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 進了門去譚梓發現屋內要比外面看起來大許多,應當又是結界的緣故。屋內大致分為幾個區域,譚梓略略掃過幾眼,還真的有不少好東西,不過标價也都很可觀就是了。

譚梓自己倒是沒動買什麽的心思,因為大部分的妖修修行時不指望得到器的幫助,畢竟原身大部分是植物或動物,成型之後深山老林裏修煉着修煉着幾百年都過去了,修為低的也不敢到人修多的地方,修為高的也就不再在乎那些法器。

當然還有更關鍵的原因,看見那些閃閃發亮帶着法術光芒的法器的價格,譚梓深深體會到了囊中羞澀這個詞的意思。

看過了幫助修煉的各種法器和珍寶,以及各種看起來似乎自帶着殺氣的從造型普通到稀奇古怪什麽樣兒都有的兵器,還有煉器煉藥的相關物件和原材料……譚梓覺得有兩個區域顯得與其他區域不太一樣。

其中一個架子上挂的都是畫。譚梓擡腳剛想邁進這片區域,舒筠就攔住了他,臉上的表情少有的正經了那麽些。

“這片兒賣的是與妖修相關的東西,我很少過去看的,你包容下我,咱就不去看了。”

不擺出實物只挂出畫來,還是因為這裏的顧客有妖修吧。其實要讓譚梓進去看看也沒什麽,最多是不自在罷了,不過舒筠這麽體諒自己,這份好意就收下便是了。

“你這麽不想去就不去了吧,我沒關系的。”

第二個區域明顯要奇怪得多。

那片區域裏只有一個孤零零的櫃臺和一個孤零零的人……也說不定是別的什麽。說是孤零零也許不太合适,因為旁邊一直有顧客往來。不高的櫃臺後面坐着的那人戴着個笑得讨人喜歡的阿福面具,譚梓觀察半晌,過來的客人都是遞給他一張紙和數目不定的銀兩,他要麽是回過去折得整整齊齊的紙,要麽是将原物奉還。

譚梓手指摸摸下巴,問旁邊的舒筠:“這是賣消息的?”

“嗯,我之前還在這裏買過很多次我師父的消息,倒是挺準的。”

“你還用買你師父的消息?”戀師?

“那個時候只是想試試這裏的各種消息的準确程度,還有大概的收費标準。”然後就堅持着風雨無阻的一年十二個月每個月中旬兩天都要買遲臨昭的消息,然後在剩下的一個月裏就盡量不被發現的檢驗這些消息的真實性……雖然他被師父認為修煉得有點兒走火入魔,好歹是沒被發現自己在背後幹的這些事情。

雖然譚梓沒有師父,但是還是能理解這種在修行者中普遍存在的關系,對于舒筠的這種行為……譚梓覺得多半是當時舒筠修煉得腦袋出了毛病。

譚梓道:“光從你師父一人來判斷,也不一定能肯定這裏的消息準确吧。”

舒筠笑着回道:“當然不止一個,我認識的人幾乎沒一個幸免于難。”

……幸虧自己和他認識得晚,要不然估計也難逃此劫。

舒筠不再就此事繼續說下去,而是對譚梓道:“客人給出想得到的消息和自己認為合适的銀兩,那人給客人的要麽是和價位對應的消息;要麽是一張做了标記的紙——這是說明他們現在沒有此事的消息,但是可以查到;還有最後一種可能就是把東西完全奉還,說明他們現在沒有消息,并且現在也不會去調查或者查不到。”

“原來是這樣啊……”譚梓還看着櫃臺那裏來來往往,時而就會有被原物返還的客人。估計是很難查或者是太過棘手的人或事吧。

“這裏看得差不多,我們直接去拍賣場看看熱鬧吧。”舒筠帶着譚梓出了門,想到什麽似的突然回頭問道:“你有沒有什麽要賣的或者要當的東西?有的話可以去那兩間房,我在外面等你好了。”

譚梓搖搖頭:“我們直接去看拍賣場吧。”

進門時譚梓聽着臺上那人賣力的解說和臺下客人的竊竊語聲。看着一張張方桌和擺在桌子旁的長條板凳,最關鍵的是桌上的茶水瓜子花生米,恍惚想到其實這場子是聽書的吧。不過确實比一般的說書的場子大得多。桌子擺了不少,目測大概是按照“就算今天來的一百位客人都是獨行俠而且不想拼桌也能坐得下”的标準布置的。

因為不打算參與拍賣,兩個人就随意找了角落的一桌坐下,舒筠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譚梓端起來看看——就是普通的水。

譚梓無話可說,喝了一口後幹巴巴來了句:“不管這兒的幕後老板是誰,他一定很……節儉。”

“我猜測的那個人,确實在某些方面節約得令人難以想象。”柳蔔喜歡的只有兩件事,錢和修煉,非要再加上別的還有好看的修行者——當然,這只是喜歡修煉的附加喜好而已。

譚梓挑了挑眉,突兀地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又突兀地回到面無表情,正經道:“看拍賣吧。”

舒筠做了個嚴肅得略顯浮誇的表情,然後又抑制不住地像平常一樣微笑起來:“好好好。”

其實兩個人進來時就已經過了好幾件物品,從一個時辰來算,之後也沒幾件了,譚梓看着一個煉丹用的小爐子拍了三百兩,一支一百年的鹿妖的角到了五百兩——譚梓這時候想到了自己認識的一個天天哭窮的鹿妖,照對方活的年歲,鋸支角就夠他一陣子好活了,反正也能再長出來;一根摻了一百年妖蛟筋的鞭子拍了八百兩……

其實百年的蛟筋也見得就比牛筋好到那裏去,但是在這群人修心裏,但凡摻上了妖修身上的東西就是好的,蠢得要死。再說這群人,一百年的小妖,真是淨挑好欺負的來啊……

譚梓這麽想着,感覺到拍賣這件物品時,舒筠頻頻地向自己投來的視線。估計是又怕自己不自在吧?

于是譚梓就目不斜視地盯着臺上的那條長鞭,直到被交到拍得那物的人的手裏,頭也不轉地突然說了句:“沒事兒,這種事我見多了,想要我身上東西的人也不是沒有,幾百年我不還是活過來了。”

舒筠沒說話,只是眼裏的表情從擔憂變成了無奈。

之前一直沒想到這方面,但是譚梓喜歡吃魚,他選的畫裏多帶有水澤,他不是蛇妖……這樣想來譚梓原身最大的可能還是蛟。

倒不是說蝦蟹或者鴨鵝之類不能成精,而是這些即便成精,自身修煉的條件就不能算好,修為的增長也有很大局限,而譚梓以他的年紀來說顯然并不是修為平平。

舒筠一直觀察着譚梓的反應,但現在看來這反應太平淡,舒筠也說不準自己的猜測到底有幾成把握。

拍賣會即将進入尾聲,臺上戴着幂籬的人語調興奮煽動着大家的情緒和現場的氣氛。譚梓從進屋開始就一直盯着臺上看得認真,到現在也有點累了,揉了揉眼再睜開看到戴着阿福面具的人站在臺上。

那人聲音平平:“拍賣的消息,與龍的屍體的位置有關。”

現場寂靜片刻。

龍!

傳說中的神獸。而且已經死去,在強大的能力都煙消雲散毫無用處,身上的所有物件幾乎都能對修行者有非常大的幫助。

這時候所有客人心中所想的,都是得到這屍體後該如何分解利用才能對自己最有屬意。

各處傳來的小聲的交談迅速彙成喧鬧的漩渦将譚梓的心緒整個攪亂。

龍的位置?!還是屍體?!

雖然在修行者群體中龍的傳聞沒有間斷過,但是偏偏是在這個巧合的時間和巧合的地點拍賣的龍的消息!自己剛到這鎮子沒多久,那湖泊也确實離鎮子不遠,能讓譚梓放寬心覺得這又是一個錯誤的傳聞的可能性實在太小。

而且為什麽對方的消息能如此篤定地說是龍屍?譚梓自己得到的消息明明……還有那麽一絲一線的希望。

哪怕只是一絲一線譚梓也會去相信,誰說那龍是屍體!

譚梓暗暗咬了咬後牙,面上繃緊了一瞬又馬上放開。

他轉頭問舒筠:“居然又聽到了龍的消息,還是屍體……會不會又是謠傳啊?”

舒筠皺着眉:“不能肯定,但是從我之前的的消息來看,這裏敢放出來的消息可靠度都在……八成以上。”

低價一百兩。

現場的客人一個個都隐隐處于蓄勢待發的狀态,叫價開始之後價格一路小幅度的攀升。畢竟龍的消息太多假貨,縱然這裏信譽度再高,難保就不是把所有的修行者都騙過的又一個謠言而已。

縱然叫價謹慎,還是耐不住每個人都搶着去叫價,已經超過這之前那些成交價,飙到九百二十兩白銀。

最小的漲幅是十兩,到這個數目大家叫價也都是咬着後槽牙才能漲上十兩。修行者大多做不了富人;能做成富人的,又不至于沖動地花大價錢買這條飄在雲裏不一定能确實的消息;至于門派一說,小鎮的地下賣場,長豐鎮附近也沒有大的門派,弟子們花小門派的錢反而更多顧慮。

譚梓之前很少來人類的地方,一直是沒什麽錢的,所以這會兒腦子裏轉來轉去的都是些歪主意。但是因為一直在深山老林裏呆着,還真沒怎麽做過這種事兒,這主意想來想去滿是漏洞和破綻,不僅達不到自己封住這條消息的目的,估計還得把自己折進去。

這時候他幹脆不再繼續想下去了,而是專注地盯着場上的情況。

九百二十兩之後有短暫的停頓,譚梓看自己前面那人就要伸出手來了,估計是要咬牙跺腳再加十兩,這時候身後傳來低沉渾厚的男聲——

“一千兩。”

譚梓視線猛地頓住。

他微微側身望向身後的男人,那人叫出這高價之後也不顯緊張,懶懶散散把玩着指尖的茶杯,手指細長然而指節的線條卻很硬朗,明明是一只男人的手,皮膚卻光滑細膩應當能勝過不少女子。

帶着幂籬看不清那人的臉,但是垂下來的頭發黑沉沉的,偶爾泛出陰陰的光澤。

看到這只手,譚梓立刻确定了自己心裏的猜測。

之前那人報價的聲音很像是佘槐的僞音。明明佘槐的嗓音是微微發啞的,但是僞音就偏偏能做到渾厚有質感,所以譚梓對佘槐的僞音和本音還都算是印象深。

聲音讓譚梓對上號了,那只手就讓譚梓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就算是蛇妖,也不是所有蛇妖都有老蛇那種滑膩得讓譚梓摸起來直惡心的好皮膚的——之所以說好,是因為除了譚梓之外幾乎每個妖都羨慕得不行,譚梓才勉強認可了這一點。

老蛇來幫忙的話,那就不用擔心了。

這次叫價後停頓的時間略久,舒筠趁這空和譚梓說道:“那麽多年我看過這兒的拍賣裏,很少有叫到一千五百兩以上的,說不定這次可以創個記錄了。”

一開始沒覺得價格和自己有關的譚梓這時候不由得隐隐擔憂起佘槐來。

“一……一千零二十兩。”這是個底氣不足的聲音。

“一千一百兩。”佘槐淡然的聲音。

“一千一百一十兩!啧!”喊這價的人的不爽整個場子都要感受到了。

“一千二百兩。”佘槐依然平靜。

這次之後是長長的沉寂。

最終佘槐以一千二百兩的高價得到了這條消息。

阿福面具把一張疊着的紙交到佘槐手裏的時候譚梓看了眼旁人。隔着幂籬無法看到表情,但是仿佛能感受到那如有實質的視線——不甘的,憤怒的,羨慕的,嫉恨的……

佘槐就當着滿屋人的面打開那張紙,看過一眼之後他整個人動了一下,看幂籬的晃動,就像是看到了什麽可笑的東西之後,一下不屑的偏頭嗤笑一樣。緊接着他手裏騰起一朵火焰,将那一千二百兩買回來的紙片燒了個幹淨。

人群中有片刻的騷動,又迅速消失。

佘槐燒過之後立刻起身走了出去,只在門口留下一句:“我在你家。”譚梓立刻就想跟出去,又怕被看出什麽端倪,只好強忍着等到其他人接二連三地沖出去之後,再和舒筠一齊起身離開。

出口即是入口,所以即是譚梓心急如五內俱焚面上還是得不顯山不漏水地和舒筠告辭。

離開了舒筠家一段路程,譚梓幾乎是立刻飛一樣地向酒鋪趕去。如果被那九十多個修行者找到,後果無法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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