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修】走水
祝珩提心吊膽了一個下午,但直到晚上,圍場裏都風平浪靜。
燕暮寒叫來穆爾坎等人秘密處理了屍體,啓閑光和天堯是少數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人,不敢對長公主不敬,逮着哈侖桑部罵了個遍。
啓閑光心有餘悸:“軍師,你真的沒有出事吧?”
他知道燕暮寒對祝珩有多上心,如果哈堅真的對祝珩做了什麽,不僅是哈堅,哈侖桑部也得為此事付出代價。
他們将軍就是個純純的瘋子。
祝珩換了一身衣裳,微微颔首:“無礙,他并未傷到我。”
“軍師好膽魄。”天堯破天荒地開了口,“那一刀刺的很準,聽說軍師是第一次殺人,若是換了旁人,手抖不說,恐怕還會吐。”
啓閑光的臉唰一下黑了下來:“第一次不習慣,吐一下很正常好吧!”
他參軍之前連殺雞都不敢,第一次殺人當場就吐了,還是燕暮寒開導了他。
其實也不能說是開導,他們将軍只說了一句話:“想死你就繼續吐,我送你一程。”
當場就治好了他的不習慣。
祝珩擡起頭,對上天堯的視線:“我若不殺他,他便要傷我,這算不上有膽魄,不過是求生欲罷了。”
天堯颔首:“軍師所言有理,只是這一刀下去,軍師雖保全了自己,卻将将軍置于險境了,哈侖桑部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啓閑光也不作聲了,氣氛有些尴尬。
他們是燕暮寒的下屬,自然向着燕暮寒,祝珩并不覺得冒犯,笑了笑:“你應該相信将軍,他既然能請我出山,必定是有護下我的決心,哈堅欺辱的雖是我,但打的是将軍的臉,若他連哈侖桑部都擺不平,又怎麽配執掌大軍,又怎麽配讓我給他做軍師。”
“哈哈哈哈,長安說的沒錯。”燕暮寒和穆爾坎從帳外進來,祝珩的大帳被他劈壞了,他當即就把人帶回了自己帳中,“如今只死了一個哈堅,遠遠不能令我滿意。”
天堯眼皮一跳:“将軍,你該不會是想……”
燕暮寒勾唇,周身萦繞着陰沉的氣勢:“只要哈侖桑部都死光了,就不會不罷休。”
他捅自己那一刀不是白捅的,他要哈堅和哈侖桑部無數條命來償。
長公主知道他要做什麽,肯定會去告訴王上,可一下午過去了,王上那邊都沒有動靜,這就是王上對此事的态度。
燕暮寒将彎刀放在桌上,倒了杯水,遞給祝珩:“喝點水潤潤喉。”
祝珩的嗓子啞着,臨時又找不到潤喉的藥,只能等回去後再看醫師了。
“将軍,三思啊。”啓閑光火急火燎地勸道,“軍師受了欺負不假,但好歹沒有受傷,而哈堅已經死了,我們本就不占理,若再對哈侖桑部下手,必定會成為衆矢之的。”
他就知道燕暮寒會發瘋,但沒想到他能瘋到這種地步。
祝珩靜靜地喝水,不插話,他已經猜到了燕暮寒想做什麽。
桌上的彎刀已經被擦洗幹淨了,祝珩拿過來,把玩着,挂在了腰間。
這柄彎刀是當初燕暮寒酒醉後送他的,代表着北域兒郎至高無上的承諾,他方才就是用這把刀殺了哈堅。
天堯看着他的動作,眸光一凝,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占理?”燕暮寒嗤了聲,将貪狼刀拍在桌案上,“這就是理!”
天堯眼睛一亮:“我明白了,要對哈侖桑部下手。”
“你他娘的傻了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啓閑光氣得腦瓜子嗡嗡作響,他扶着額頭,苦口婆心地勸道,“我看你們都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眼下不是争一時之快的時機。”
穆爾坎按住他的肩膀,依舊是那副看傻子一樣的目光:“你知不知道桌上那把刀叫什麽?”
啓閑光不解:“貪狼啊,這是鎮國刀,我能不知道?!”
天堯循循善誘:“王上讓将軍督辦冬獵,還将此刀給了将軍,你可知道這代表何意?”
啓閑光愣住。
“這代表王上給了将軍信任,他要将軍站在東西部的對面,他要将軍幫他打壓東西部,我們不需要占理。”天堯眸中精光大盛,“我們占了王上的心意。”
啓閑光一臉茫然,他還停留在燕暮寒被忌憚,被罰酒的時候,乍一聽完這番分析,第一反應不是激動,而是心酸。
終于從媳婦兒熬成婆的心酸。
“所以是,王上也想讓哈侖桑部死?”
祝珩放下杯子,輕聲道:“不,應該是王上想讓三十六部死。”
為人臣子,若生出了能夠桎梏君王的權勢,那便是大忌,如若再用這份權勢脅迫君王,更是将自己往死路上推。
東西部做的最錯的事,就是逼王上選妃。
雖說有王上屬意,但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殺人,那是往別人手裏遞話柄,滅哈侖桑部,得神不知鬼不覺,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是誰做的,但又不能留下一點線索。
入夜,圍場裏的燈都熄滅了,整座山裏漆黑一片。
燕暮寒帶着早已點好的親兵,不動聲色地潛入了哈侖桑部的營帳。
南征大軍負責冬獵的所有事宜,包括飯菜,天堯一早就命人在哈侖桑部的飯菜裏下了蒙汗藥,保證他們睡得跟死豬一樣,不會發出一點聲音。
這一隊親兵都是燕暮寒親手提拔,由他親自調教,各個都繼承了他的心狠手黑,一刀封喉,幹脆利落。
将人都殺死後,天堯點着燈挨着檢查屍體,确認哈侖桑部參加冬獵的人都在這裏後,啓閑光便開始潑油點火。
“老子做飯燒雞燒魚,還真是頭一回燒人。”啓閑光搓了搓手,語氣中夾雜着一絲詭異的興奮,“跟着将軍做事就是刺激。”
天堯白了他一眼:“看仔細,全部都得燒成渣,要到仵作無法驗屍的程度。”
啓閑光比了個大拇指:“知道,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嗎?”
天堯默默腹诽,就是因為你辦事,我才不放心。
等到屍體燒完後,天堯立馬給出了信號,穆爾坎帶着人出動,将哈侖桑部的營帳也一并燒了,将這場屠殺僞裝成走水。
燕暮寒站在高地上,指指旁邊:“那裏也燒一燒,免得老家夥們說這火成了精,只燒哈侖桑部。”
“是。”穆爾坎應下,往附近幾個部族的營帳也放了火,“将軍,我能往穆離部放一把火嗎?”
穆離部離哈侖桑部很遠,中間還隔着幾個部族的營帳。
燕暮寒有些詫異,看了他一眼,沒有多問:“行,燒死他們也沒關系。”
穆爾坎笑笑,心滿意足地去放火了。
“燒穆離部可不是好決定。”祝珩從黑暗中走來,他披着一身雪色大氅,厚厚的一圈狐裘将他的臉襯得更加小,“為什麽要答應他?”
地上泥濘,燕暮寒伸手扶住他,解釋道:“穆爾坎是穆離部子弟,他從小沒了爹,是他娘一個人帶大了他,他與他娘感情甚篤,但穆離部扣住了他娘,借此來威脅他。”
穆爾坎會這樣做,必定是穆離部提出了更過分的要求。
燕暮寒嘆了口氣:“我知他心裏憋着一口惡氣,得讓他出一出。”
祝珩想起了祝苑,心中動容,若他是穆爾坎,撕了穆離部的心都有:“能想辦法将他娘從穆離部接出來嗎?”
穆爾坎是燕暮寒麾下大将,不能讓他為穆離部所用。
燕暮寒撓了撓他的手心:“軍師聰明,幫他想想辦法吧,我都快被這件事愁死了。”
講了那麽多,原來是在這裏等着他呢。
祝珩瞥了他一眼,笑道:“好,将軍為我出惡氣,我為将軍解憂愁。”
“我有軍師,如魚得水,如虎添翼,定能無往不勝。”燕暮寒笑了笑,輕聲道,“為軍師踏破南秦大都。”
我要送你入青雲,登高閣,一世長安。
見火燒得差不多了,燕暮寒擡了擡手,鑼鼓聲立馬傳遍了圍場。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啊!”
“大家趕緊醒醒,別睡了,趕緊醒醒!”
燕暮寒拉起大氅的兜帽,給祝珩戴好:“我要去接王上了,等下天堯和啓閑光會送你回帳裏,路上注意安全,如果長公主再敢找你麻煩,盡管動手,出了事我幫你頂着。”
他碰了碰祝珩腰間的彎刀,道:“暫時讓它替我保護你。”
祝珩整個人都陷在軟乎乎的絨毛裏,他看了眼跑來的天堯和啓閑光,囑咐道:“我知道,你也注意安全。”
燕暮寒應下,轉身跑向王上的營帳:“末将救駕來遲,還望王上恕罪。”
王上衣冠整齊,親自扶起他,意味深長道:“有勞大将軍了。”
在橙紅的火光映照下,他臉上的笑容格外明顯。
燕暮寒躬身一拜:“王上厚愛,這是末将應該做的。”
“聽長姐說你受了傷,嚴不嚴重?”王上語調溫和,“長姐擔心你,特地囑咐本王,要找太醫好好給你診治。”
燕暮寒眼睫一垂,眸底冷意綻開,他攥緊了手,又是一拜:“末将,多謝長公主殿下厚愛。”
王上拍了拍他的手臂,溫聲含笑:“你記得她的好就是,走吧,這一場火燒的太大了,應該有不少人受了驚,随本王出去看一看。”
火已經被撲滅了,所有人都集中在空地,火堆照亮了四周。
王上端坐在主座上,沉聲質問:“好端端的,怎麽會走水?”
燕暮寒一撩袍袖,跪倒:“回禀王上,是哈侖桑部的世子哈堅私自祭祀,點燃的蠟紙飄散,落到了其他營帳,故而引起大火。”
“胡鬧!”王上喝道,“哈堅人在何處?”
“他已被燒死。”
全場嘩然。
長公主渾身一顫,攥緊了衣袖。
王上嘆了口氣:“可還有其他傷亡,哈堅雖然死了,但哈侖桑部得負起責任來。”
燕暮寒看了眼長公主,對着她微微一笑,高聲道:“報!哈侖桑部無一人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