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從民政局回到家,謝知時看到門口的鞋時,确定張虹和謝思月都沒出門。
表情有幾秒的凝固,思考着要怎麽開口,才不會吓到她們。
仔細算,周故淵出現已經将近一個月。
來家裏三次,每一次她都否認了張虹或者謝思月對他們關系的猜測。
不是情侶,沒有關系,只是同學。
但她自己打臉了。
是不是情侶沒有關系,現在已經是夫妻了。
周家的少夫人,聽上去很像是某些苦情電視劇的開場白。
苦情嗎?
沒有。
她高興還來不及,終于不用夜夜噩夢被讨債,某種意義上,周故淵幫她擺脫了六年的噩夢。
從包裏拿出鑰匙,對着鎖眼插進去。
垂着的眼看到無名指上的戒指,只覺過于顯眼。
不過尺寸意外地合适。
像是——
量身定制的。
推開門,張虹和謝思月坐在客廳,那臺用了快五年的電視,正在發揮餘熱。
平時有不太靈光的時候,多半會被她和謝思月用後拍拍,又能繼續用一陣子。
“媽,小月,我回來了。”
說話的同時,把手裏的東西放到桌上。
“噫?姐你今天沒去上班嗎?還是不舒服。”謝思月擡頭看她,卻一下看到她手上的戒指。
纖細的手指上,那枚銀色的鑽戒格外明顯。
結婚了。
她姐姐結婚了,是周故淵嗎?
謝思月驚訝之後,突然有點高興,她覺得周故淵是喜歡她姐姐的。
至少,至少不會讓她被那些人欺負。
張虹也看到了她手上的戒指,眼神變得失落,不過很快笑了起來。
張虹站起來說:“我買了蝦還有魚,中午給你們做,好久沒有一起吃飯。”
說完後看了眼謝知時,往廚房走。
老房子的采光向來不怎麽好,尤其是客廳。
一到陰雨天,白天也是陰沉沉的。
謝知時伸手按亮了燈,暖色柔和的光驅逐了客廳的陰冷。
“不用了,一會兒去外面吃。”
她出聲阻止了張虹去忙活,語氣比平時要冷淡多了點溫度。
張虹怔住,驚訝看她,“出去吃?”
“嗯。”
謝知時的口吻沒有不高興,但也算不上高興。
謝思月和張虹看着她,心裏想的卻不一樣。
只是她們都知道,那個人是周故淵。
一個男人,能被謝知時縱容着在這個家裏出現三次,原本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那好,我去收拾一下。”
張虹略顯局促地說了句,轉身往房間走,背影還看得出年輕時的樣子。
在上學時,張虹去給她們姐妹開家長會,永遠都會被同學誇好看。
那個時候謝知時還會不好意思,心裏又很驕傲。
幾年蹉跎,張虹整個人像是蒙上了一層灰,眼裏沒了神采,整個人看上去灰撲撲的。
謝知時自己?
好像也沒什麽差別,變得更安靜、更沉默,像是一截枯木,遲早會腐壞。
謝思月問:“姐,那我要不要也去換一身衣服?”
她點頭,“好,去換吧。”
客廳裏只剩下她一個人,打量着這間房,住了六年。
這六年裏,其實她對這裏的印象不深。
六年時間裏,她三分之二的時間都貢獻給了工作和兼職。
僅剩下的三分之一在睡覺和放空。
垂眼瞥着戒指,謝知時呼了口氣,往房間走。
關上門,靠了上去,麻木地盯着眼前的窗戶,眼裏閃過一抹光,又迅速黯淡下去。
來電鈴聲響起時,恍然回過神。
臉上的情緒被壓下去,謝知時接了電話,走到書桌前坐下,看着幾本專業書中間的綠色筆記本。
“你好。”
“少夫人,我是少爺的秘書齊牧,請問你現在方便嗎?”
“方便,你什麽時候過來都可以,地址有嗎?”
“有,少爺告訴我們了。”
謝知時聲音平靜,“那你們過來吧。”
齊牧不知道周故淵為什麽突然結婚,也不知道周家會不會因為這個爆發矛盾,但他只是周故淵的秘書,所以——
別人的話不重要。
“那好,我會聯系搬家公司,大概一個小時候到。”
“謝謝。”
齊牧不再多問,禮貌地挂斷了電話。
握着手機,謝知時看了看時間,才十二點。
愣了會,把包挂在挂鈎上,光着腳走進浴室。
擡眼看向鏡子裏的臉,精致妝容還沒有卸掉,五官顯得绮麗又明豔。
拿了兩片化妝棉,倒了卸妝水,一點點擦掉眼線、口紅還有粉底。
卸妝過後,皮膚變得蒼白,看上去有了病色。
打開水龍頭,謝知時伸手捧水往臉上潑,混沌的大腦完全沒辦法清醒。
雙手捂着臉,過了良久,才擡頭看向鏡子。
眼裏閃過自嘲,拿起毛巾擦了擦臉,推開浴室的門出去。
回到房間換了一身更日常的裙子,兩年前買的,質量還不錯。
卻發現謝思月換了一條牛油果綠的裙子,張虹也挽起了頭發,穿了件米色的裙子。
顯然,都是精心收拾過。
看到她身上穿的衣服時,不免愣住。
“姐,你不換衣服嗎?”
“不用換。”
謝知時搖頭,“這樣就好。”
她和周故淵的婚姻,亂七八糟解釋不清,但身為家人,她要給兩人一個解釋。
拉開椅子坐下,撥弄着戒指,“早上我和周故淵去登記了。”
“因為時間太倉促,所以來不及提前告訴你們,婚禮不會有,不想要太招搖,以後——”
“結婚後,夫妻要住在一起,所以不能住在一起了。”
謝思月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走上前,張了張嘴想問,又不知道怎麽問。
結婚了就不能住在一起,那她以後要怎麽着謝知時?
表情明顯慌亂,不知所措起來。
張虹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什麽,卻什麽都沒看到。
“知時,那你們住在哪?”
“南山壹號那邊,別擔心,你們可以經常來找我,我也會去看你們。”
去?
謝思月捕捉到關鍵信息,好奇問:“我們不住在這裏了嗎?”
這句話說出來,連張虹眼裏也帶着詢問。
謝知時點頭,“不住這裏,等會搬家公司會過來,搬到桐花路那裏,月月上學也方便一點。”
這個療程治療結束,謝思月要回到學校去上課,不然跟不上進度。
之前謝思月狀态不太好,所以這學期一直在休息,馬上要到四月了,落下兩個月課程,不能再耽誤。
“那裏離學校好近,我可以走路上下學。”
謝思月坐在椅子上,趴着椅背,“那姐你和姐夫呢?你們結婚要和家裏人吃飯嗎?”
家裏人?
當然不會。
不管是周故淵和謝家,還是她和周家都不會一起吃飯。
“過陣子吧。”
謝知時說:“他太忙,周家人也比較忙,有時間的話再說。”
“那姐——”
“月月,你回房間幫我找找之前放你衣櫃上的盒子,藍色的,裏面裝了東西。”
張虹打斷謝思月的話,想要把她支開。
謝思月沒反應過來,以為是真的有什麽要交給謝知時,點點頭乖乖回了房間。
“知時,你和那個人是怎麽回事?”
張虹在之前,問過謝知時兩人的關系,半個月前還是同學,怎麽就突然領證了。
一般人閃婚,也得有一個相處過程。
謝知時和周故淵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沒什麽,突然看對眼了,正好也到了該結婚的年紀。”謝知時說得坦蕩。
“大概就是緣分,結婚了不是好事嗎?”
張虹擔憂說:“媽媽只是怕你覺得委屈,沒有婚禮,連領證都這麽倉促。”
“沒什麽好委屈的,我都二十幾了,還喜歡那些浪漫的儀式,再說周家風頭正盛,我們也該低調一點。”
“都是夫妻了,就不用在乎那些了。”
是夫妻了,所以不在乎了。
謝知時擡頭平靜看着張虹,“媽,以後都沒事了,你不用再那麽辛苦,小月可以安心上學,我也可以不那麽拼,沒什麽不好的。”
“你別擔心。”
“那他……會對你好嗎?”張虹壓着聲音問,眼裏是掙紮和恐懼。
她和謝銘婚姻的失敗,成了謝知時和謝思月心上的一道疤。
童年的再多美好,都不及後來逐漸變質的家庭。
無休止的争吵、冷戰還有猜忌。
甚至謝銘的冷暴力和陰戾的态度,砸摔東西,差點毀了謝思月。
謝思月還小,現在有謝知時護着,逐漸恢複了以前的活潑開朗。
可是謝知時不一樣,她從小就心思細膩,又懂事得早,那些事……
謝知時全知道。
“會的吧。”謝知時不确定說:“結婚這事,誰說得準,媽你不要太擔心。”
不會的。
周故淵拿錢砸在她面前,提出結婚時,她就知道,周故淵恨他入骨。
她怎麽會忘了,這個人從高中時就恨自己入骨,那雙眼睛,全是恨。
結婚,只不過是把她拴在身邊。
時時刻刻都能欣賞到她的狼狽和不甘。
“那就好,那個孩子看着也不像是壞人。”
張虹松了口氣,“有空的話,帶回家吃頓飯。”
謝知時點頭,站起來,“那收拾一下東西吧,家具那些就留在這,重要的東西還有——”
“想拿的都拿吧,我會跟房東說。”
說話時,她頓了一下,看向電視旁的舊櫃子。
烏黑的眼瞳冷漠,沒有什麽感情。
櫃子上擺着的是謝銘的一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