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暮雪

更新時間2013-10-16 20:54:42 字數：2430

隔沒兩天，公司裏便傳出一向為人低調的冷端莊自動請辭事件，一時間衆說紛纭。再次見到馮蜜，已是一周後的冬至，天空陰雲低垂，街上路人俱是行色匆匆，沒誰願意都承受一秒寒風蝕骨。

再次光臨“端莊花圃”，已較頭一次改觀不少，窗明幾淨，牆壁上貼有聖誕裝飾。因為距離聖誕節僅有四天時間，正是花店忙碌時候，馮蜜一身工薪階層穿着，分揀出各類花束，用彩帶打個同心結，一把一把歸置妥當。連壯壯并不在店裏。

談風聲一進店就大聲吆喝，“哎呦喂，有個老板娘果真不一樣嘿，壯壯這下可算賺到了。”

馮蜜一見談風聲身後還跟了個裹進厚厚羽絨服的景小軻，眉頭不禁一皺，“小軻，今天已經是冬至了，景俠怎麽還敢放任你外出，該當在醫院好好休養才對啊。”

景小軻纖弱的笑，還沒說話，談風聲就不高興了，“怎麽說話呢，哪有詛咒人家進醫院的，真是。”

“你懂什麽，一到冬至就是小軻身子最為虛弱的時候，也是極度危險期。你小子有點兒分寸好不好！”

談風聲望向小軻，“真的？”

“嗯，明天我就得進加護病房了。你記得常來看我啊。”

“說什麽呢，我當然會來看你的。”拿起手邊一束選揀好的風信子，交到小軻手裏，“難得啊，老板娘，大冷天的竟有風信子賣。怎麽個價格啊？”

“話說什麽呢，送你了。”一看談風聲小人得志的笑，“哼，要不是有小軻在，你以為我會賣你？”

跟馮蜜扯皮了有十幾分鐘，兩人重新站在大街上。景小軻小臉通紅的搓着手說，“聽說今天會下雪呢？”

“知道要下雪還不戴手套？冷不冷？”

景小軻點點頭。

“來。”談風聲環住她手，放在嘴邊呵一口氣，揉一揉，再呵一口氣。寒風刺骨，景小軻微低的臉頰，反而分外的殷紅。

考慮到景小軻身體狀況，兩人也沒再亂跑，乖乖的回到小軻房裏。兩人各捧一杯熱騰騰的白開水，擠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屋裏空調開的很足，兩人共披一條毯子，身上都有些發熱。

景小軻兩手緊握水杯，眼光低垂，一言不發。

感官敏容的談風聲察覺到氣氛不對（孤男寡女“大被同眠”的，氣氛對了就怪了），心想自己該找些話說調節一下兩人之間緊繃的弦，腦子一抽，就說，“小軻，我給你講個黃段子聽，怎樣？”

“不好。”景小軻感覺臉頰有微微的熱。

在談風聲多年摸爬滾打的理解裏，女孩子通常都是喜歡說反話的，“不好”當然就是“好呀好呀”的意思了。于是一清嗓子，“話說有一靠身體力行賺錢糊口的女子，工作期間就在房間裏挂上金正日的頭像，會客完畢就換上金日成的遺像。”

景小軻眨眨眼，“然後呢？”

“沒了。”談風聲一攤手，“仔細品品。”

景小軻以手支頤做沉思狀，眼珠靈動的轉了幾轉，終于喪氣的說，“想不出來。我猜這就是一......而且不好笑！”

“從金正日、金日成字面意思去揣測。”談風聲循循善誘。

景小軻“嗯”樂了兩聲，臉頰騰的就紅了，将臉埋在毛毯裏再不肯出來。

談風聲看見她單純的嬌羞，哈哈大笑，眼光一瞥，卻見窗外原本陰沉的天空有些發白，再一細看，天空竟然蕩蕩悠悠的飄起了雪霰子。

“小軻快看，下雪了，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此時窗戶內層結了層水霧，看出去模模糊糊的，雪景是無論如何欣賞不到的。景小軻便提議，“風聲，咱們去天臺看吧？”

一想到跟景俠的天臺會面，談風聲雙腿還是會有些發虛，“那怎麽行。你身子本來就弱，現在天氣正是冷的時候，萬一凍出個好歹來，你老爸還不生吞活剝了我啊。不行不行。”

“那，咱們把窗戶打開，好不好？”景小軻顯然不死心。

談風聲一口回絕，“當然不行。窗戶一開，冷風飕飕的，再加上空調吹的熱風，常人都禁受不住，何況是你！”

景小軻只好軟語央求，“那這樣，咱們把窗戶打開一條細風，我眯着眼看，總行了吧？”

談風聲猶豫了下，只好同意，“看你可憐兮兮的，好啦，就這樣吧。但是先說好，我要正對窗戶縫，你從一側看雪。”

“好好。風聲你真好。”景小軻欣然點頭。

拉開一條窗戶細縫，首當其沖的談風聲感覺自己蹲在一座火爐旁，從眉心到下巴垂直貼了一條亘古不化的堅冰，整個人熱烘烘的，偏偏臉上有一道冷飕飕的細線，冰火交加之下，眼角忽痛忽癢的，難受極了。

倚在一側的景小軻忽然輕柔的說，“看不出你做事大大咧咧的，倒蠻會體貼人的嘛。看來冰姐說的沒錯。”

再次聽到白冰這個名字，心裏已沒了當初的蠢蠢欲動，只淡然一問，“哦，她說我什麽了？”

“冰姐說你有時候大男子主義橫行，可在關鍵時刻，永遠都會是一個裝了蜂蜜的瓷罐，表面上最能招蜂引蝶，可心裏住的，只會是一頭大笨熊。”

談風聲聽的樂不可支，“她是為了讓你小心我才這麽說的吧？”

“你是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景小軻問話的語氣中有一絲調皮，又有一絲試探，更多的則是失望。

“怎麽這麽問？好吧，我來回答你。你叫景小軻，景俠的小女兒，于2012年11月23號進入財務部，這也是咱倆認識的第一天。”

景小軻捧着水杯，水汽蒸騰而上，模糊了她真切的表情，“看來你是真的不記得我了呢。風聲，你還記不記得跟白冰姐在沸騰魚鄉的那一晚，她說要給你介紹個女朋友的。”

“記得啊。”談風聲只覺得心頭忽然一跳，似乎有什麽事情将要呼之欲出，可想破腦袋卻又想不出是什麽事。

景小軻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齊整的餐巾紙，遞給他。

談風聲并沒着急打開，而是先端詳了一下，猜想裏面可能隐藏的秘密，以給自己一個緩沖空間。然而這張餐巾紙再普通不過，就是那種工薪消費的飯店裏最廉價的餐巾紙，沒有一點兒特別之處。

既然從外表上看不出線索，談風聲也沒深想，緩慢的一層一層打開，當整張餐巾紙完整無缺的展現在他面前時，他唯一能作出的表情只有——大張一只嘴巴。紙張上寫了四個字，不僅僅是字跡熟悉，或者說這就是他的字跡，而且內容更加觸目驚心——談笑風生，這是他MSN的昵稱。

原來，如此。原來，是你。

當看似毫無幹連的一幕幕場景閃回時，那簡單到蒼白的一個動作，一個肢體，一個微笑，都顯得是那樣的深不可測，且寓意深重。但他并沒有惱恨，因為整件事不過是一個無傷大雅的輕喜劇。

談風聲凝視着眼前這張面孔，如同不經意的望着當晚那個驚慌失措的臉容一樣，晃晃悠悠，重疊在一起，他張了張口，輕松的吐出了幾個字，“原來你就是暮雨，你就是那天晚上給我MSN號碼的小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