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昭慶宮【偏劇情】
◎他不僅是殿下,也是他們的兄長啊。◎
兩日後, 崔盼妍又來了一趟宜春宮。
“我回去就去找了大伯母。”
崔盼妍來得急,口渴得緊,咽下一大口茶水道:“大伯母告訴我确有其事, 當時她見到的就是一件鳳袍, 瞧上面的花紋還是受封用的袆衣。但大伯母沒有再多說什麽,只當這件事這麽過了,若真鬧大了, 說他們張家私藏鳳袍,誰信,真查起來鳳袍指不定就被處理掉了。”
“所以張家為何要藏着一件袆衣?”陸雲檀讓尤姑姑又給崔盼妍添茶水,“你慢點喝, 冷茶下肚總不好。”
“我這不是口渴嘛,幸好你這茶沒喝, ”崔盼妍沖陸雲檀笑道,“為何要藏, 我也好奇啊。我問了大伯母, 大伯母沒有直說,反倒說起了他們張家嫡出的三娘子。
那張家三娘子,自幼請名師教導, 詩書琴畫, 可謂無不精通,張家教導得嚴,門都沒出過幾次,我見過一面, 人就亦步亦趨地跟在張家夫人後面, 聽話極了, 像個木偶似的。
反正名聲一直在外, 及笄之後媒人都快踏破門了,但張家一一都給拒了,其中可有不少門第高的。”
崔盼妍說到這裏,停了,似笑非笑地看着陸雲檀。
“張家既有袆衣,三娘子及笄之後又不定親,你的意思是……他們有意将女兒送進宮。”陸雲檀用了确定的語氣,“或者說,他們實則是想将張三娘子送進東宮。”
崔盼妍一拍手,立馬點頭:“是,我是這麽猜想的。之後我又讓人去好生打聽了一下,原來宮裏的張太妃與宮外的張家雖不是本家,卻是同族,進宮之前還在他們張家住過一段時日。”
“挑選适齡女子進宮争寵以謀求前朝仕途,也有不少人家存着這樣的心思。”陸雲檀提了這一句。
她接着溫聲道:“你之前說高祖時期,張家出了個貴妃,是真顯赫,有些事情嘗到了甜頭,恐怕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如此看來,張家三娘子便是張家為進宮精心培養的人選,照妍娘所說之嚴苛,恐怕還是沖着太子妃而來。
可現在定下的人選是她,甚至連選妃都未選,就直接定了她。
……那張家聽到這一則消息,會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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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檀念頭剛起,尤姑姑進來道:“娘子,順和公主來了,要婢子帶她去見殿下嗎?”
“你先讓她進來罷。”陸雲檀道。
才幾日,順和比之前更瘦了,面色也慘白,整個人宛如靈魂出竅般,坐在位置上時,雙手緊張地攥着襖裙。
陸雲檀的眼神落在順和的衣袖下隐約的皓腕上。
崔盼妍先行了禮:“臣女見過公主殿下。”
順和飄忽的眼神回來了些:“這位是?”
“這是崔家的二娘子,名盼妍。”陸雲檀道。
順和輕哦了一聲,咬了下唇,視線投向陸雲檀,帶着幾分哀求:“皇嫂……”
“公主,”陸雲檀起身走到順和跟前,半蹲了下來,慢慢拉過了她的手腕,順和下意識就要抽回,但衣袖已然被撩起,青紫的傷痕赫然顯現,“要不我先給您上藥吧。”
老天爺。
崔盼妍自然瞄了這傷口,不由一驚,怎麽傷成了這樣。
“我不想上藥。”順和道,“皇嫂,你替我去求求好不好。”
“你先上藥,我們再說。”陸雲檀回。
順和沉默了。
尤姑姑拿了藥來,陸雲檀先灑了一點在順和手臂上的傷口,再慢慢抹開。
順和感到陣陣涼意随着傷口蔓延開,舒緩了灼熱疼痛。
她看着陸雲檀就這麽半蹲着,認真地替她抹藥,動作輕柔溫和,仿佛她的手無比珍貴。
不知怎的,喉間有着一股酸澀:“你是怎麽發現的?”
“這麽嚴重的傷,不發現也難吧。”陸雲檀柔聲道,“你進來我就看到了,誰打的,張太妃嗎?”
順和下意識想說不是,但聽陸雲檀如此随和且溫柔的問話,她不太想騙她。
于是沉默着沒有回答。
這下,連崔盼妍都明白就是張太妃把順和打成這樣子的。
“那也是太妃娘娘讓你來找我的吧,”陸雲檀邊塗抹着藥邊溫聲道,“她是不是說我脾性軟弱,又是個發蠢的,聽了你的話就會去找殿下或是聖上了。”
“你哪裏軟弱……”順和立刻道,繼而撇過頭,不再看陸雲檀。
反正她求了那麽久,也沒見她松下口來。
“那日殿下知道你來過,後來也說了和親一事,”陸雲檀慢慢卷下順和的衣袖道,“殿下說,聖上心意已決,和親之事毫無回旋之地。”
順和的淚徑直就這麽掉下來了。
“公主,聖上之意,昭慶宮不可能不知,張太妃也不可能不知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卻還讓你來求我。”
順和低垂着頭,身子一怔。
“再來,上回我與你說可以帶你去見殿下,是你自己不願,還是張太妃不讓你去?殿下是你的皇兄,他的品性也衆所皆知,有什麽好不願的,除非此事必須得經過我。”
順和緩緩擡眸看向陸雲檀,眸底有着幾分茫然。
“公主,你要知道,”陸雲檀聲音還是那樣平靜溫和,“如若那日我真聽你的話,去求了殿下,一旦我開了這個口,很快流言頓起,聖上那邊也定會知曉。
如今不過還是個外臣之女,就敢妄議朝政,甚至不分輕重,随意開口求情。
那以後是不是所有求到面上的人都得說上那麽一句情,而當朝太子妃就是如此聽信他人、毫無辨別之人。”
順和眼睫顫動:“當真這般嚴重……”
“是,特別公主您也知道,殿下因我遭受了不少非議,朝中不少臣子依舊反對殿下封我為妃,待開印上來,朝廷許又要因為這事鬧得不可開交,在此前提下,又發生了我妄議朝政之事。”
陸雲檀說到此處,頓了頓,接着道,“恐怕殿下都要保不住我,就算極力要保,又如當年帶我入宮,鋪天蓋地之亂言要砸彎他的腰……可不管怎樣,這個太子妃之位,極有可能不會再是我。”
“那會是誰?”順和下意識問。
陸雲檀笑了:“順和公主不如回去問問太妃娘娘,讓您過來,到底真的為了您好,還是太妃娘娘自己的私心。”
順和聽完,沉默許久,再起身要回昭慶宮。
“我送送你罷。”陸雲檀想了一會兒開口道。
一旁的崔盼妍:“我也去。”
順和還是從內宮走來的,這麽遠這麽冷的天從內宮走到東宮。
陸雲檀幹脆讓人擡攆轎來,将人送回昭慶宮,本來打算到通訓門時,她與崔盼妍就下了,但順和似乎打開了話匣子。
“父皇不喜歡我,我自幼就知道,其實我也不覺得父皇喜歡安陽與平樂,”順和道,“不過就像自己的貓兒狗兒,逗弄罷了,他們都說父皇不喜歡太子,我倒覺得,父皇對皇兄才是最認真的。”
這說法,陸雲檀還是第一次聽見。
從來聽到的都是聖上不喜殿下,有廢立之意,不然之前為何晉王勢力增大,如今魏王、昭王似乎都被委以重任。
“在宮裏,出身不好是大忌,出身不好又不受寵愛,更是忌上加忌,随便來個人都能磋磨……好在父皇不管,皇兄會管,至少與皇兄說了,下次便不會有這樣的事了,所以不像前朝,默默死去的皇女都有幾個呢……”
陸雲檀知道殿下會管事,但沒想到原來順和也受着他的照拂,不,應該說不受寵的皇子與公主都受着殿下的照拂。
他不僅是殿下,也是他們的兄長啊。
攆轎到昭慶宮,時候還早,順和問:“要不要進宮喝杯茶?”
陸雲檀倒是無所謂,崔盼妍更無所謂,點頭道:“好啊,多謝公主。”
可這盞茶到底沒喝成。
剛到了昭慶宮東殿,張太妃便來尋順和了。
張太妃近五十的歲數,看起來像四十出頭,眉眼可見當年風韻,可如今這風韻似也在慢慢頹敗,她那幽暗的眼神上上下下将陸雲檀看了個遍後才道:“不留兩位了,我與順和有要事相談。”
東殿只剩張太妃與順和。
‘啪’的一聲,張太妃甩了順和一巴掌。
順和一下捂着臉跪着:“娘娘。”
“不要叫我娘娘,看樣子還是沒求成功,你是真想嫁到那鶴拓去?”張太妃問道。
“我不想嫁,娘娘你知道的,”順和哭着道,“只是父皇都下定決心了,此事沒有辦法了呀,我求皇嫂能有什麽用。”
張太妃上手死死擰着順和的胳膊:“我讓你求,讓你求她啊,你怎麽就是不聽我的話,怎麽總是不聽我的話!”
“我聽呀!娘娘,我最聽你的話了,”順和痛得抽氣,但還是忍着痛去抱張太妃,流着淚道,“娘娘……不要打我了,我好痛,能不能疼疼我,你以前最疼我了。”
張太妃眼眶也紅了,将順和摟在懷裏。
順和貪婪地嗅着她身上溫暖的味道:“娘娘……”
張太妃嘆了口氣,繼而輕聲道:“順和,你不想嫁去鶴拓,沒其他辦法了,如今還能求誰呢?”
順和想到了陸雲檀的話,眼神複雜:“娘娘,你真的是為了我不嫁去鶴拓,還是說為了張家……”
“你胡說什麽?”張太妃一把推開順和,“什麽張家,這與張家有什麽幹系!我都是為了你,你還這般疑我,你走,走,離開昭慶宮,我只當沒養過你。”
順和急了,掙紮着抱上張太妃的腿:“娘娘……不要趕我。”
“不要趕我……”
娘娘最疼她了,現在怎麽這樣了,是她不夠好,不夠聽話,所以娘娘不喜歡她了。
順和這麽想着,突然喉間一緊!
窒息感頓時傳來。
她立即瘋狂張着手抓向喉間,瞪大着雙眼看着面目扭曲的娘娘。
娘娘紅着眼,滾燙的淚烙在她的額頭,可勒她的手更用力了:“順和……是娘娘對不住你,但你去死吧,好不好。”
你死了,你求了多次都不應你的陸雲檀定脫不了幹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