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丹霞山,你想去嗎?

◎我想去的。◎

次日朝會結束,朝中衆臣皆回各衙門。

尚書省位于承天門大街東側,中書、門下二省之南。

尚書左右仆射鄭合敬與崔時卿從宮城永安門而出,過皇城第一橫街,走于安上門街,到尚書省都堂中。

剛回都堂,左右丞便将這兩日省內事務以輕重緩急排列呈上。

當崔時卿看到司封司遞上的蔭封名單時,特地細看了一番,繼而眉頭緊皺,将名單往鄭合敬那側推了推:“鄭老,且看看這個。”

“這不是今年朝中的蔭封單子嗎?”

鄭合敬拿在手中,往前眯着眼看了一遍:“确實是六人,沒有什麽問題,蔭封人數早已定下,也沒什麽可以商議的點,望淵,我們将名字報上去即可。”

“其餘人是沒什麽問題,只是這陸珏……”

崔時卿向來也是個爽快的性子,便直說道,“不瞞鄭老,今早我聽到昨夜平南侯府對太子殿下大為不敬,殿下惱怒,将其關在了十率府一夜,到如今還未放出,其父如此,我認為其子目前不得享此殊榮。”

鄭合敬聽這話,将名單覆在了一堆折子上,會心一笑道:“原來是這事,平南侯陸承昌職在鴻胪寺,官為鴻胪寺卿,鴻胪寺政令仰承尚書禮部,陸承昌這一官職還是禮部郎中孫長德推薦而得,難怪今日這孫長德神情頗不對。”

不過哪裏是神情不對。

簡直是臉色煞白,半截身子都顫顫巍巍的,朝會後李明衍不過問了他點其餘事,整個人都快倒地了。

鄭合敬與崔時卿也都看在眼裏。

“恐怕回去得喊大夫,鄭老,你且等着收他的假呈罷。”

鄭合敬連連擺手道:“這點小事哪裏能讓他請,請不了請不了。望淵,言歸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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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鋒一轉,鄭合敬那向來和善的眼神透着幾分嚴肅:“昨夜之事發生,平南侯府此子确實不應再出現這蔭封名單上,本就是殿下所給恩典,再收回去也無妨,他們也太過放肆,要想蔭封,老夫的這關過不了。”

崔時卿一聽這話,一愣,失笑道:“鄭老啊鄭老。”

這對殿下的維護之心,至少省內無人可及了,恐怕他方才不提,鄭老也遲早要說出來,只是還顧及着他的面子。

聖上雖對殿下不喜,可朝中不少老臣,就如鄭合敬等人,對殿下極盡尊敬與愛護。

尚書省吏部衙門。

吏部郎中周石林收到了退回來的蔭封名單,掃了一眼便知平南侯府的陸珏被剔除了名單,正巧負責此事的司封郎中吳用在一旁。

周石林将名單遞給吳用:“那你便回去重拟一份再交到都堂罷。”

“是。”吳用接過名單回道,但也不立馬回去,而是笑道:“我等拟定名單時也猜到此事了,不過我等沒這個權利去留,還是将名單按照原樣交上去,不過周大人,說來這平南侯府的二娘子不是還在殿下宮中?殿下總得顧及着她,顧及一下平南侯府的名聲與榮寵罷,怎的……”

難不成真如傳聞所說,殿下對這陸娘子一點都不上心?

周石林慢悠悠回道:“誰說平南侯府的名聲與榮寵便在這陸珏身上,頂上還有個呢。”

吳用被這一話一點,立刻轉過彎來,回道:“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平南侯府還有個大郎君,糊塗糊塗,那周大人,我先回去将名單拟出來,等下便上交。”

周石林嗯了聲,讓吳用走了。

到了晚間,關進十率府的陸承昌被放了出來。

一天一夜擔驚受怕着自己會獲罪,陸承昌睡覺都合不上眼,頂着烏青的雙眼與憔悴的面龐回了平南侯府。

一回府,便感受到了府中陰雲密布的慘淡氣氛。

薛氏眼睛紅腫,見着陸承昌像是見到了救星道:“侯爺,您終于回來了。您還有沒有事,身上可有受傷?”說着,繞着陸承昌轉了一圈。

“我無事,殿下恐怕只是想給我個教訓,并非真要定我罪。”

陸承昌皺眉道:“可你怎麽回事,我回來是件喜事,你怎麽滿臉愁容?”

薛氏眼淚又掉下來道:“侯爺,您回來我怎會不高興,只是今日蔭封名單下來了,沒有珏兒的名字,聽到消息後,我便差人去打聽,說是今年蔭封名額已滿,等來年若有空缺,再補上。”

陸承昌臉色灰白:“補上?恐怕是補不上了,每年蔭封人數早就定好,今年名額已滿,難道明年後年便有空缺了?不可能的,看來珏兒的名字已經被劃去了。”

薛氏本來抱着一絲希望,只期盼侯爺回來還能想想辦法,可聽侯爺這話的意思好似已經沒有辦法了。

“放開,不要拉着我,事情因我而起,陸雲檀想要伺機報複讓她沖我來,何必整這手段,”陸雲玥沖進大堂,甩開了一直拉着她的婢子,臉上還帶着哭過的痕跡,眼中滿是倔強與怨恨,“我去向殿下請罪,再去給她賠罪,都是我的錯,為什麽要懲罰哥哥?”

“胡鬧!”陸承昌皺眉大聲呵斥道,“你說的什麽話?”

這一呵斥入耳,陸雲玥眼圈又一紅,撇過腦袋委屈道:“我說的哪裏錯了,當時她在船上說娘親壞話,我就想教訓教訓她罷了,後面的事我自然是不想的,可誰知道她竟在殿下面前裝委屈,現在事情弄得這般遭,她不就是挨了幾聲罵和一巴掌嗎,大不了我還她便是了。”

薛氏看了眼陸承昌,将陸雲玥拉到身邊道:“你當時未把事情說清楚,導致你父親錯怪了雲檀,這事确确實實是你做錯了,也該你去宮裏向雲檀道歉的,只是……”

“只是什麽?”陸承昌問。

“只是侯爺還未回來時,我就已經差人去東宮遞了拜帖,想帶着雲玥一道進宮向雲檀賠禮,可我們的人在宮門站了半天,宜春宮也沒派個人出來,等了好些時候才有個小太監出來說見不了。”

話音落下,陸雲玥疑惑地看向薛氏。

“她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府中派人都如此敷衍,也不過就是見一面的功夫,怎麽就見不得了?!”陸承昌氣得狠拍了桌子一下,“那明日我親自進宮,總不能攔我了罷!”

薛氏道:“侯爺、侯爺別去了,方才侯爺也說了珏兒的名字被劃去了,怕是就算進宮求情也無濟于事。而且回來的下人說讓侯府接下來也不要派人遞貼,過幾日殿下就要上丹霞山,會帶着雲檀一道前去,東宮也無人了。”

聽此話,陸承昌更氣:“她遲早得回府!”

說罷,便甩袖即去。

待陸承昌走後,陸雲玥猶豫了一會兒,繼而好奇道:“娘親,今日我們是派人去宮裏了,可宮裏也很快派人出來回了,說今日不便進宮,并沒有像你方才所說那般等了許久人才出來……”

薛氏豎了個手指于唇上,輕聲道:“娘知道,這也不過是說給你爹爹聽的。你莫要多想,也不要說出去,知道了嗎?”

陸雲玥聽着娘親溫柔的聲音,自己的手又被娘親溫暖的手輕捏着,愣愣點着頭:“自然,娘親不讓我說的事我怎麽會往外說,不過哥哥蔭封的事怎麽辦啊,娘親。”

“事已至此,那也沒有其他辦法了。”薛氏眼底一片黯淡,慢聲道,“不過你爹爹方才那句話說得對。”

她遲早要回府。

宜春宮。

尤姑姑與楊尚儀正在給陸雲檀準備去丹霞山青雲觀的行李。

李明衍幼年時身體不佳,有一算命的說命格太大,需得脫離塵世,才有痊愈的機會,可太子終究是太子,又怎麽能遠離塵世入道或入佛呢?

于是皇帝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将李明衍送到了京畿的丹霞山青雲觀,讓青雲觀的淩霄道長收其為徒,賜道號,在那兩年後才将人接了回來。

神奇的是,自從去過青雲觀後,李明衍身體真的便好了。

當然,至今也有不少人認為皇帝是不喜太子才将人送去京畿的道觀。

自從青雲觀回宮後,李明衍每年也會在元日大殿前去一趟青雲觀,抄誦道經,讨論道法等等。

每年這個時候,陸雲檀都在平南侯府,從未跟李明衍去過青雲觀。

不過這次,她要跟着一道去了。

這也是出乎陸雲檀意料的事。

昨日與殿下用完晚宴,二人剛到東殿書房,高公公過來說去青雲觀的行囊都已準備齊全,問殿下還需要帶些什麽。

殿下說不需要了,繼而坐在書案前看她在《漢記》上劃出的文句。

陸雲檀依舊在旁站得規規矩矩,二人之間的距離還是與之前一樣。

陸雲檀不敢造次,盡管她覺得與殿下要比以前親近了。

殿下的視線一直在《漢記》的紙張上,看了一會兒,淡聲問她:“丹霞山,你想去嗎?”

若換作以前,陸雲檀盡管心裏無比激動,但表面上還是會恭敬地回道:雲檀就不去了,殿下一路平安等等之類的話。

以前她不會做逾矩的事。

因為殿下最為看重規矩禮法,太子也乃天下文人的表率,殿下對逾矩之人是非常不喜的,她不會做殿下不喜的事。

跟着殿下去青雲觀是逾矩的,以前她不會去。

可如今,她摸不準殿下的想法了,她心裏對他的認知與事實不太一樣。

好像她做了一些逾矩的事,殿下也不太會責怪她。

而且與殿下之間,似乎也不太一樣了。

陸雲檀垂眸,掩着眼底的欣喜,乖巧地輕嗯了聲:“我想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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