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 用了幾張傳音符叫附近相熟的妖修人修送來方子裏所需的那些東西。好在并沒有什麽奇珍異寶,看在譚梓酒窖裏的酒的份兒上,來幫忙的妖修們也都是很樂意的。譚梓還在每個妖修提着酒走時說上一聲:“釀出酒再過來拿一壇。”
看着空了不少的酒窖,譚梓深深覺得自己這個老板真是太慷慨了。反正……這店也沒打算開多久,盈餘還是虧本都不重要了。
借給他店面的裴知否臨走前還問過他:“雖然你酒釀得好,可你完全沒有做生意的天賦。與其在這開家酒鋪賠錢,還不如去住客棧,反正你也待不太久不是嗎?”
當初譚梓是怎麽想的?長豐鎮雖小,鎮子裏卻有不少修行者。
人類的修行者有修道者和修魔者兩個大分類,除去人類之外修行的便是妖修,生靈器物皆可能成妖。
許多名門正派以鏟除妖修為己任,剩下的那些即便不至于見妖修而殺之,卻也是視妖修為邪物的。而魔宗雖然與正派看待魔修的态度有所不同,卻也并沒好到哪裏去。實力弱的屠小妖積殺孽,實力強的便可以找些妖修做爐鼎了。
說來說去,大多數修行者對妖修的态度都不是很友好。再加上人類有修真門派,妖修卻喜歡各自為政。少數實力強大的妖修不做出頭者,大部分實力低微的妖修生存得就愈發艱難。
譚梓實力不弱,可是也不想招惹起事端來。長豐鎮上不少的修行者,首先是實力強大的遲臨昭、舒筠師徒,不過自己到這裏之後便得知遲臨昭雲游的消息,又和舒筠也遇到過了。現在看來舒筠似乎對自己沒什麽惡意,既然實力強大的舒筠已經表示出了自己的态度,鎮上其他修道者也就應該不會來找什麽麻煩。比較麻煩的是鎮上有家客棧是個魔修開的,來來往往的魔修不少,譚梓還得小心避着他們。
譚梓覺得比起在一家小客棧裏一住不知幾個月,還是接手一家酒館更加不引人注意些。再加上譚梓本身就喜歡釀酒,還有裴知否這老妖無償提供的鋪子,譚梓也很滿意現狀了。不用出住宿錢,說不定還能掙到錢,譚梓不是財迷,但是能省的錢他難道非要花出去麽?
釀酒的東西全了,這之後的流程對譚梓來說就是易如反掌了。先将糯米泡上,現在這季節,泡三四個時辰應該差不多,但是也不是泡上後就可以完全放着不管,現在天太熱,為了避免泡水的糯米發酸,中間還要再換個一兩次水。
也就是說,現在大概有一個多時辰的空閑時間。譚梓垂着眼把之後要用的甑清洗幹淨,放在一邊,甩了甩手上的水,身形在房間裏消失了。
一張傳送符只是把譚梓從酒鋪送到鎮子外的樹林裏。
自己如果一個人出門向着森林去,許久不回來的話說不定會被人注意,如果傳送太遠的話又覺得不保險——其實譚梓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畫符的能力,畢竟譚梓最主要的武器還是長刀,只是能畫些簡單的符咒。而且譚梓從來不在戰鬥中用自己的符篆,因為保不齊就會出什麽問題。
到了森林邊緣,譚梓目的明确地向着森林深處走去。剛開始還只是常人的速度,等到确認沒人能看到自己後,前進的速度就快了起來。跨出的步伐不大,前進的距離卻在拉長。
走了片刻,譚梓在森林深處一棵粗壯的樹旁停下了。足尖輕點,譚梓幾下縱躍到樹頂,四下張望。遠遠看到什麽地方有着隐隐的水光,譚梓眯了眯眼,确認那的确是粼粼波光後,腳下微動,踩着樹梢迅速向着那個方向去了。
到了那處才發現其實是很廣闊的一個湖泊。譚梓從湖邊看下去,湖水清澈卻深不可見底。他想了想,脫下外衣整整齊齊疊好,墊了一張紙放在湖邊石頭的陰影下,只留下白色中衣,靜靜潛入水中。
夜晚的水帶着絲絲涼意,譚梓不斷下潛,白色中衣如單薄的魚鳍在水中漂移,長發在下水前被他用單手握住,但是還是有幾縷順着指縫滑了出來在水中幽幽浮動。譚梓的雙眼在水中亮得驚人,他下潛的速度很快,轉眼便到了深處,月光無法照射到的地方。
身側只有水與無比黯淡的光,譚梓閉上眼睛。游動的單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條身上覆蓋着銀白鱗片的龍。即使在這樣黑暗的場景下,每片龍鱗卻依然仿佛散發着淡淡的光。
化作龍形之後譚梓游動的速度變得更快,雖然形體更大,卻絲毫不顯笨拙。
這湖泊比譚梓想象中還要深。繼續下潛了一陣子,譚梓已經潛到了湖底。碩大的龍眼環視四周,看不出什麽異樣來,但是似乎隐隐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就在附近……
龍形太過龐大,譚梓于是換回人形,在附近細細搜尋起來。湖底一片黑暗,譚梓看東西只能看個大概,不過這本來就不是能憑借眼力找到的,譚梓向着自己能感受到妖氣的方向靠近,一直走到一塊巨石旁邊。散出的妖氣非常稀薄,如果不是譚梓對這妖氣再熟悉不過,也定是尋不到的。
譚梓将手放在巨石之上,感受着這之中隐藏着的熟悉氣息,忍不住揚起嘴角。
沒錯,就是這裏。
重重陣法保護着內裏,譚梓試着将自己的妖力緩緩輸進去一點,小心翼翼地避免反噬——失敗了。
譚梓本以為同源的妖力便不會被排斥,沒想到這陣法卻十分強硬,直接的試探完全不能撼動半分,甚至還會被反射回的能量波及到。好在譚梓只是試探一番,沒有魯莽行動,所以受的傷不重。
除非能摸出其中關竅,不然是不可能進入被封存的地方了。譚梓手指拂過眼前的巨石,沒有猶豫,化作龍形迅速上浮。
位置已經找到,以後有的是機會再來。他已經找了許多年,這時候也不必着急自亂陣腳。譚梓不擅長陣法,可是這件事情他又不想拜托別人幫忙完成,只能耗費長長的一段時間了。所以,不急于這一時。
而且,他要回去換水了。要不然糯米會泛酸的。
舒筠第二日午後再來的時候,譚梓正倚在櫃臺上,托着腮垂着頭打瞌睡。
其實譚梓早在舒筠進門前就醒了。聽着這個前一天聽過幾次的腳步聲,他忍不住在心裏想着這人昨天買了兩壇酒今天怎麽又來了,同時默默感到了隐隐的煩躁。
雖然內心有點兒不耐,但是譚梓還是在舒筠走進來之後睜開了眼睛,帶上了笑容道:“這次要買什麽酒?”
“買酒的事不急。”舒筠頓了頓,露出個笑容來,他對着譚梓眨眨眼睛,“你喜歡甜食麽?”
譚梓有點茫然,答道:“還好吧,我沒什麽忌口。”
舒筠提起右手來,将手中的紙包放到櫃臺上,向着譚梓的方向推過去,“路上看到桂花糕,想到了昨日的桂花酒,就買了些來。”
譚梓看着櫃臺上包得整整齊齊用麻繩系着的桂花糕,認真在心裏感嘆了一句舒筠還真是不厭其煩地一定要拉近兩個人的關系,然後帶着笑推拒道:“舒兄這麽照顧我的生意了,這東西我實在是不能白拿。來而不往非禮也,這次的酒你就直接拿好了。”
舒筠聽着這句“來而不往非禮也”,心裏想着就等着這句了。這樣一來一往,兩個人的交集就會越來越多,自然就會成為好友了。他笑了笑,也不拒絕,而是挑起了另一個話頭:“進門的時候你在打盹啊,是沒休息好麽?”
修行之人即便是休息時間短些也不會顯出疲态來,所以譚梓應該不只是休息不好,而是還做了些別的事。舒筠沒想打聽譚梓的私事,只是找話題的時候自然的就想到了這兒,便随口問了一句。
譚梓微笑道:“我試了你給我的方子,昨晚上就裝壇了。再過差不多一個月就可以喝到了。”這也不算是謊言,因為譚梓确實釀了酒,只是還做了些……別的事情而已。
舒筠想到昨天給譚梓方子的時候就已經是傍晚了,再加上他給的方子裏有些東西也不常用,估計也還是讓譚梓折騰了一番。不過想到譚梓這麽急着用自己給的方子釀酒,心裏不是沒有一點高興的。
說是高興似乎還不是那麽準确,大概會是……悸動?舒筠自己在心裏嗤笑了一聲,還是決定把這種有點雀躍的心情算到對自己酒方的驕傲裏來。
舒筠內心是欣喜的,但是還是一臉誠懇道:“就算譚老板你這麽喜歡我的方子,還是要多注意身體啊。這身體狀況對修行者可是重要得很。”
譚梓忍不住地想舒筠這厮真是臉越來越大了,自己怎麽就“這麽喜歡”他的方子了?只不過是有點兒新鮮想試試手而已,他也是真好意思說啊……譚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倒不是譚梓讨厭這種人,畢竟他身邊也有很多朋友是那種說話不靠譜人卻靠得住的。只是舒筠這人修的身份就注定讓譚梓很難對他有什麽好感。
不過說起來譚梓還是有幾個人修好友的,所以譚梓之所以看舒筠不順眼,大概還是還是因為舒筠的“個人魅力”太過強大。身為妖修,譚梓對修行之人偏見不算大,舒筠還是頭一個讓譚梓一看便覺得不順眼的人。
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不是?又是套近乎,又是送東西的,還來照顧生意,譚梓也沒辦法對這些行為有什麽不滿。
于是譚梓就順着舒筠的意思道:“也是因為我從來沒試過這種方子,不知道釀出來會有什麽不同,所以才迫不及待想要試試。”
“那我下次再給你方子時可不能在傍晚了,要不然你又要休息不好了。”舒筠一臉思索的表情,突然眼睛亮了亮,“不然下次我們一起好了,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快些。”
誰想和你一起啊自說自話有個度啊行不行!譚梓內心煩悶,卻還得笑着婉拒:“不必了,我很享受一個人做這些過程。”好吧,心裏不爽,婉拒也就沒那麽委婉了。
“喜歡釀酒?我還真是佩服你。像我,如果不是我師父逼着我,我才不會主動釀酒。說起來,我也有一陣子沒做過釀酒這活兒了。”舒筠笑着搖搖頭,看向譚梓,“鎮上的酒都不對我胃口,幸好你來了,要不然我都要戒酒了。”
譚梓扯動嘴角,忍不住想舒筠這人得是有多懶啊。不過有可能他沒有自己那麽愛酒吧,戒酒這事兒因人而異,至少譚梓想都沒想過。譚梓從有記憶起就開始喝酒了,雖然自己釀的酒不錯,但是喝酒卻沒什麽挑剔。
“那我還真是不應該來,這樣你就可以成功戒酒了不是麽?”譚梓眯起眼睛調侃了一句。就算再看不順眼這人,也不可否認他們确實已經熟悉起來了,說起話來也稍微随意了一些。
舒筠也感到了兩個人之間氣氛明顯正向着融洽的方向變化,于是他很好地抓住了這個機會,開始拉着譚梓聊起了家常。
舒筠聊到自己的過去,還聊他和師父游歷時遇到的趣事,本就是有意思的事,再加上舒筠講述時帶着的诙諧打趣,倒是很吸引人。中間來了幾位客人都沒能讓譚梓多說上幾句話,因為聽得太入迷了。
不知不覺夕陽已然染紅天幕。譚梓窺見天色,訝然道:“居然已經這麽晚了!”兩個人就這麽站着聊了一個下午,不,更準确一點,是舒筠說了一個下午,而譚梓就這麽耐心地聽了一個下午。
“真是……說起話來就不記得時辰了。”舒筠笑得燦爛,“不過我還真是好久沒說這麽多話了。”
騙鬼呢吧你。譚梓面無表情在心裏想。
即使是來這個鎮子沒多久的譚梓,也知道舒筠是個懶懶散散沒個正形、什麽都不上心、還好說話愛說話的人。只因為鎮子不大,所以像舒筠和他師父這樣強大的道修——當然,在不是修行者的普通人眼裏大概是武功高強的大俠,還算是個出現次數不少的話題了。
所以譚梓自然能聽到舒筠在鎮民口中到底是個怎樣的形象了。大概就是很讓仙風道骨的高人師父頭疼的頑劣徒弟吧,不過人緣倒是挺不錯的。
大概是譚梓抱胸冷眼看着舒筠的眼神太有殺傷力,舒筠有點不好意思地那麽一笑:“好吧,其實只是很久沒說得這麽盡興了。畢竟你我二人皆是修行者,可聊的話題也多些,而且感覺我和譚老板很聊得來呢。”
其實這句話譚梓也是不信的。要知道鎮上可不是只有舒筠一個道修,而且他們大多是都是對舒筠有心交好的,這些人中也必然有說話做事讨人歡喜的人精,怎麽可能沒人和他聊得盡興?
不過這回譚梓沒再表現得那麽明顯了,再戳穿這話還說不說得下去了?于是他也就意思意思地回道:“是舒兄講得吸引人,我不過是一直在聽罷了。”
舒筠一臉認真道:“不不不,一個良好的傾聽者也是有不少條件的。譚老板你呀,在聽我講的時候那眼神和動作都在吸引着我繼續講下去。”
聽你說的和真的一樣。譚梓忍不住說道:“都說流言不可信,舒兄果然和鎮上人的形容有所不同。”懶散沒正形愛說話都能對上,甚至可以稱得上超額達成,不過要說什麽都不上心……為什麽譚梓感覺舒筠對拉近和自己的關系這件事情上那麽上心呢?
“鎮上的人都是如何形容我……算了,不問了,我大概猜到會是些什麽評價……你又是覺得我哪裏和別人的形容不同?”
“鎮上人說舒兄風流不羁,無拘無束,我倒是覺得舒兄的生活雖然自由卻也完全在規則之內。”肯定是不能說實話的,萬一舒筠一個激動砍了自己還是砍了鎮民都是不好的,畢竟他帶着劍呢。譚梓也清楚,就算自己說了實話舒筠大概也不會動氣,但是心裏估計還是不舒服的。
譚梓自己還沒發現,自己的心态已經從最初的“舒筠是客,要禮貌而且客套,所以不能亂說話”變成了“兩個人剛剛熟起來,不能亂說話影響兩個人的關系”。所以說,現在不只是舒筠在重視兩個人的關系了,譚梓也同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