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 譚梓簡直要被自己沒頭沒腦的喜意弄昏了頭，但還是下意識地帶着笑走了過去。
沒去關心裏那種莫名其妙躁動不安的情緒，譚梓問出了現在自己心裏最在意的問題：“你怎麽會到這來的？”
舒筠沒回答他這個問題，招招手讓譚梓坐下，然後反問道：“最近是不是有人找你要過釀酒的方子？”
“确實，今天早上有位老人……你認識？”可是如果是今早的話，那舒筠趕過來的方式未免也太風馳電掣了……這麽想着，譚梓看見了舒筠放在桌子一邊的長劍——禦劍？
“老人？”舒筠略一思索，就知道自己師父絕對又是換了形貌在體驗生活了，無奈一笑，“那是我師父。今早收到他的信，信裏夾的酒方看起來像是你的字，我就趕過來看看。”
舒筠沒解釋為什麽自己為什麽會因為一張方子就大老遠地跑來這裏，而是直接說起了自己師父：“別看我師傅找你要酒方這個積極勁兒，其實我師父他沒那麽嗜酒，喜歡酒也是因為壓榨我太久成了習慣了。”
“因為我一直懶懶散散的，修煉也不上心，但就是很喜歡酒，尤其是自己的酒。師父就守着我的酒，告訴我如果我不認真修煉的話，他就把酒一口氣喝幹……”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到這麽奇特的威脅方式。
不過當舒筠真的看到遲臨昭醉倒在酒壇邊上，整個人都暈乎了嘴裏還喃喃着“舒筠，快點兒去修煉”之後，心裏也确實忍不住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把師父逼得太過頭了些……
“從你的修為來看，雖然是有點兒，嗯，奇怪的脅迫……不過确實有效啊。”譚梓笑笑，深深覺得自己早上看到的那位其實還是挺仙風道骨的一位老人啊，怎麽在舒筠的嘴裏聽起來就這麽不着調了呢。
舒筠聳聳肩，沒再接着談他師父，而是叫小二加了副碗筷，轉頭笑吟吟地對着譚梓說：“也別幹坐着了，邊吃邊聊吧。正好我帶來了一壇你的酒，這是不是算借花獻佛……不對，還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算了不管了。”舒筠拿起酒壇來給譚梓和自己滿上，兩人酒杯輕輕相碰，都一口氣喝了個見底。
“說起來，為什麽譚梓你喜歡直接用酒壇喝酒呢？”身形修長勻稱而不是高大威猛的譚梓舉起酒壇的樣子，實在是有些過于奔放了。不過現在的舒筠，看譚梓什麽樣子都帶着種賞心悅目。不論是酒杯的淺酌，還是酒壇的狂飲，舒筠都……很喜歡。
“因為不想喝得太快。”譚梓笑了笑，端着手裏小小的空酒杯，“就我而言，酒壇的話，滿滿的放在那兒，聊着聊着偶爾喝上一口，也不會想一刻不停地喝下去，這樣喝得不快。酒杯的話，一口就空了，然後就會不停地滿上再喝，這樣喝得反而要快得多。”
要說用酒壇确實有些怪異，但是從小就只有個壇子，化成人形後連喝水都要用壇的譚梓早就用習慣了，用起酒杯來別人看着正常了，譚梓自己心裏卻總覺得怪怪的。
“唔……原來是這樣啊。”舒筠這時候注意到，譚梓坐下之後手裏還提着東西，于是微笑道：“東西拿着不方便的話，不如先放到房裏去？我在這裏等着你。”
譚梓這才想起來給楚瑤帶的甜食來，無奈笑道：“幫人帶的東西，我送過去就馬上回來。”
舒筠看着譚梓的背影直到對方上了樓，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端着酒杯卻忘了動作。
譚梓送了吃食給楚瑤，關上門之後走向樓梯的步伐有些緩慢。
舒筠說他為了一張酒方就一路風馳電掣趕到了這裏，這可不是從巷頭走到巷尾那樣簡單，他不說心裏到底在想什麽，譚梓也就不問——當然，不問不代表不想知道，譚梓心裏其實已經有無數只小爪子犁地一樣地在撓癢了。
人類的心思總是有彎彎繞繞的，譚梓眨了眨眼。像他認識的妖們，即使性格有奔放與羞澀之分，但是一旦定下了心思之後就不會扭扭捏捏遮遮掩掩，就算不是想讓旁人都知道，至少對自己心裏的對象肯定是要講出口的。
舒筠這樣老遠趕過來，應該不是只為了問一句“這是你寫的方子”。
之前在長豐鎮時，譚梓本着正事未完少添麻煩的原則，并不打算和只有幾面之緣的舒筠有什麽牽扯——不過現在事情解決了大部分，而對方又主動送上門來了，譚梓就絕不會放掉眼前的機會了。
先不管舒筠是怎麽想的，至少譚梓對舒筠是有幾分上心了。這幾分今後能發展到多少，還要再看舒筠了。
走下樓去，譚梓心裏默默想着：等到父母這邊的事情大致解決之後……
嘴角帶上了笑，步伐輕快的譚梓迎着舒筠的視線走回桌旁坐下。舒筠已經幫二人倒上了兩碗酒擺在桌上，熟悉的酒香讓譚梓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
“是幫朋友帶的甜食嗎？我聞到桂花香了。”舒筠随便找了句話開頭，其實在這個坦誠面對自己心意的節骨眼上，他也是稍微……當然只是稍微有些在意這個自己不認識的友人。
“唔，舒兄鼻子真靈啊……是桂花糯米藕。昨天欠人一壇酒，所以今天只好買點東西補償了。”
他想知道的重點不是桂花糯米藕，而是欠了一壇酒的友人啊……好像也沒辦法直接開口問，不過既然對方也住在店裏的話，總有機會見到的。
“舒兄這次來長華鎮打算待多久？有什麽計劃麽？”譚梓問道。
舒筠哪裏來的什麽計劃？不過一上午的時間，他也只來得及想清楚自己到底對譚梓是何想法，至于長華鎮他可真是一點也沒想過。于是只能無奈笑道：“一看到方子我就心急火燎趕過來了，哪兒還來得及想什麽計劃。”待多久的問題他沒回答，總不能回答可能要等到你和我發展成不同于友人的關系之後吧？
除非離開的人是兩個，不然舒筠是沒有離開長華鎮的想法的。
“我連住的地兒都還沒找呢，就先朝着這兒來了。你那一手字我果然沒認錯。”舒筠隐晦地……或許也并沒有那麽隐晦地在話裏強調了一遍又一遍譚梓的重要性。
于是譚梓也十分上道地回道：“不如幹脆就在這裏住下吧？永來客棧在長華鎮也算是數一數二了。”
舒筠一臉愉悅：“而且要經常找你的話，還是和你住在一起會比較方便啊。”
雖然不過是兩三句話，但是譚梓還是有那麽稍微地搞清楚了情況。
看起來舒筠也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這樣再好不過了。
兩個人懷着同樣的目的，對話果然進行得無比順暢。
“之前走得匆忙連聲招呼都沒打，真是抱歉了，是因為在這裏的朋友有急事找我。”譚梓無奈笑笑，“然後——我就在這裏作無償幫工了。”
“也不算沒打招呼，我還是看見你留下的字條了。”舒筠低頭喝了口酒，眼睛微微上挑盯着譚梓。
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譚梓能留下那張字條已經算是天人交戰許久之後的結果了。但是看着舒筠似乎略帶幽怨的眼神，譚梓只能一臉正直地回道：“時間太緊，我只能留下那麽張字條了。寫得那麽潦草，你居然還能從這上面認出我的字跡，真是難為你了。”
“難為說不上，這樣一來我倒是完全記住你的字跡了啊。”見譚梓沒有解釋清楚的意思，舒筠幹脆換了個話題：“譚梓你打算在長華鎮留多久呢？”
這個不是譚梓想留多久的問題，而是解決事情需要多長時間的問題。譚梓托着下巴想了想，回道：“要看我朋友想留我多久了……關系太好也沒法推脫，不過最久也不會超過五年，這個年齡的人，”譚梓指了指自己的臉，“外貌五年都不變的話已經是極限了。”
五年的話，事情無論如何也應該能告一段落了。往好了想的話，說不定連一年的時間都用不上。
“那我就賴在這裏等酒喝了。”舒筠眼角唇畔都帶着滿滿笑意注視着譚梓。
譚梓對上他的視線之後稍稍有點不自在，垂下眼簾喝了一口酒，咽下去的同時忍不住想到：自己現在的感覺應該是不好意思了吧？果然是這樣吧。
舒筠笑眯眯看着譚梓有些飄忽的眼神，暗暗想着：難道是自己的目光太露骨了嗎……怎麽感覺譚梓有點害羞啊……
“啊，對了，那家酒鋪裏的酒你去看過了沒有？”譚梓突然想起來自己用了舒筠給的酒方，辛辛苦苦卻只來得及釀了個開頭的酒。
“我一直幫你盯着呢。過幾天我給你帶過來吧，畢竟是你的心血，就這麽放在酒窖裏沒人管也太可惜了。”那麽多酒……估計還要找師父借點能裝東西的法器了。
“說是我的心血……其實是我們兩個的吧？我只是出力而已，最關鍵的方子還是你的啊。”聽到舒筠這麽回答，譚梓放下心來，兩人都是愛酒的，這方面也是能想到一起。
本來也不是為了吃飯才坐在桌旁的這兩人，既然酒喝到了，“互訴衷腸”也算是做到了，飯菜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雖然兩個人都沒明說，但是兩個人都大概明白了對方也懷着和自己同樣的心思。之後的發展并沒有繼續下去了——畢竟兩人也不過相識短短日子，說透徹了解也稱不上，不過是互相覺得這人是可以走到那條線的，但還不是現在。
譚梓和舒筠的關系已經到了短時間內能達到的最為親密的摯友，但是想要在前面加上些無話不談之類的形容，還是要看今後兩人的相處了。
之後小二帶着舒筠開了間上房，掌櫃看着幫助客棧創收了的譚梓眉開眼笑。像這樣不用開工錢也不吃飯就能天天貓在酒窖釀酒的夥計難找啊。
其實舒筠本來是想住在譚梓隔壁的，但是想想如果這樣做了，還真是心急的有些過了。難不成還要在夜裏敲牆來溝通感情？
譚梓站在門口拍了拍舒筠的肩膀：“幾天的路程壓成了一個上午，不管你累不累，還是讓身體休息休息吧……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繼續修煉，你師父知道的話一定會很感動的。”
舒筠微笑：“我想師父一定希望我以身體為重，我是不能忤逆師父的意思的。”
……睜眼說瞎話的典範。那個老爺爺會哭的哦。譚梓差點笑出來，然而還是努力繃住了。
師父的話大概會提着拂塵追殺他八百裏吧……雖然他不一定能追得上自己了。舒筠臉上依然是微笑。
“你好好休息吧。要是找我的話，我今天一下午都會在客棧釀酒。”
“我可能過一會兒就會去找你的。”舒筠說完微笑着帶上了門。
譚梓轉身正要離開，身後的門又打開了。
舒筠一邊小聲得像自言自語一樣說道：“果然還是稍微說清楚些會比較放心啊……”，一邊伸出雙手拉起譚梓的右手，鄭重按在自己左胸口。
他擡起眼睛來，認真凝視着顯得有點無措的譚梓：“你……應該已經了解我的心情了吧？”
……等等我确實知道了我們兩個互相有那麽些想法，可是這麽直白真的……好嗎？何況我們的心情難道不應該是互相觀察一番再下結論嗎？
這樣想着的譚梓早就忘了，自己不久之前還嫌棄人類的彎彎繞繞呢。
譚梓感覺自己的右手掌心有點熱，自己的臉也有點熱，但是好歹老臉還沒紅。
不行，別在這裏忸怩，譚梓！拿出當年揮刀斬魔修的氣勢來！
譚梓胡亂點了點頭，拽出自己被握住的右手來，“好好休息！”一轉身簡直像是落荒而逃。
樓下的掌櫃剛看見譚梓，還來不及張嘴譚梓就像陣風一樣掠走了。看着譚梓去的方向是酒窖，掌櫃欣慰地點了點頭。
舒筠關上門之後轉了個身，背靠在門上回想着剛才手中的觸感和譚梓的表情，眯起眼睛無聲笑得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