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 葉明瀾和楚瑤住了永來客棧，兩人要了兩間上房。
葉明瀾進了自己房間轉了圈，剛打算坐下來歇會兒，聽見了兩聲規規矩矩的敲門聲。
開門一看果然是楚瑤。
葉明瀾臉上笑容不變，側身讓楚瑤進來之後問道：“有什麽事要說嗎？”
“前輩……為什麽一定要和秦言同行？他是個妖修吧，這樣會不會……”楚瑤糾結了一下怎麽接着說，“影響到我們這一次來的目的？”
“不至于，雖然秦言應該是蛇妖，但是從他的修為來看，他的年齡不大，不會和那件事有什麽相關的。”葉明瀾邊說着邊給楚瑤和自己倒了杯茶。
楚瑤接過茶杯，有點兒孩子氣地抿了一下嘴，黑漆漆的眼睛固執地直視着葉明瀾：“前輩，你沒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你很欣賞秦言嗎？”
看着楚瑤不得到答案誓不罷休的眼睛，葉明瀾心中無奈，卻還是帶着微笑解釋道：“說不上很，但還是有一些的。何況路上多個伴兒也會更有話說，而且當時我覺得我們兩個并沒完全了解長華鎮和周邊的鎮子的情況，和秦言聊天時說不定也能得到些消息什麽的。”
楚瑤扁了扁嘴：“好吧……雖然我并不覺得這一天和秦言的聊天裏有什麽重要信息，不過前輩說的也很有道理。”他攤了攤手，“又一次的被說服了。”
“不用太過緊張，這次我們只是來檢查結界而已，不會有什麽亂子的。”葉明瀾端着茶杯，微笑，忍不住心裏想着楚瑤這孩子……不，什麽孩子，能飛升的都不一定修煉多少年了，楚瑤這個人啊，還真是小孩兒脾氣。
倒不是說愛生氣愛變臉這種不好的方面像，楚瑤的性格不錯，愛笑開朗，也有禮貌，但是直來直往有話就說從不藏着掖着，這種胸無城府像極了小孩子。
葉明瀾忍不住想難道這個人是一路與世隔絕修煉來的麽，不過人修很少有能這樣修煉的，即使有也很少能有好修為的。但是楚瑤飛升之前确實是人類沒錯。
要不然自己也不會被指派接引對方的任務了。當時的自己已經飛升了近百年，自飛升被接引之後還沒再見過一個同鄉。畢竟天界之大，百年前飛升的前輩葉明瀾也尋不到，當年的接引人更是匆匆完成任務就怕麻煩地跑了，留下自己一個人在仙宮修煉。
這天上的神仙，其實愛管閑事兒愛找老鄉的應該不是沒有，但是葉明瀾運氣甚好地一個都沒見着。
其實人修飛升在現世是非常小概率的事情，基本上飛升的人也不過領個散仙，修煉個萬八千年實力夠了才說不定會有人注意你。雖然飛升前幾乎是站在世間修行之人頂峰的佼佼者，飛升後對比天界的神仙術法，也會發現自己修煉的那些，不過是鳳凰尾羽中最平凡的一根羽毛的尖兒，滿頭珠翠中光芒最暗淡的那一顆。
所以飛升上來的神仙大多是在修煉，沒空去愛撫自己的後輩什麽的。
因為自己之前遭受的冷遇，再加上葉明瀾本身又是個負責任守信用的人，所以接下了這個接引任務的葉明瀾打算帶着後輩，好好地盡一個前輩的責任。
而且這後輩脾氣開朗，話還多，葉明瀾帶着他的時候自己也排解了寂寞，當時葉明瀾對自己做的決定非常滿意。
但是後來……葉明瀾在楚瑤某一次運功時發現了一些不對勁兒。剛才浮現在楚瑤手部脈絡上的紅絲，果然是用久了魔修功法焚焰掌之後才會出現的吧？
其實葉明瀾對道修魔修之間的矛盾隔閡也并不會太在意，但是撒謊可并不是個好行為，被揭穿的話就更令人反感了。何況這焚焰掌确實讓葉明瀾看了不太舒心。
葉明瀾在飛升前是某個修真大派的長老，與他所在門派關系最僵硬的魔修不巧便是焚焰掌的創始人。作為長老，在門派享受資源的同時也要出心出力，所以經常不得不經常抛下手頭的事去和那個魔修幹仗。
道修總是規規矩矩的，魔修則不然，那魔修得了閑工夫就來招惹招惹，葉明瀾一次次為門派挺身而出。饒是葉明瀾這樣脾氣好的人都煩不勝煩。
好在終于飛升了，葉明瀾簡直是松了一大口氣。飛升的喜悅簡直有一半都來自于終于不用再天天和那個魔修幹架了。
結果葉明瀾還是又看見了那個令他心煩意亂的掌法。
真是糟透了。
這之前葉明瀾也随口問過，楚瑤認真地告訴了他自己是道修。就算楚瑤用的是焚焰掌，但是只要他之前好好地坦白說出來，葉明瀾都不會覺得怎麽樣，但是現在這個狀況，葉明瀾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
真的撕破臉？
其實，葉明瀾還真是有些舍不得。摯友難求，何況是在這種你走上一天都不見得碰上一個人，你喊一天也沒人理你甚至連聽見你的都沒有的空曠的天界，葉明瀾無論如何不想失去這麽一個有話可聊有心可交的朋友。
那就這樣裝作不知道？
這個選擇葉明瀾心裏也過不去。畢竟是楚瑤騙了自己，再加上楚瑤那種簡單的性格卻還是出言騙了自己，更加讓葉明瀾感到不平。不過畢竟是因為魔修與道修的隔閡，楚瑤應該也是怕自己會疏遠他吧。老好人葉明瀾自己幫楚瑤找了個理由。
這之後葉明瀾又在心裏給楚瑤找了各種理由，連自己都要同情楚瑤肯定是不得已才會撒這個謊，內心一定備受煎熬。
就這樣葉明瀾說服了自己，強迫着自己把這一頁翻過去了。但是心裏多少還是有點兒疙瘩在那裏梗着，所以偶爾也會悄悄地找找楚瑤的麻煩，自己內心有負罪感的同時也在試圖潛移默化地一點點磨平心裏那個結。
因為葉明瀾确實是個心地善良的老好人，在做這些事的時候也确實覺得隐隐愧疚，所以實際上确實是有些效果的。
“要是不那麽緊張的話，前輩和我一起去走走吧？好久沒來過人世，總覺得變化不小的樣子。”楚瑤已經不是剛進門時有點別扭的态度，一雙眼睛亮晶晶滿含期待地看着葉明瀾。
“好吧，不過要先把任務完成了再說。”
看，确實有效果不是？
譚梓越朝着裴知否的宅子走身邊的景致越熟悉，于是心中對自己的記憶也越發肯定。裴知否的宅院并沒在人類聚居的熱鬧地方，而是在鎮子邊角的位置，挨着鎮子外面的山——不管是什麽種類的妖修，大概都是喜歡自然山水帶來的自由感的。
站在門前的譚梓還沒來得及敲，門就從裏面被拉開了。譚梓感覺自己身後的發絲都被開門時帶起的風揚起來了，可見裏面開門的人到底用了多強悍的力量多勇猛的速度。
見到譚梓，拉開門的裴知否叼着煙袋，第一句話含含糊糊語氣卻有點兒急：“怎麽樣？”
這句話劈頭蓋臉問得莫名其妙，譚梓卻知道裴知否最關心的是什麽，給出了篤定的回答：“都活着。”
裴知否整個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深深吸了口煙。他把譚梓迎進來，一邊走進屋一邊打量譚梓。“老遠兒就感覺你來了，慢慢吞吞走了這麽久……受傷了？”
“沒有，路上來來往往那麽多普通人，我還能飛過來嗎？”譚梓認真反問。
“你不是又算天上飛的又算地上跑的又算水裏游的嗎？怎麽快怎麽來呗。”
“……真難為你叼着煙袋說出這麽長一串來了。”這麽說下去絕對沒完，最後肯定是裴知否用話噎死自己，還不如現在就打住呢。
兩個人走到了裴知否的書房，進門之後出于謹慎裴知否還是布了層結界。兩個人面對面坐着，譚梓先把酒壇變到之前盛蛋的大小，放到兩人中間的桌面上，然後把水下結界和地下賣場的事情簡單告訴了裴知否。
聽到地下賣場和佘槐的那一段，裴知否托着煙袋說道：“既然佘槐把這事兒攬下了，那我們等着看結果就行了。”
事情全都清楚了，雖然有些細節時間關系來不及說，不過譚梓覺得現在要想的，還是破殼而出後沒有修為的父母要怎麽辦。至于細節，以後有的是時間說。
裴知否站起身來打開壇口，看着裏面兩顆潔白的蛋，咂了咂嘴裏的煙袋：“有殼的就是好，氣息都不怎麽明顯，磕了碰了的也不用怕。”
看見譚梓明顯的一臉無語的表情，裴知否坐回椅子上擺擺手道：“修為這事兒你不用擔心。不少妖修上我這找我幫忙都欠着我人情呢，到時候湊一湊修為，肯定夠能讓白皎林泷它們化成人形。”
裴知否說着拿出厚厚一摞賬本來，帶着點兒驚訝說道：“居然有這麽多……那修為應該不只能湊到化成人形了。”
裴知否算是妖修裏面在人界混得相當不錯的。而且裴知否本人雖說性格不能說樂于助人，但也不是小心眼暴脾氣尖酸刻薄的類型。所以有不谙世事小妖、或者雖老謀深算但對人類也不甚了解的老妖，想要到人間耍一番，或是想要慢慢融入普通人類中間的，很多都會來找裴知否幫忙。
至于幫忙的代價，有些裴知否當時就要了，不過大部分時候裴知否也沒什麽要他們幫忙的，就只能先欠着日後有需要再說。
所以才會有那——麽厚的一摞賬本。沒錯，不是一本，是一摞賬本。
破殼後的一大難題解決了，譚梓稍微放下心來，問了自己最關心的一個問題：“這蛋要怎麽孵化啊？”
“為什麽要孵？放在水裏養到合适的時候就自己破殼了啊。”裴知否臉上明晃晃寫着“這麽蠢的問題不要問出來”幾個大字。
譚梓可是吃過雞肉也看見過雞跑最關鍵是還看見過雞孵蛋的妖啊，這時候就顯得有點兒蒙了：“不用孵化？可是這帶殼的不都是要孵化的嗎？”
裴知否嘴角勾起藐視的冷笑：“你覺得你當年是誰孵出來的？佘槐，路攸，還是我？”
譚梓試圖在腦袋裏幻想一下這三個均為雄性的妖“孵”自己的場面，終以失敗告終，還是不要再想下去的好。
“別多想了，我們當年就是把你放網兜裏拴在水邊擱水裏泡着，你自個兒就出來了。”嘲諷的視線投向譚梓。
裴知否看他半天沒回話，又接了一句：“你想試試的話也可以，反正你也是龍，說不定你孵一孵還真管用了。”說完又附帶嘲諷的冷笑一個，外加一口略嗆人的煙霧。
“我想……還是算了，算了。”嗯，網兜挺好的，真的。被裴知否打擊得幾乎體無完膚的譚梓內心如此想着。
“那，放在水裏的話，是不是還要找個沒有人煙的地方？”譚梓腦子裏已經在思索有沒有合适的地方了。
“不用，我後院有個個小池塘，那兒應該就可以了。”大概是譚梓控訴的目光太過明顯，裴知否皺眉，“嫌棄小池塘？那池塘裏的水可是我從當年你爹娘修煉的地方一點點運過來的，魚也都是從那裏抓的，荷花也是從那兒挖出來的，你爹你娘都不嫌棄你敢嫌棄？”
感覺到裴知否随時有可能抄起煙袋鍋子給自己一下子，譚梓頭搖得像撥浪鼓，帶動着自己的辮子梢還不小心抽了自己一下。
裴知否這才滿意：“行了，其實那裏也是活水，和城外一條小河有地下水道，不用擔心環境問題。”
“和城外通着的話有沒有可能被修行者感受到氣息？”
“不至于，而且這長華鎮大是大，沒個像樣的修行者，根本不用擔心。”
譚梓突然想到了葉明瀾和楚瑤，雖然覺得二人不一定有什麽嫌疑，但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裴知否。
裴知否含着煙袋嘴，半晌對譚梓說道：“你說他們住永來客棧？”
譚梓點點頭。
“那是我開的。”裴知否皺着眉把煙袋拿在手裏，“你去那裏住下吧，回頭我給那兒的管事打個招呼，你就盯着那兩個人，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麽可疑的行動。路攸也快到了，你爹娘我們兩個會保管，不，照顧好的。順帶着……釀些新酒吧，我這裏屯着的你之前釀的酒總算可以賣了。”
和譚梓關系好的妖修們家裏總是囤着些他釀的酒，之前裴知否一直沒舍得拿出來去客棧賣，現在譚梓來了，釀多少都可以，裴知否自然不會放過壓榨他的機會。
“行了，你再不走天都要黑了。”裴知否小心翼翼從壇子裏捧出兩顆蛋，放到不知什麽時候就已經準備好了擺在旁邊的容器裏，“壇子別忘了帶上。”
“不是……您好歹讓我住一晚？”譚梓整個人都震驚了，這過河拆橋速度太快，眨了個眼的空兒就要被掃地出門了？
“你趕了一天的路了，去客棧好好洗洗再說。要不然好好洗洗的就該是我的客房了。”
結局是，譚梓在天色快要黑透時終于到了永來客棧，灰溜溜地要了間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