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 舒筠和譚梓到河邊的時候,楚瑤還沒走。他站在岸邊,身上的衣服已經幹了。還隔得老遠楚瑤就擡起頭來,看到是譚梓他們,臉上的警惕下去了些。

待到飛得近了些,譚梓跳下飛劍,打個招呼道:“你這是打算回去了?衣服都幹了,速度真快啊。”

“反正就是來看看,找到了也沒什麽用,”楚瑤攤攤手,“聽說這群修行者找了幾天,還以為要一番好找呢,誰知道這麽輕松就找到了。”

譚梓心說這群修行者和你的修為根本沒法相提并論,面上卻只是笑笑。

“行了,我先走了。那頭蛟現在就在湖底沉着呢,其他修行者一時半會兒還不會靠近這兒,你們要去就趕快去,過這村沒這店了。”

譚梓一抱拳:“多謝楚兄了。”

楚瑤真的走了之後,譚梓舒筠二人面面相觑。

“去看看……?”譚梓帶着疑惑勉強問道。本來那頭蛟就是他故意放下的,現在自然是絲毫沒有去找它的欲望。只是就這樣傻站在湖邊也不是個事兒,來都來了,勉強去看看也不是不行。

舒筠搖搖頭道:“還是算了,雖然那些修行者暫時不會靠近這兒,但是一旦有什麽意外,我們還是會有些麻煩。”萬一有人誤會了他們取走了屍體上什麽東西,來糾纏的話說不定就會沒完沒了,萬一再遇上實力強橫且蠻不講理的,他們還可能會平白無故地吃了虧。

“那……回去?”剛來就回去,純粹只是為了看一眼啊。

“我們走回去吧。”舒筠冷不丁接上這句。

雖然這個提議聽起來莫名其妙,但是譚梓眨眨眼睛想了想,果斷答道:“好啊。”

想到葉明瀾和楚瑤也住在客棧裏,譚梓簡直不想回去了。那就能晚回去一會兒是一會兒吧。再說和舒筠一起走肯定也不會無聊。

道路不太寬,舒筠和譚梓一前一後錯開,不緊不慢地走着。

“這之後,他們就要去長豐鎮了吧?”走了一小會兒,譚梓忍不住開口問道。說是問,其實譚梓心裏面也是清楚答案的。沒錯,葉明瀾和楚瑤應該會馬不停蹄地趕往長豐鎮。

“說不準,不過最大的可能确實是這樣。”舒筠邊說話,邊向後伸出手來,也不回頭,譚梓的手就落在了他手心,被牢牢握住。

譚梓回握住舒筠的手,沒說話,垂下眼睛看着地面。

“現在即使想這些,也得不到什麽方法了,”舒筠在前面無聲嘆口氣,“船到橋頭自然直,至少你還沒暴露不是麽?按照前輩們的說法,上面下來的神仙應該不會專門為難他們……現在想來,雖然不論如何都不是樂觀的局面,但是至少沒有性命危險不是麽?”

“那時候是不為難,可是現在怎麽看都不會……”譚梓苦笑,“不過确實,現在想這些也是毫無用處,徒增煩惱罷了。”

這話說起來簡單,道理也是清楚得很,但是讓譚梓一下子忘記這些煩惱高興起來,确實不太容易。

兩人沉默不語又走了一段路,舒筠忽然停下了腳步,譚梓也不得不随着停下腳步,擡起頭略帶茫然地看向舒筠。

“說起來,其實我之前伸手過來的時候,沒有朝着你的方向……”說完舒筠拉着譚梓的手晃了晃,動作之中滿是揶揄意味。

譚梓挑起眉毛看向舒筠,“是麽?”右手甩了甩——沒甩開舒筠牽得緊緊的手,“現在握着不松手的可是你诶。”說完譚梓氣定神閑地看着舒筠,眯着眼翹起了嘴角。

舒筠握着譚梓的手,笑道:“一開始伸出手的本來就是我,又怎麽會輕易松手呢。”

依然是沉默地前行,但是兩個人的心情卻和之前不一樣了,仿佛有種脈脈的溫情萦繞在二者身邊。

這樣一路走回客棧時天邊已經微微發亮,兩個人在經過城外郁郁蔥蔥野草地時,衣角沾上的少許露水已經被朝陽蒸幹。

舒筠回了房間休息,譚梓打算到酒窖裏悄悄偷個懶——反正平時白天也沒人會過來監督他幹活。

結果剛剛在桌上趴下來準備休息一下,就聽見門外傳來了兩下叩門聲。

……會是誰啊?對方敲過門之後就沒其他動作,譚梓起身帶着疑惑走到門口開了門。

葉明瀾穿戴整齊,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看着譚梓,開口道:“我是來道別的。”

“這麽急啊。”譚梓稍微睜大眼睛,略有些驚訝的樣子,“剛一天不到,是有要緊事?”

“嗯……倒不是,只是在這留下去也沒什麽必要。早點把要做的事做完也好。”葉明瀾笑了笑,“有緣再見,秦言。”

“總有機會再見的。”譚梓也笑了笑。

說罷葉明瀾轉身離去,譚梓看着對方的背影,依舊是深綠的衣衫,蒼翠挺拔有如修竹。垂下視線,譚梓合上了酒窖的門。

葉明瀾是個值得相交的人,但是譚梓還是希望他們再也別見了。

這事情本來就不能歸責于任何一方身上,不管是葉明瀾楚瑤還是譚梓這邊,都沒有錯。然而畢竟兩方想要達成的目的完全對立,譚梓不可能好好地交這麽個朋友。不過最開始不知道對方身份時,譚梓還是認真地想要經營一番同葉明瀾的友情的,因為葉明瀾……是個好人。

這個好人和他的朋友要去長豐鎮了。

譚梓趴回桌上,決定把自己內心那點不太合時宜的愧疚感用睡眠的方式完全驅逐。

一覺醒來,譚梓感覺精神好了不少,于是又開始鼓搗起他自己的那些酒。這一開始幹活就停不下來了,一直到了晚上,連飯都沒吃。

晚上回了房,舒筠坐在床上說道:“那兩個人已經走了。”

“嗯,我知道,今早葉明瀾來同我說了聲。”

舒筠唔了聲,神情若有所思,“照他們的速度,說不定現在已經到了長豐鎮了。”

“不至于吧……要看他們急不急了,上次他們也只比我快了沒多少。”

舒筠點點頭,換了個話題,“今天從那些修行者口中聽到了些什麽,他們說是恍惚看見了另一頭蛟的存在。但是看到的人也拿不準,傳這消息的人也沒多少底氣。”

“另一頭?”阿賀在壇子裏待得好好的。譚梓也想不出來,要是那修行者真看見一頭活生生的蛟的話,那頭蛟到底是突然從哪兒冒出來的。

譚梓琢磨一番之後又開口道:“看錯的可能性比較大吧。這裏原來就有阿賀,後來又有一具蛟屍。蛟可沒有搶地盤的習慣。”即便真是看上了這塊兒地方,在前一頭蛟的氣息完全消失之前,下一頭也不會貿然來到。

“有沒有可能是那頭死去的蛟的舊識?之前它的氣息一直傳不出去……”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記不太清……”譚梓皺着眉頭努力回想,“我記得他一直都是單打獨鬥的,那時候我修為不夠,磨了很久才能制服它,如果有幫手的話應該在當時就出現了吧……”

舒筠也覺得話都說到這裏,可能真的只是看錯了,聳聳肩道:“反正再傳個一兩天就能知道到底是真是假了。”

消息的真僞比他們想象的來得要快。不過是第二天,就如譚梓和舒筠猜測的那樣,這個消息雖然還是傳得有模有樣,但幾乎所有人都已經給它貼上了謠言的标簽,當作閑談或者笑話随口講出來。

中午譚梓和舒筠在大堂大概聽到了一些修行者在談論此事,心裏也多少有了了解。下午兩個閑人出去轉的時候,譚梓忍不住又提起了這件事。

“所以說……到底是要多花的眼睛,才能把一頭看成兩頭啊。”譚梓搖搖頭。

“黑燈瞎火的,可能是太想看到了,出現幻覺了吧。”

“對了,他們現在打算怎麽處理那具屍體?應該已經找到了吧?”

“最後應該是幾個大門派各占部分,不過要是有修為比較強,又願意同各個門派周旋交流的修行者的話,也可能分到一小部分……我這兩天沒看到這樣的修行者,所以整個屍體應該完全被幾個門派瓜分了。”舒筠若有所思,然後擺擺手一臉不在意的表情,“他們現在沒什麽行動,應該是還在商議,不過湖邊應該有各個門派的弟子在看守着了。”

譚梓對人修說不上了解,對門派之類的利益紛争更是知之甚少。雖然屍體是他放下的,但他之前只是覺得人修可能會取出內丹,不過按照舒筠這“瓜分”的說法,人修們應該是屍體上的什麽都不願意放過了?

果然,就大部分人修而言,還是根本就不會把妖修放在平等的位置,更何況那蛟早已死去。

勉強可以算半個蛟族的譚梓,感到了一點不太明顯的恍惚與無奈。不過很快就被他抛在腦後了,畢竟無論如何這頭蛟是他親手殺的,屍體還是他放的。

……這麽一想真是不知道他和那群人修哪個更殘忍些。

譚梓聳聳肩:“沒關系,反正這邊兒後面也沒我們什麽事兒了,他們愛分就分去吧。”反正內丹已經被譚梓取出來了,至于其他的……好像也對修行沒多大的助益了。

舒筠有點遲疑的樣子,但還是問出了一句:“你對于這種……人修對待妖修的方式,會不會很反感?”說完又舉起手來,“先說清楚,我只是單純好奇,可沒幹過這種事啊。”

“妖修對自己的同族或是它族食肉飲血的事,雖然很少,但還是有的。這種事情對我最大的觸動就是——好好活着,要不然就死在沒人能發現的地方,”譚梓搖搖頭一臉唏噓,“不然我的下場絕對也不比這頭蛟好到哪兒去。”

舒筠思索半晌,最後認真地搖搖頭:“不行,我沒法想你死後會是什麽樣子。”

譚梓也一臉認真道:“你好好修行,說不定就能在你死前看到我死後的樣子。”

舒筠擺出個受不了的表情,拍着譚梓的肩郁卒道:“咱能別‘死’來‘死’去的了麽,說點兒喜慶的話行不行?”

譚梓沒什麽所謂,“行啊,什麽喜慶的?”

舒筠話是這麽說了,但真讓他現在立馬想些喜慶話出來,還真是什麽都說不出。

平時的好口才都跑哪兒去了唷。

譚梓看着舒筠一臉啞口無言的模樣,拍了拍舒筠的肩,“說不出來就別說了,先走着。”然後拉着還處在有一根弦沒搭上狀态的舒筠走了,在心裏默默搖搖頭籲了口氣。

舒筠被拉着走了一段路才回過神來,還是對自己剛才竟然什麽都沒能說出口耿耿于懷。在別人口中插科打诨胡說八道一把好手的他,剛才怎麽就那麽笨口拙舌的呢?

舒筠試圖說些什麽來打破沉默,剛張開嘴時卻感到譚梓本來流暢的腳步突然停頓了一下,握着他手腕的手也緊了緊。舒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身邊來來往往不停有人經過,他合上嘴,跟着譚梓的步伐加快了腳步。

兩個人沉默不語走出去很遠之後,譚梓總算是停了下來。舒筠也不問剛才是怎麽回事,只是用擔憂的眼神看着譚梓。

譚梓臉色有些嚴肅,但還沒到凝重的地步:“看來那些人修眼睛沒什麽問題。”

舒筠反應了一下,詫異道:“你是說……”

“我确實感受到了蛟的存在,就在剛才的位置,我想它可能是化成人形進城了。”

舒筠之前也感受到了修行者的存在,不過最近亭安城裏來了這麽多,他又沒能感覺出來對方是蛟,自然沒往心裏去。

“你之前見過它麽?”舒筠問道。

“見過。之前沒能想起來,一感受到它的氣息就什麽都想起來了。”

舒筠小心觀察譚梓的表情,說不上開心,也不顯得傷心或是緊張,平靜得讓舒筠難以判斷,新出現的這頭蛟到底是敵是友。

“找個安靜的地方,我把這些事都說給你聽。”

兩個人找了附近一家茶樓的雅座。茶上來之後,舒筠布下了個隔音結界,給譚梓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然後捧起自己的茶杯:“你講吧。”

譚梓有些無奈:“這個故事沒什麽好講的,也不長。”

來這兒的那頭蛟是頭青色的蛟,至于名字叫什麽譚梓也不知道,只知道年齡跟譚梓比起來小得很,修為也遠比不上譚梓。

暫時叫它小青吧,小青是那頭已經死去的蛟的崇拜者,或者說,是愛慕者,這是對方親口承認的。當年譚梓在獵殺那頭蛟的時候,小青也給譚梓造成了一些不太大的麻煩。

“但是其實它還是明事理的。”譚梓喝了口茶水。

“幫親不幫理,這也算明事理?”

“別急,馬上就說完了。”

最終譚梓徹底将那蛟斬于刀下,把屍骨帶走的時候,小青不在場。後來譚梓再見到小青,對方卻并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只是說了句,他确實罪有應得。

譚梓不解,雖然這蛟作惡多端合該如此,但是好歹之前小青也的确是在阻攔譚梓的,現在又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怎麽能對殺死那頭蛟的譚梓完全不懷怨恨?

小青說,他活着我不想讓他死,他死了我反而覺得理所當然。你殺了他也算是替天行道,再說也是他實力不濟才會死在你手中,我為什麽要恨你?

譚梓雖然不太懂這話裏面奇奇怪怪的邏輯,但還是莫名地覺得這個還沒他零頭大的小家夥是個明白事理,能成大事的。

“我覺得小青之所以來亭安城,可能是來找那具屍體的?”譚梓說完放下茶杯,“咔”的一聲仿佛說書人的醒木一拍,讓舒筠回過神來。

“之前屍體在你這裏的時候他有沒有去要過?”舒筠聽完整件事情,覺得小青這個人,不,這個妖也是……有些奇怪。

愛慕着對方,不願意讓對方死,對方死了之後又一派淡定?舒筠不能理解,但是他也沒必要理解,他只想知道小青現在要做什麽,會不會對他們造成什麽影響。

“沒要過。”

“那他現在才出現來找屍體?也是晚了些吧?何況現在應該有不少人守在那裏,他修為又不高,過去了也無濟于……”

譚梓想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有些急地打斷了舒筠的話:“我們剛才過來時走的那條路,反方向是不是就能出城?”

舒筠有些愕然:“你是說……他現在就去了?”修為尚淺的妖修,在那麽多人修的看守下想要去找蛟屍?它瘋了?等等按照譚梓的形容說不定還真是……

“不管怎麽說,先找到它。”譚梓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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