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三不忍
◎殿下……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愫在啊。◎
而在殿下射出那一箭前, 陸雲檀被他摟緊在懷中。
頰面緊貼着他堅硬的胸膛,聽着狂嘯的風聲與此起彼伏的追逐聲,還有怎麽都掩蓋不住的心跳聲。
砰。
砰。
砰。
也在這般如此親密下, 頭頂響起殿下低沉緩慢的聲音:“雲檀, 既要射箭,看看不一樣的世界吧。”
帶你看看在這無邊曠野角逐,而非在重重宮闕中仰望四角藍空。
他想讓她知道, 小小東宮之外,還有極為廣闊的天地。
說完這句話,李明衍的面容雖然未變,但眼神瞬間變得極為淩厲。
雲檀所觸碰的腰間連帶着胸膛, 殿下身上的肌肉變得緊繃與堅硬起來,臂膀處尤甚, 一瞬拉弓射箭——
根本看不清箭的方向,只見的緊随狂奔而來的一匹豺狼倒了下來。
而這只箭直直穿過這匹狼的身軀, ‘唰’地帶了一片血珠, 染紅了這方綠野。
陸雲檀沒見過這場面,自然被吓了一大跳,立刻抓緊了殿下。
但如今這場景下, 似乎沒有時間留給她擔驚受怕, 而且,殿下的表現實在是驚豔,她也根本注意不到其他,只關注現在她圈着的這個男人。
一切都發生在剎那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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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氣呵成。
身下的馬也跑得愈來愈快, 殿下後來還将弓遞給了她。
這麽重的弓, 她拿起都費勁。
可她拼盡全力去拿, 竟也拿動了, 甚至想射上那麽一箭。
這麽想着,她也大着膽子嘗試。
李明衍面色似乎與平常無恙,但視線一直定在陸雲檀身上。
他對權無欲。
可想到她在身旁,以後要護着她,給她現世女子少有的與男子等同的自由。
他想握緊如今手上的那點權利。
陸雲檀用盡力氣射出了那一箭,射偏了,但那姣好的面容紅撲撲的,眼神滿是興奮與激動,也不知看到了什麽還是被自己逗樂了,竟開懷大笑起來。
笑聲清脆無比,在這寬闊的天地間,更顯靈動。
“殿下,我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陸雲檀的視線對上一直看着她的李明衍,笑意滿臉道,“小時開始學射箭,身子覺得很不舒坦,但我……實在怕殿下,不敢多說什麽,于是便硬撐着去見殿下。
可有一日實在覺得難受極了,早上天還未亮就窩在被子裏偷偷地哭,想着哭完了就好了,等下還得去見殿下。
但姑姑什麽事都知道,不過姑姑也不知我是因為身子真不舒服才不想去射箭,只當我犯懶,就朝我擠眉弄眼,說讓我歇一日。
後來我才知道,那日姑姑驚慌地沖出了宜秋宮,一邊沖出去,一邊喊‘娘子夢魇了!娘子夢魇了!’
反正那日我就躺在床上什麽都未幹,想吃什麽想玩什麽,姑姑都給我弄來。”
“原來是那日,”李明衍道,“我記得那日。”
“好了,我把這事告訴殿下了,姑姑事後為這事擔驚受怕好多年了,可我想着……”陸雲檀擡眸看了一眼李明衍,又立馬轉過頭道,“都這麽多年了,殿下心胸有這麽廣,又怎麽會在意這麽點小事呢?”
“你話說到這份上,我就算怪罪,倒顯得我計較。”李明衍淡聲道。
陸雲檀抿了抿嘴,唇邊的笑意極深。
“那現在你還怕我嗎?”沉默了一會兒,李明衍開口問,聲音極輕極淡。
若非陸雲檀一直努力仔細聽着殿下的話,這句話還真的會被周圍的嘈雜聲給掩蓋住了,但她真真切切聽到了這句話。
她沒有說話,而是直接親上了殿下的薄唇。
她不怕。
親完她便環抱住了殿下,将頰面貼緊他的胸膛。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殿下現在的心跳,要比彎弓烈射時還要快上許多。
……
這一場結束後,看得各子弟和年輕朝臣都熱血沸騰。
确實早就聽聞當今太子殿下騎射皆佳,可百聞不如一見,也從未想過居然還真有人騎射好到如此地步!
誰人不崇拜強者。
如今這強者還是将來自己未來追随的君王……一時間,心內對殿下的推崇瞬間達到了頂峰。
同時都恨不得自己親自上場騎射,與他人比上一比!
而安國公、鄭合敬他們這些個老臣,以前确實也見過太子殿下騎馬射箭的樣子,可記憶也有些模糊了,而每每看一次,記憶就會翻新一次。
翻新的不只是殿下騎馬在曠野上馳騁,而是他們年輕時也曾這般過啊。
感嘆、欣慰、懷念,一時百感交集。
特別是安國公與楚逸,他們這些個常年在軍隊中的,見多了士兵,看多了戰場,自然知道太子殿下要練到這般程度,私底下要下多大功夫啊。
上居高位尚且不懈怠一分,而軍中的那些個……
安國公一邊欣慰地抹眼淚,一邊拍板對楚逸道:“等回平州,加練,加練!”
李成乾也很快聽說了這件事,傳話的人将場面描述得神乎其乎,還将每個人的反應都給李成乾繪聲繪色描繪了一遍。
最後還不忘記拍一記李成乾的馬屁:“太子殿下英姿勃勃,有着逸群之才,這都是聖上多年教養的成果,再來有殿下起了這個好頭,明日秋狝定會一切順利。”
聽得本來懶散地躺在榻上的李成乾都起了身,高興地甩了甩手中的碧玺:“賞!你去,挑些好東西給太子送去。
他不想要就讓他自己帶太子妃來挑!他一個男人不知道女人的心思!”
李成乾高興啊。
雖然身子确實越來越差了,很多事也愈來愈模糊了,可心底頭确實是高興的。
當年青雲觀的那道士确實說對了。
有了這小娘子,明衍才不會斷了塵緣。
要真換成他十六歲時的心性,哪還做特地當着衆人騎馬射箭的事。
李成乾雖高興,但在這晚設在骊山圍場的晚宴上,并沒有說太多。
不過話中透露出來的語氣也足夠鄭合敬和其餘東宮內臣心滿意足的了。
陸雲檀與李明衍安排在一起,開宴未多久,李成乾離場,再之後,李明衍對陸雲檀道:“我與安國公等人有事相商,你若覺得無趣,待會兒就可回帳內,我很快便來。”
陸雲檀倒沒有覺得無趣。
這次宴上的歌舞與宮內樂坊的不一樣,她看得興起,也喝上了那麽幾盞酒。
骊山圍場這方的酒都烈,殿下特地吩咐了姑姑給她帶了東宮司局制的酒,雖然東宮的酒清淡,可她喝了兩三盞,也能稍稍感覺到幾分暈乎。
暈乎着,就想着帳內的浴桶,單單泡上一會兒,渾身都舒展了。
“姑姑,我想回去了。”陸雲檀單手掩面對旁的尤姑姑道,“殿下說待會兒便回帳內,我們去尋殿下,再一道回去罷?”
尤姑姑聽着也好,以往太子殿下藏得深,她看不清殿下,可如今殿下與娘娘成婚了,她還是有點明白的,殿下是喜歡娘娘親近他的。
陸雲檀向宴上的賢妃等娘娘請退,随後與尤姑姑在四周又逛了一圈,繼而問了殿下的去去處。
殿下在禦史中丞梁克恭處,其餘還有鄭合敬等人。
陸雲檀沒有讓侍衛打擾,只在帳外站了一會兒,沒有細聽裏面到底在說些什麽,但隐隐約約聽到了‘太子妃’三字。
她眉心一跳,頓感好奇。
這梁老、鄭老還有殿下一起為何要提及她呢?能是什麽事?
想着,陸雲檀走近了些。
“……太子妃娘娘自入主東宮以來,沒有行過任何差錯,做事與禮儀也端得貞淑二字,若真讓她人來,也指不定會比東宮娘娘做得更好了。”
梁老嗓音沙啞,不時還會咳嗽一二,咳嗽後,說話口氣更是又緩又慢。
“不過盡管如此,殿下還是枉顧禮法,可除去禮法,臣心實在愧疚……
東宮娘娘确實好啊。如今臣回想,當時步步緊逼,殿下還親自來尋臣為此事說通。
臣不解,殿下千秋名聲才是重中之重,當真要執着于這兒女私情?可殿下勢要封妃,難不成真是對小娘子心有情愫?
臣問殿下,殿下說了二字,不忍。
不忍亡母與東宮娘娘生母之閨情,先皇後與今東宮娘娘生母極為要好,還讓殿下稱其為一聲姨娘。
又不忍姨母死得早,念小娘子孤寂受欺,便接來宮中。
再不忍寄養多年的情分,放回府中不得适從……”
不忍。不忍。不忍。
帳外的陸雲檀手腳冰冷,眼神空洞茫然,已然聽不進後面的任何話。
她被這三個‘不忍’抽打得措手不及,是把她的神經完完全全剝離,赤條條地抽打,痙攣、伸縮,最後不得動彈。
是這樣的,沒有錯。
這場婚事除了這三不忍,還有那夜的誤會,才有了後面的陰差陽錯。
可當真聽到了這話……她不明白!
那這些日子算什麽?她到底算什麽?
成婚以來他的溫柔呵護,這些日子的溫情蜜意,都是他自身的擔當與責任,是多年來的不忍,是換做任何一個處于她位置上的人都可以得到的那份特殊!
不是因為她是陸雲檀。
之前她還在騙自己,如今自己也騙不了自己了。
殿下的心啊,是這般的堅定與不可動搖。
殿下……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愫在啊。
就算她那般親近他,靠近他,可是呢,不喜歡就是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