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鳳袍

陸雲檀長長嘆了口氣, 向天望了一眼道:“公主,外面雪大,我們先進去說罷。”

進了西殿, 順和也不坐着, 尤姑姑端的碗熱茶更沒有喝上一口。

她秀眉緊蹙,眼睫上挂着淚對陸雲檀道:“皇嫂,我已經走投無路了, 父皇似乎下定了決心,賢妃娘娘說她沒法子……皇嫂,你能不能幫幫我……求求皇兄,讓他去父皇那兒說說, 我不想去和親。”

“您先別哭,眼睛已經腫了。”

陸雲檀手捏着帕子, 輕輕替順和拭去了淚,溫聲道:“此事公主來尋我之前有沒有尋過殿下, 殿下是公主的皇兄, 殿下總不會不見您,殿下是如何說的?”

順和眼眶又一紅:“今日皇兄在宗廟,我也進不去, 就算真與皇兄見面了, 我不像安陽與平樂……我與皇兄向來說不了幾句話,我不敢去尋皇兄……皇嫂,幫幫我,好不好。”

順和說着, 又要跪了下去。

陸雲檀連忙擋着:“使不得, 公主。只是公主, 這個忙我實在不知該怎麽幫。”

她該怎麽幫, 若是應下來了,去殿下面前說情嗎?

目前她不過才得了一份诏書,還是那個借住在東宮的外臣之女,憑的什麽身份去說這關乎國事的情,她的話又有幾個分量?

而且……順和公主再怎麽說與殿下都是兄妹關系。

但她卻幾乎沒怎麽見過自己,二人沒什麽交集,可能連對方的閑話都沒聽過幾句,這樣的情況下,不敢去尋殿下,卻敢來尋她嗎……

想到這裏,陸雲檀心裏一沉,這事恐怕沒這麽簡單。

順和聽陸雲檀這麽說,急了,抓着陸雲檀的手:“皇嫂,你就去皇兄面前說一說求求情,你替我想想辦法,我實在不想嫁去鶴拓。”

順和開始啜泣。

陸雲檀認真道:“公主,我不是不想幫,只是此事我來說實在不合适……要不這樣,您若實在不敢去尋殿下,晚間殿下會過來用膳,您在這兒與他說,就把跟我說的與殿下說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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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和立馬搖頭:“不行,不行的。皇嫂,皇嫂你就幫幫我,就替我求求情罷……”

為什麽不行。

殿下的為人誰人不知,若真能幫,無論是她說還是順和公主自己說,結果都是一樣的,殿下不會袖手旁觀,若幫不了,那誰去說都沒法子。

可明知道誰去說結果都是一樣,為何一定要她去說呢。

陸雲檀溫熱的手覆上順和搭在她胳膊的手,搖了搖頭:“公主,我已經提出法子了。”

順和對上陸雲檀柔和的眼神。

這怎麽與之前想的不太一樣……不是說定下的新皇嫂性子孱弱,耳根子也軟,可好像不是這樣的。

順和又哭求了許久。

陸雲檀的口風還是沒有松下來,順和最後看天色已晚,怕撞上李明衍,只得先走了。

尤姑姑将人送出宜春宮後回來道:“娘子,婢子想事兒沒這麽簡單,不去求殿下反倒求到您這兒來了,順和公主和你都未見過三面,真要求,還不如去求安樂公主找聖上說情。”

陸雲檀嗯了聲:“姑姑,你在宜春宮不好出去打聽,不若讓楊姑姑去打探打探順和公主什麽情況。”

天色漸暗,午後的大雪轉小,零零星星。

差不多到時辰,李明衍過來用膳,帶着一身的寒氣與雪色。

陸雲檀知道他定是從宗廟趕回來又去承恩殿換了衣物,一刻都沒停。

這般想着,陸雲檀忍不住道:“殿下以後若是有事,不必趕着過來……我不是小孩子了,一個人也能用膳,而且還有姑姑陪着。”

“無礙,我既過來了便是能過來。”

李明衍正将冰冷的手放于熏籠上方,平靜的視線落到陸雲檀身上道:“以後成婚了也會如此。”

他頓了頓,收回了視線接着淡聲道:“我與你和睦才能讓朝野內外放心。”

他自是願意過來,就怕她不願天天見他。

她在他面前,聽話,乖巧,最是循規蹈矩……他無恥,只能拿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壓着她。

陸雲檀輕輕道了聲是,掩着眼睫下逐漸黯淡的眸光。

之前日日來,自然是肩上還擔着教養她的責任。

以後日日來,是太子與太子妃要和睦,讓那朝野內外放心,當然,這也給足了她該有的體面和尊貴,甚至還超出了……是她貪心想要在殿下心裏有一個特殊地位。

可殿下心裏,她似乎只是一個太子妃,還是因為誤會,所以要給她一個太子妃的名分。

那之前與她那麽親密,自然也是因為她是太子妃,另一個人成了太子妃,殿下也是會這樣的。

這頓晚膳,陸雲檀吃得味同嚼蠟。

晚膳後,李明衍見之前陸雲檀未裱好的畫還攤在桌案上,順手拿起錐針挑去一些雜物,動作利落。

陸雲檀倒被吸引了過去,方才的低落心情散了幾分道:“殿下以前裱過畫?”

“溫太傅喜畫,家中藏着不少,極為心愛,又不敢交到別人手上去裱,就學着自己來,後來還在崇文館上了堂專門講裱畫的課,我也跟着學了點。”李明衍道。

陸雲檀點點頭,湊近了些看殿下的手法。

從李明衍的角度看,餘光一瞥就可見陸雲檀發髻上的鬧娥兒。

銅絲固定的烏金紙蛱蝶,朱粉點染,随着人微動,宛若金蝶停于雲鬓上,甚是靈動。

陸雲檀見殿下手上動作停止,轉過頭看了眼他。

李明衍下意識收回目光,想到來宜春宮之前高德勝彙報的事,開口道:“我聽說順和今日跑來見你了,她與你說了和親的事,是嗎?”

陸雲檀點了點頭:“我沒想到鶴拓此次前來真是為了和親,順和公主哭着來見我,可我也實在幫不上什麽忙……”

“你可應了她什麽?”李明衍問。

陸雲檀連忙搖頭:“我什麽都未應。”

李明衍嗯了聲,道:“鶴拓今日一早就進宮遞交盟書,盟書內容不少,最值得一提的是鶴拓願劃出一道邊線,以此為界,不再犯西南邊境,而這條邊線,就由我朝來定。”

陸雲檀瞬間擡頭:“鶴拓竟肯退讓這麽多。”

“是,不僅如此,還有通互市、開商路等,”李明衍放下了手中的錐針,道:“父皇看到盟書就有了決定。”

他的聲音淡漠:“和親之事,板上釘釘,毫無回旋之地。”

從殿下嘴裏說出的‘毫無回旋之地’,那就真的是沒有任何辦法了。

“那順和公主……”

殿下沒有再說話,許久之後才慢聲道:“沒辦法的事。但此事,她該先來找我,怎麽都不該來找你。”

陸雲檀聽出殿下也覺得有些蹊跷之意。

“和親的日子未定下,還有些時日,順和應當會再來,到時你差人來喊我罷。”李明衍最後道。

陸雲檀應了。

次日,崔盼妍來了宜春宮,二人沒說幾句,楊尚儀過來了,見崔盼妍在,猶豫着要不要說。

陸雲檀:“沒事,姑姑你說吧。”

楊尚儀點頭:“娘子,我去打聽了一番,倒沒聽說順和公主與誰接觸,當然久居深宮,自然也接觸不到其他人,而且順和公主甚少出門,只待在昭慶宮,聽昭慶宮的宮人說,這幾日,順和公主除了來了一趟東宮,其餘什麽地兒都未去。”

陸雲檀與尤姑姑互看了一眼。

難道是她們想錯了……

楊尚儀接着道:“要說發生在順和公主上的什麽大事,唯有一件,就是公主三年前生了場大病,聖上來瞧了,仗責了不少宮婢,許也是心疼公主,也為讓老太妃平日裏有個伴,就讓搬到了張太妃的昭慶宮裏。”

這事,陸雲檀之前确實有聽過一位公主搬去了老太妃的宮裏,但沒想到就是順和公主。

“張?”一直在旁聽着的崔盼妍突然開口問。

楊尚儀被崔盼妍這突然一問弄得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道:“是,是張太妃,如今還住在宮裏的太妃不多,而且留着公主在宮裏住着的更不多,不會搞錯。”

崔盼妍哦了聲,對陸雲檀道:“你知道張家嗎?”

“京內姓張的人家好像不少,你指的是哪一家?”

“任戶部尚書的那個張家,京內稍稍有點名望的,也便是他們這一個張家了吧,高祖還在時,張家出過一個貴妃呢,”崔盼妍道,“那個時候才是真顯赫。”

崔盼妍說完這話,猶豫了一會兒接着道:“聽你們方才說張太妃,我就想起張家來了,主要我之前還聽我娘說起過一件事,但也不知真假,就是……”

崔盼妍讓陸雲檀湊過來輕聲道:“張家嫡出的三娘子,去年不是及笄了嗎,邀請了我大伯母前去,及笄自是打造了不少金銀物,還有不少新衣對吧,那不少都是要擺出來的。

那張家夫人因有事求我大伯母幫忙,拉大伯母于屋中說話,正巧前院少了件新衣,一個婢子就在那兒翻箱籠,不小心翻出了一件衣物。

我大伯母眼睛尖一下就看到了,那張家夫人臉色變得很厲害,沒說幾句就帶我大伯母出去了,你猜那件衣物是什麽?”

陸雲檀緩緩搖頭。

崔盼妍聲音更低了:“是一件織金鳳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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