子三人他防備之心倒沒那麽重。
“皇阿瑪給了十弟安排這麽個差事,太子那邊怕是有些不悅。”
笑怡了然,九阿哥和十阿哥向來與交好八阿哥,而八阿哥則是由惠妃養大的,自然與她嫡出的大阿哥親近。
邊點着頭她邊将特制的銀勺遞給弘晖,小家夥很乖,一點點的舀着蜂蜜藕粉吃着。
“咱們做兒女的,應該孝順皇阿瑪。再說大嫂那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差。”
胤禛點頭,大清以孝治國。不管從倫理上還是手中的權勢,他們都不該也不能忤逆皇阿瑪。
只是敏銳的察覺出這背後的意圖,他有些煩躁。皇阿瑪還是要走前世的老路,扶持大哥與太子打擂臺。盡管已經經歷過一次,但他還是接受不了。
雖然兄弟們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他們怎麽會做那牲畜不如的謀逆之事。如果此時皇阿瑪能打壓下大哥,滅了他心中的那點苗頭,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不死不休。
“妾身不求太多,只希望咱們一家平平安安的。”
笑怡的聲音特別平緩,又帶着些圓潤,其中帶着些安撫人心的味道。
耳邊柔和的女聲,夾在着兒子撲哧撲哧的喝湯聲一同入耳,女兒身上傳來的淡淡的奶香味也傳入鼻孔,四爺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就讓他們争去吧,他自信憑自己的本事,還能護得了這一家子。至于那些洋人,慢慢籌謀總會有法子的。
只是福壽膏的事已經挑了個頭,倒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如此好的機會,定要一次拔除這顆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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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最終被埋入景陵,轟轟烈烈的葬禮後,宮中依舊是一片花紅柳綠。
只是大福晉的病情,卻因為奔喪的操勞而加重了。前些時日她還能強撐着站起來,如今卻是整日躺在床上。連例行的進宮請安,也堅持不了。
笑怡跟着太子妃去看過她,當時大福晉躺在床上,原本 的臉頰凹陷下去,整個人更是形銷骨立。
平素意氣風發的大阿哥,臉上更是冒出了胡茬,牽着兩個小女兒,身後跟着兩個大女兒,遠遠朝他們拱拱手就退了下去。只是任誰都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濃得化不開的哀傷。
“麻煩你們來看我了……”
盡管咳着血,大福晉還是強打起精神,請求他們幫忙對她的孩子們照看一二。
“主子,直郡王身邊的人來報信,大福晉今早去了。”
哐當一聲,笑怡摔碎了手中的茶碗。雖然與大福晉感情沒有那麽親密,但她卻是他們這一輩子中第一個去的。
世事無常,笑怡不由升起了幾分兔死狐悲之感。
“府中一應事物,按照該來的規矩來。”
駕輕就熟的走完一切流程,笑怡卻暗暗記下了大福晉的囑托。大阿哥的繼福晉可是個狠角色,能哄着大阿哥生下嫡子并且承爵,絕不是心智一般的人能做到的。
想起前世的弘昱,一直體弱多病娶妻沒兩年就死了。既然都答應了,如果有能力的話,她也不妨照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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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哥的一蹶不振,讓康熙和太子都放心了不少。對于前者來說,他只是讓大兒子來牽制并且磨練太子,待他百年後江山還是要傳給太子的。而太子那邊,壓力減輕了他當然高興。
四爺每日上朝冷眼旁觀着,太子的反應雖然是在情理之中,但多少讓他有些齒寒。
前世的帝王生活,早已磨砺出了一顆強大的內心。所以這種情緒只維持了一瞬,同笑怡不同,他心中最重要的兩件事,一是保全好一家子人;第二,則是扭轉大清的頹局。
所以一反常态,他殷勤起來,終于讓太子接受了他的提議。
接連喪事,康熙的心情也有些低落。如今半個月過去,六部的查處工作已經進行到了一定程度。
朝中衆臣瞅着皇帝的臉色,終于敢于啓奏些負面消息。不查不要緊,一查康熙火冒三丈。
“兩廣地帶,佃戶富商多吸食福壽膏、信奉耶稣。甚至當地巡撫、縣城,亦有做此營生之人。另外,此風正逐步向江浙地帶蔓延……”
拍了下禦案,康熙直接扔了折子。情況比他想象中還要糟糕,親眼見過烏雅氏的模樣,他才更加憂心。
看見如此情況,太子更是堅定了信心。看來老四的主意不錯,趁着如今大哥一蹶不振,他剛好加深在皇阿瑪心中的好印象。
“皇阿瑪,我大清天朝上邦,豈能讓洋人欺瞞……”
太子慷慨陳詞,力主要給洋人一個好看,維護大清的威嚴。
康熙滿意的點頭,先前太子的脾性太軟,如今總算有了幾分剛性。看着那些紛紛附議的大臣,他又有些憂心。
他正春秋鼎盛,朝中卻有不少人倒向了太子那邊。尤其是索額圖,當年平三藩後,他手下可以凝聚着不少文武大臣。上次就是他撺掇着,扣下了救命的金雞納霜。如果再來一次,那坐在這把龍椅上的還會是他麽?
“胤褆你來說說看。”
從上朝到現在,大阿哥站在那,如冷漠的站在那如一柄出鞘的劍。如今被問話,他深呼吸一口氣,眼中是一片沉寂。
“兒臣願領兵出征,蕩平倭寇和洋人!”
說完後,他的嘴便如蚌殼般緊閉,再也不發一言。
“衆卿以為如何?”
戶部官員再次說出了根本問題,國庫缺口嚴重拿不出錢。衆人沉默了,打仗打得就是錢,沒錢等着吃敗仗吧。正在此時,武官隊列最後突然有人站出來啓奏。
“哦,烏拉那拉·五格,你有什麽話好說?”
“奴才認為,若是開戰,并不一定耗費我大清的銀錢。長久以來,洋人在廣州入關,倭寇于福建江浙一帶登陸,兩者并無交集。
然實際情況,廣州與福建相距并不遙遠。若是把通商口岸開在福建江浙一帶,洋人生意受到影響,定會與倭寇産生摩擦。如此,我大清派軍鎮守,調節雙方矛盾即可。”
康熙的眼睛亮了,滿朝文武也恍然大悟。四爺低頭站在人群中,微揚的唇角透露了他此刻的心情。肥水不流外人田,這麽好的事情當然要讓給自己人。
既然太子做了初一,那他也沒必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所以他将最主要的法子交給了岳父和舅兄。
至于他,一個騎射在衆兄弟中墊底,對行軍打仗絲毫不動的阿哥,怎麽會想出如此精妙的主意?而岳父費揚古,那可是戰功赫赫,此事出自五格之口,沒人會懷疑到他身上來。
稍後的早朝進行的非常順利,有大臣提出臺灣海峽的安全問題,都很快被駁回。
洋人能不能通過臺灣鄭氏的封鎖,跟大清有什麽關系。開阜是他們求的,此項問題不該屬于大清管轄。
最大的經費問題解決,康熙當朝下旨。官員有發現吸食福壽膏者,一律革職,三代之內永不錄用。旗人吸食者,除旗籍全家逐出京城終身不得回京。至于漢人,吸食者不得參加科考。
以洋制倭之策,則交由六部拟出具體章程。駐紮軍隊除去當地總督直屬之外,朝廷也将派人前去監管。
至于監管之人,康熙掃了眼下面跪着的兒子們。這兩年太子勢力逐漸變大,索額圖在外行為不檢。老大最近悶壞了,且他于軍事一途的确有與衆不同的天賦。派他出去呆一段時日,似乎也不錯。
打定了主意後,心情輕松地康熙宣布退朝。
胤禛低頭退下,肩膀被人一拍,果然是太子。
“四弟這是何意?”
胤禛小聲回答着:“弟弟的為人,太子哥哥還不了解?”
含糊的話語,加上确定的語氣,太子心中的那點懷疑終于抹去。這個弟弟自小就對騎射不感興趣,如此短的時間內怎會想出這麽老道的主意。
一百章
皇帝關注的事,向來是六部官員的焦點。有了他的監督,一系列的章程以飛一般的速度拟了出來。
從某種層面來說,康熙是一個比較開放的皇帝。如果他跟李世民那般,有一半漢人血統,可以名正言順的坐擁漢室江山,他也就不會那般防備漢人,或許康乾盛世可以轉變成另一個貞觀之治。
但凡事從來沒有如果,佟佳氏雖是漢軍旗,但人卻是地地道道的滿人。
言歸正傳,漢民族能領跑所有民族幾千年,證明了它本身就是個優秀的民族。其族民的聰明才智,不是清軍入關殺一殺就可以磨滅的。皇帝下令,大臣們絞盡腦汁,想出的許多章程竟然令他啧啧稱奇。
李光地交上來的折子中,很明确寫着對洋貨課以重稅。并且列出了戶部讨論後比較合适的稅率:五五之數。
也就是說洋人賺二兩銀子,有一兩要上交大清國庫。
“皇上,我天朝上邦,如此做法有失威儀。”
四爺低頭,默默聽着前面的唇槍舌戰。其實在他心裏,要五成那還輕了。這幫洋鬼子最後可是打進了紫禁城。老家都被抄了,可想而知他們搶走了大清多少財富。
既然他們肯跨越海上的波瀾,不遠萬裏來做生意,那賺的肯定不只是這個數。但前面提意見的,多是太子一派。滿人好面子,如此做正好迎合他們的心意。
二哥終歸還是太仁慈了,一路有皇阿瑪保駕護航,對于那些黑暗面他知道得太少。
而大哥,最近他正沉浸于大嫂去世的悲傷。
明珠那邊揣測聖意,極力撺掇他去南邊領兵。大阿哥一方面舍不下孩子,另外一方面在京城他實在觸景生情。明珠無奈只得給惠妃傳了消息,惠妃很痛快的要求孫子孫女進宮,陪着她老人家。
胤禛合計着,想必大哥心中的天平已經傾斜了吧。
“只有洋人匍匐于腳下,才能顯示我天朝上邦的威儀。皇上向來心慈,此番稅收上來,定能徹底清理黃淮水患,赈濟天災時流離失所的災民。天下萬民,必會感激皇上恩德。”
李光地如此說道,那些反駁的大臣嘴角直抽抽。
“皇上是大清的皇上,臣以為大清民衆過好了,洋人也會看到。到時候他們會遠渡重洋,宣揚大清的富庶,傳頌您的恩德。”
理由很充分,康熙很心動。道理的确是這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在康熙心裏,滿人是最重要的。但現在大清奪了天下,漢人也是他的臣民。比起洋人們來當然漢人比較重要,白花花的銀子收上來,當然先供他花,剩餘的造福大清子民。這主意不錯,他非常樂意。
“準湊。”
李光地跪倒在地,謝主隆恩,心裏卻對費揚古豎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曾經的九門提督、聖上心腹,揣摩起聖人的心思來就是有一套。欠他一次情,日後也得對烏拉那拉·五格多關心了。
同漢人不同,游牧民族的滿人骨子裏就有侵略性。
皇上都開口可以收銀子了,他們表現得比誰都要積極。這幫爺們積極起來,事情當然很順利的進行下去。
康熙下旨,廣州一代口岸只許走一些日用品。在福建泉州和浙江寧波設立通商口岸,成立大清海關衙門,對入關的貨物嚴加審查。
這時候漢人的聰明就體現出來,他們提出在內陸重要城市設置關卡。
“洋人詭計多端,恐有漏網之魚。”
康熙當時壓着折子,但當他收到第一批關稅銀子後,立刻準奏。
就這樣,一套完整的海關衙門如火如荼的建設起來。
洋人們嘴裏發苦。陶瓷是暴利行業,一個精美的瓶子,只要運回國家轉手就是千百倍的利潤。基本上幹一趟,就可以吃幾輩子。問題是,一旦收獲了一次,他們就不想再放手了。
大清扣一半,利潤還是很高,所以他們當然上趕着做。賺十萬兩和五萬兩沒差,總歸都是賺很多。
但偏偏有人讓他們不如意,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船隊,千難萬險好不容易通過臺灣海峽後,在釣魚島附近遭到了倭寇的進攻。
船隊中僅有一條船成功脫險,腓力公爵怒了。咬着一成熟還帶着血絲的腓力牛排,他請岸上的海關官員遞交國書,請求予以保護。
國書很婉轉,不過西方人說話向來直白,婉轉的口氣在康熙看來就太直接了。
大體意思就是,我們很配合的交了那麽多的錢,你們怎麽也得予以幫助。
天朝上邦的理論再次出來,一番唇槍舌戰後,康熙準湊。原先計劃好的派兵,終于徹底水到渠成。大阿哥被命帶兵,協助福建總督一起處理倭寇之事。
大阿哥欣然接受,摩拳擦掌。這半年他悶壞了,正好拿那幫東瀛浪人出出氣。
**
佟府中,隆科多最近上進了許多。
原因無它,琪琪格喜歡那種滿腹詩書的翩翩公子,他日夜苦讀只求被壓一次。
佟國維很滿意,對于琪琪格的不守規矩,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其實時日久了,他也發現琪琪格不難相處。有話直接對她說就好,而且她一般不會拒絕。
“琪琪格,你聲音太大,吵着岳興阿念書了。”
就這一句,日後岳興阿讀書時,琪琪格從來都是輕聲細語。
這次趁着大軍出征,佟國維終于找到了機會。豁下老臉苦求一番,康熙想起早逝的生母,終于任他把隆科多塞了進去。
對于出征,隆科多是萬分不願的。
琪琪格則很豪爽:“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岳興阿的。”
“可是……”
隆科多 衣角,一雙因琪琪格愛好養的白皙的手小心翼翼地拉起她那大掌。手心粗粝的感覺傳來,他一陣心神蕩漾。
“你就沒有舍不得爺?”
雖然這話很爺們,但他語氣十足的婉轉,“爺”字甚至拉長了尾音。他說過一次“人家”,但琪琪格不喜歡聽,直接把他扔下了床。
“當然舍不得啊,不過男子漢就該建功立業,不可兒女情長。
雖然你做不做大官,我都不會嫌棄。但是岳興阿以後還要入朝,他得有個像樣的阿瑪。”
多麽為他着想的琪琪格啊,關心他和岳興阿,同時又不嫌棄他沒本事。腦補完的隆科多無限感動,就差給她下跪保證了。
“放心,我一定給你們娘倆賺一分功績!”
“好,我等着你。這鞭子是我貼身攜帶的,你拿上它他多砍幾個敵人!”
隆科多簡直驚喜,他開始幻想着,将鞭子捏在手心摩挲着他的 。那感覺,應該就像琪琪格從沒離開過他身邊吧。
“好了,你多陪陪阿瑪額娘,他們年紀大了。”
多麽孝順的人吶,隆科多更是感動。三兩句打發走了他,琪琪格進屋,看到岳興阿正在寫字。
“我一切都按照你說的辦了。對了幹嘛要我把鞭子送給你阿瑪,我好舍不得。”
僅僅過去半年,岳興阿吃得好睡得好,身高抽條似得長,如今他已經到琪琪格胸下了。
“這樣阿瑪就會一直想着你了。琪琪格你看看我寫的字,是不是有進步。”
琪琪格拿起來,果然方方正正進步很大。
“岳興阿真厲害。”
看着開心的琪琪格,岳興阿心裏說不出的滿足。阿瑪這一去肯定很久,他真怕他再找一個四兒那樣的。有鞭子在身邊,阿瑪應該不敢胡來。
小丫鬟 簾子:“主子,四兒姨娘發燒了。”
岳興阿有些瑟縮,琪琪格單手夾起他,朝丫鬟嚷嚷着:“不是說過,不要在岳興阿面前提起她麽,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不?”
對着岳興阿,她聲音小了下去:“沒事的,我真沒想到四兒那麽壞。放心吧,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說完她起步,拿出一個瓶子:“把這個給她,讓她好好嘗嘗。”
來佟府半年,琪琪格就是再傻,有岳興阿在邊上說着,她也知道四兒的本來面目了。她向來是嫉惡如仇的性子,自然把額娘教的那一套全都用在了四兒頭上。
仔細的詢問了岳興阿後,她一條又一條的還了回去。
四兒不給岳興阿好吃的,她就把佟府莊子上下人喂豬的泔水給她用。
四兒買通奴才作威作福,她命人隔三差五将她帶出去,組織乞丐們集體辱罵她。
四兒喜歡穿好料子的衣服,她就選最粗糙的布料,将她床上的鋪設全都換成稻草。
如果是這樣對別人,那她早就被萬人唾罵了。偏偏她整治地對象是四兒,府中自佟國維以下,全都拍手稱快。
隆科多更是不敢管,自從知道四兒的事後,移情別戀的他非常憤怒。是以他不僅不管,反而幫琪琪格找乞丐鋪稻草。
“那是福壽膏麽,皇上不讓用的東西?”
琪琪格摟住岳興阿點點頭:“是啊,她本來想給你用的,不過被你阿瑪的人發現了。”
“琪琪格,你真好。”
一開始他只是想利用琪琪格,但一次又一次,這個粗犷的女人一直在保護他。比起想利用他的額娘還有對他冷漠到底的阿瑪,琪琪格才是他最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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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府西苑,雜草叢中的一處矮房子。即使高燒昏迷,四兒也下意識地抓癢。身下的稻草上,早就落滿了鮮血。
但這一切難不倒從最底層混過來的四兒,她不是赫舍裏府的家生子,她是從外面買進來的。曾經她也天天睡稻草,所以得勢後再失勢,她內心倒沒太多落差感。
只是突然失去的優渥條件,實在讓她受不了。之所以那麽努力的往上爬,就是想要享受富貴,享受主子那種随意拿捏人的感覺。而如今,錦衣玉食全都沒了。
她感覺到生命的流逝。
不,她還不想死。這麽久,四兒也想明白了,隆科多喜歡的竟然是她的蠻橫。
不行,他只是一時被迷了心竅,她一定會比琪琪格更強橫,重新贏得他的心。
福壽膏的到來,恰好救了她一命。止住疼痛後,她終于不再抓癢。慢慢愈合的傷口,漸漸涼下來的天氣,也讓她逃過了最危險的感染期。只是醒後得知隆科多出征,短時間不會回來後,她又開始後悔了。
現在這樣日子,比讓她死了還要難受啊。
一百零一章
“四弟,此番南下查賬,孤欲推舉你去。”
胤禛仍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棺材臉。雖然面上不顯,但他心裏卻是不樂意的。
皇阿瑪從不會放心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所以大哥領着大軍出征後,他提出派人南下查鹽稅。江浙一帶離着前線較近,有什麽風聲也可一早知道。
此事當然由皇阿瑪的心腹主辦,但兩個協辦的名額還有待商榷。所以一下了朝,四爺就被太子叫住了。
對于江南鹽稅的黑暗,胤禛深有體會。上輩子他登基後,下了大手段徹查,最終還是沒捋出個子醜寅卯。
“額娘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弟弟入朝時日尚短,恐難當此大任。”
太子一陣錯愕,四弟這是拒絕了?
一時間他非常不習慣,這還是那個跟在自己身後,勤勤懇懇的弟弟麽?但是這理由,他真找不出什麽來駁回。雖然烏雅氏被貶為庶人,但那也是老四的額娘。
“罷了,你回府再想想。”
胤禛拱手退下,大步朝宮門邁去。皇阿瑪春秋鼎盛,這種得罪人招罵的活,他可一點都不願意幹。
第一次他感激起了烏雅氏,由于她徹底跌到泥裏,他也可以像七弟十二弟那樣,做一個隐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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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郡王府地龍燒得火熱,春節剛過沒多久,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
雖然職位不顯,但四爺撈銀子的本領可沒消失。笑怡嫁妝豐厚,兩人都是有錢的主。做過帝後,他們對享受自有一番更深的了解。雖然內務府有章程,但同樣的銀炭,也分三六九等。郡王府絕不會帶頭破壞規矩,但他們會用規矩內最好的。
“額娘,念書聽。”
三歲的弘晖口齒已經很清晰了,現在他吃飯說話都與瑤兒無異。
姐弟倆喜歡一起聽額娘講故事,笑怡向來是疼孩子的,也不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