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出事
◎我要搬出承恩殿。◎
雲檀依舊站在原地, 緩緩蹲下身,環抱雙臂。
尤姑姑揮手遣退了殿內所有的宮人,繼而連忙擔憂喊道:“娘娘……”邊喊着, 邊把雲檀摟進懷裏, 就像小時一般安慰着。
随着雲檀一下一下顫抖的肩膀,她沉悶的哭聲也終于放了出來。
入夜。
內殿桌案上唯剩一盞燈火,隔着幾層紗帳, 也不過是隐隐約約的一絲光亮。
這點光亮下,陸雲檀也只能看到姑姑的面容輪廓。
還有她溫和輕柔的聲音,慢慢響起:“娘娘呢,不必想太多, 殿下這幾日許是累着了,公事确實繁多, 想在明德殿歇獨自歇息一陣,也能理解。”
“我能理解, 如若真是如此, 我又怎麽會不理解,可殿下并不是這個原因。”
如若只是因為身體勞累,或是為了公務, 以殿下的性格又怎麽會如此突兀地做出這些事來, 再說,殿下冷她可不是只要今天這一天。
”姑姑,我不是小孩子了。”陸雲檀偏過頭道。
所以不要拿騙小孩子的理由騙她了,她看得清楚, 也想得明白, 只是不理解。
尤姑姑低聲笑了:“你啊你, 跟殿下兩個人鬧起別捏來, 現在拿我來撒氣了,你确實不是小孩子了,但你在姑姑這裏啊,永遠都是孩子。”
陸雲檀眼睛酸澀,張開手臂抱住了尤姑姑:“姑姑……”
尤姑姑回抱住雲檀,用手在她背上一下一下撫着:“我的娘娘啊,可莫要再哭了,姑姑心疼你。姑姑方才與你說的話呢,也不是拿來哄騙你說的話。只是呢,有時不那般想,難受的反而是自己不是嗎?
許是姑姑心态好,就算今晚太子殿下離去,竟也沒覺着什麽,殿下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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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檀擡眼,沙啞着聲問:“為何啊,姑姑?”
殿下從來沒有對她這幅态度過,就算要廢她的太子妃,就算再厭惡她,也得把話說清楚吧。
她也知道他對她的感情并非男女之情,可就算如此,他們二人難道就不可以好好相處嗎?
“因為殿下對娘娘有情緒,”尤姑姑慢聲道,“這情緒還不是一般的大,娘娘想想殿下平日裏,何時有過這般大的情緒?”
“可姑姑,那不是正說明殿下……”雲檀蹙眉道。
“正因為如此,”尤姑姑搖搖頭,“殿下不會輕易放下娘娘。娘娘想的一定是殿下今後不會搭理娘娘了,是不是?不會的,娘娘,真正不搭理,是無悲無喜。”
今日殿下如此,是在意到極點了。
這麽些年在東宮,何時見過殿下如此情緒外露。
其實不用多想,想殿下從小就把娘娘捧在手心裏,別人不知道,他們在身邊伺候着的,難道不知曉嗎?
本來就極為重視,又是付出了無數的心血。
正常人都不會輕易放棄,更何況是執着的殿下呢。
聽完姑姑的話,雲檀沉默許久,尤姑姑也沒有繼續再說什麽,而是給時間讓雲檀自己想想。
不過想歸想,但當局者迷,恐怕娘娘現在更在意自己所感知到一切感受吧。
雲檀努力想着姑姑與她說的話,同時殿下将她手指扳開遠去的畫面又一直浮現在腦海裏。
想想停停,最後累得迷迷糊糊睡去了。
“娘娘——娘娘——”
雲檀還在熟睡中,突然感覺有人在叫她,繼而身體被一陣陣輕搖,她朦胧睜眼,只見尤姑姑帶着一盞暗燭,面容焦急。
“出事了,娘娘,”尤姑姑連忙道,“方才宮人來禀告,說是陸三郎出事了。”
“陸珏?”雲檀還沒反應過來。
“是他,娘娘還是先穿衣吧,聽那宮人說是紫宸殿那裏傳來的消息,娘娘是陸三郎的嫡姐,怕等會兒就有人傳娘娘過去。”
“姑姑,”雲檀起身很快,握住尤姑姑的手腕,問道,“你可知道出的是什麽事?”
“現在奴婢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只知道事情不小……”
雲檀面容也很快嚴肅起來,換好衣物就出了內殿,然而剛出內殿,就有宮人急急忙忙進來:“娘娘,重明門來的消息,說是平南侯與平南侯夫人來東宮了,非要進來見娘娘,可如今這個時辰宮門已閉……”
“無召不得入宮,他們這個時候來還不肯走,難道還要闖進來不成?我去見見他們。”
陸雲檀說話就出了承恩殿。
然而讓她意想不到的是,陸承恩和薛氏還真就闖進了重明門,還摸到了這裏來,她遠遠就聽到了陸承昌的大喊:“我乃太子妃親父,太子殿下之岳丈!”
“連聖上見了我都要給三分薄面,你們還敢攔我!”
“滾!都給我滾!我是有要事進宮,再攔我,耽誤了事情,你們擔待得起嗎!沒一點眼力見的東西!”
猖狂!
陸雲檀氣得渾身發抖,當即快走上去。
只見宮道上,陸承昌與薛氏快速走來,身後跟着不少重明門、奉儀奉化的侍衛。
那些侍衛個個高大如山,且帶着兵器,哪裏會擋不住陸承昌和薛氏,無非是被他嘴裏的那些話給恐吓到了,怕真攔到了不該攔的。
陸雲檀更氣,她這個父親,狐假虎威竟敢如此大搖大擺闖進宮來。
陸承昌眼尖,一眼見到了陸雲檀,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連忙帶着薛氏沖上前來:“雲檀啊,雲檀!你可得救救你三弟啊!”
薛氏則擰着手帕,擦着淚水道:“雲檀,現在只有你能救救你弟弟了。”
陸雲檀躲過了陸承昌想握住她的手,聲音平淡道:“我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宮禁已過,你們擅闖東宮重明門已是重罪,我無話可說,先将此罪認了再與我談其他的吧。”
“你這小畜生——說的這叫什麽話!如今當了娘娘,還拿起譜來了?今日要不是你三弟出事,你以為我們願意進宮來,你請我們來都不來!如今你三弟危難在際,你還能說出這等沒良心的話,我怎麽就養了你這白眼狼來!”
陸承昌當着衆人的面,直接破口大罵,頗有一副東宮主人的氣勢。
“侯爺,你在說什麽呢!”薛氏着急地拉了拉陸承昌的衣角,繼而對趕忙對陸雲檀道,“雲檀啊,你父親也是急了,這才說了這些話,你不要往心裏去啊。
我想着呢,你可能也沒這麽快有消息,是這樣的……今日半夜突然間就有侍衛砸開了侯門,把珏兒帶走了,說是他、他殺了什麽楊大人的侄子,我也不知是哪個楊大人,可我想着珏兒怎麽會殺人呢,一定是他們搞錯了,一定是搞錯了。
我與你父親着急,就急急忙忙趕進宮來,你行行好,幫幫忙,救救你三弟,讓他們把他放出來。
雲檀啊,我承認,以前珏兒呢,是對你态度不太好,可他性子一向如此,就算我說了他,他也不肯改,還會跟我頂嘴吵起來。
不過、不過你放心,等這次結束,我讓他跟你好好賠禮道歉,我呢……我也去給你娘親碑前磕頭認錯,都是我的錯,你救救他,救救他吧!”
說到最後,薛氏哭了起來。
陸承昌更氣了:“好了好了,你哭什麽,你看她這幅死樣子,哪裏是會幫忙的樣子!鐵石心腸,你再怎麽求她她都不會幫忙的!”
“父親說的對。”
陸雲檀聽完了陸承昌對她說的所有話,若換做以前,她可能還會自悲自憐,還會傷心為何父親為何對她說出這些難聽的話。
可如今,她不會再這樣了。
“我确實不會幫你們。這世上,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半夜都有侍衛上門抓人,可見事态嚴重,聽你們說他殺了人,那就殺人償命,償了他這條命。”
“你!”陸承昌怒目圓睜。
陸雲檀直視陸承昌的眼神,接着道:“父親,這裏是東宮,不是平南侯府,我是東宮太子妃,我在自己宮裏,談不上什麽擺譜。還有,你從未養過我,何談白眼狼一說?”
陸承昌喘着粗氣,看着眼前的陸雲檀說不出一句話來。
曾經怯懦地給他行禮的雲檀還在他腦海裏,但慢慢與面前這身着華服、面容正肅的女人重合在了一塊。
那一身的氣勢,似乎容不得他再放肆。
可他壓不住心裏的怒火,更容不得自己還要被女兒劈頭蓋臉的說一頓。
見旁邊的薛氏還要跪下來給陸雲檀求情,陸承昌一把拉住薛氏:“你跪什麽?你別看她現在這麽嚣張,如果平南侯府出事了,你以為她還能置身事外嗎!朝廷上每個人吐一次唾沫都能把她淹死,這個太子妃之位都保不住!再說了,她是女兒,你是娘,哪有女兒給娘磕頭的道理?”
“那這個世上——有沒有臣給君磕頭的道理,陸雲檀是君妃,君臣有別的道理,陸侯爺難道還不懂嗎?”
陸承昌話音剛落,李明衍淡淡的聲音便從不遠處傳來。
陸雲檀一下轉過身,見殿下身披鎏金螭紋玄色披風,身形高大挺拔如寒松,就這麽站在那裏。
這夜溫良,可沒有滲透到他那寒冷淡漠的眼底,他慢慢走過來,徑直讓人把嘴捂了再捆了帶下去,淩厲迅速,陸承昌都沒有說話的機會。
待清理後,李明衍道:“事情還沒有定論,他這般來東宮鬧不像話,且關幾日罷。”
說完,李明衍便要走,陸雲檀叫住了他:“殿下,到底發生了何事……是不是回頭,我也要被移出東宮,廢去妃位了?”
李明衍定住腳步:“或許吧。”
說完便走了,陸雲檀看着李明衍的背影,一句話也未再說。
她真的忍夠了!
回到承恩殿,陸雲檀直接對尤姑姑道:“我要搬出承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