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機會
◎是不是正好給了你機會,讓你逃離我。◎
尤姑姑聽了大驚失色:“娘娘, 這、這使不得啊!”
這搬出去還得了,看現在殿下的樣子還在氣頭上,太子妃娘娘這時候搬出去不就是踩在殿下憤怒的點上嗎?
而且自古以來太子與太子妃同住一個承恩殿, 那如今娘娘要搬出去, 難道是要和殿下斷絕這關系嗎?
使不得!
可尤姑姑勸了半天,陸雲檀還是一副下定決心的樣子,甚至還要自己動手收拾行李, 邊收拾還邊對尤姑姑道:“姑姑也別勸我了,我已經下定決心了,反正這承恩殿,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哎喲!怎麽就氣成這樣!
這兩個人怎麽都鬧成這樣了呢!
尤姑姑只好道:“好好, 姑姑不勸你了,那既然要搬, 能搬去哪兒了?”
陸雲檀手上的動作停頓下來,繼而道:“宜秋宮。”
她要搬回宜秋宮, 這個她曾住過數年的地方。
不管怎麽說, 她也早已經把宜秋宮當成自己的家了,到時候真要被移出東宮,貶了妃位, 她也能最後再看宜秋宮一眼。
尤姑姑拗不過這個時候的陸雲檀, 更是擔心她心裏不痛快,想想娘娘在這東宮乖巧了小半輩子,不如就痛痛快快一回。
搬就搬吧!
李明衍這邊派人将陸承昌與薛氏等人捆下去後,就直往紫宸殿。
高公公一路緊跟腳步較快的李明衍, 開口道:“殿下, 娘娘剛剛跑着回去, 恐怕是誤解您說的話了, 要不等會兒還是去解釋解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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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衍不說話。
高公公繼續道:“方才殿下都出通訓門了,聽到陸侯爺進宮來還趕忙回去給娘娘撐腰,這會兒又說了那讓娘娘誤會的話,豈不是好心都被誤解了嗎……”
李明衍回道:“她誤解我不是一天兩天了,哪差今日這一回。”
這話聽着,真是讓人心裏揪着啊。
很快到了紫宸殿,在門口遇到了鄭合敬、崔時卿二人,在殿外還能聽見蕭山京的聲音,待蕭山京說完後,便是禦史楊雎的一聲哭嚎。
“殿下,我們且先進去吧。”鄭合敬嘆了口氣道。
紫宸殿內鬧了許久,最後李成乾受不了這許多争辯,煩躁揮手讓他們都下去,明日再議。
待李明衍出來時,天色灰暗,而高德勝已經在門口等了許久了,一見到李明衍,就急急忙忙上前,繼而随着殿下踏下臺階:“殿下,殿下,娘娘她……”
見殿下的視線掃過來,高德勝咽了口水,低聲飛快道:“說是娘娘她搬出承恩殿了。”
李明衍臉色無情無緒,仿佛根本沒有聽到這句話,可接着加快的腳步可見他焦灼的內心。
一直跟在身後的高德勝內心混亂至極。
他也算是看着太子妃娘娘長大的老人了,娘娘可是一直極為乖巧的啊,或者不能說是乖巧,應該說是謹小慎微,自打與殿下成親以來,開心了許多,但做事都是有分寸的。
這兩日,殿下心情不好,娘娘也如此,可沒想到事态發展到這地步了。
原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
李明衍從紫宸殿一路回東宮承恩殿,轎攆上,修長如竹的手指揉搓眉心,眼底暗沉。
那種感覺又來了。
那種渾身發麻、心口處似乎在被緊繃拉扯的感覺。
當日在骊山圍場,他站在屏風後聽見陸雲檀那麽堅定的說出她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慕之心時,也是同樣的感覺。
他是生氣了。
從未這麽氣過。
以往雲檀對他沒有任何的情愫在,他能定住心性。
但二人成婚後的這些時日以來,他們幾乎日日夜夜在一起,他以為雲檀至少對他是有一點感覺在的。
可她說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慕之心……她對他沒有一點感覺啊,可還會在睡時依賴地靠着他,仿佛他就是她的一切,會歪頭笑看着他,那雙眼裏濃烈得似乎藏不下其餘任何一個人。
都是假的。
是假的……不過即使是假的,她也要在他身邊好好待着。
李明衍眼眸中暗沉散去,冷寂漸起,而他的神色,更似在古剎中的老松,枝沉葉靜。
轎攆到了承恩殿。
李明衍進殿,殿內再也不像之前熱鬧。
聽不到她偶爾的笑聲,或是尤姑姑說着今日的酥點做得不夠火候,而最讓他期待的是,她見到他的一瞬間,眼睛發亮,會一下快速走過來挽住他的胳膊,與他說着今日發生的事。
如今眼下,空空蕩蕩,只剩下跪滿一地的宮人。
而這些宮人,也都是承恩殿原本的宮人,她自己帶來的宮人,全跟她走了。
李明衍轉身就去宜秋宮。
而這時的陸雲檀,已經躺在宜秋宮的床榻上了。
今日是其他的小宮人守夜,姑姑也已經去睡了,這樣雲檀才悄悄起身去拿自己藏了許久的小匣子。
這匣子,她一直放在宜秋宮的箱籠內。
她的東西不少,也确實有很多不用卻也扔掉可惜的東西,宜秋宮是她曾經的家,殿下也是這麽認為的,就剩了不少箱籠在這裏。
一日她就趁着所有人沒有發現,将這個匣子塞進了一個箱籠的底層。
因為這個匣子不能帶到承恩殿,在承恩殿,人多眼雜,她就算藏得再好,殿下總有一天也會知曉,與其提心吊膽過着每一日,還不如放在宜秋宮。
‘咔嚓’
陸雲檀用金镯子裏的小鑰匙打開了小匣子,裏面的一切與她記憶中一模一樣。
這是她多年來一點一點攢起來的酸澀啊。
陸雲檀剛要伸手去拿匣子裏的那塊和田白玉,且剛拿到手,就聽見幾下敲門聲,她被吓了一跳,連忙将白玉放了回去。
這個時候怎麽有人敲她的門,再說了……門口不是有宮人的嗎,怎麽宮人不進來禀告。
陸雲檀這般想着,敲門聲又響起。
她急急忙忙把小匣子放在桌案上,跑過去開門,剛一開門,就看見殿下站在門口。
陸雲檀愣在門口半晌,嘴巴微動了動,也沒張口說話,而是偏過了頭,反而是李明衍先開口說了話:“不請我進去坐坐?”
陸雲檀如今聽到他的聲音都覺得心一下一下抽着。
她低頭垂眸,随後哦了一聲,繼而轉身,李明衍随着她走進了殿內。
正要拉帳進內屋,陸雲檀隐隐約約看見桌案上擺的小匣子,頭皮一麻,連忙停住了腳步,回頭道:“殿下……我今日有些累了,您想必也沒睡,不如明日再說吧……”
李明衍順着陸雲檀那慌張視線的方向随意瞥了一眼,繼而收回慢聲道:“好。”
陸雲檀呼了一口氣。
李明衍繼續開口:“那你先收拾東西,與我回承恩殿。”
陸雲檀一下擡眼,對上了殿下那雙不帶任何情緒的眼眸。
是的,仿佛在他眼裏,她不過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只是他名義上的太子妃,只是他出于不忍之下才不得已放在身邊的。
如今他無視她,不搭理她,甚至還要用蹩腳的理由搬出承恩殿,現在為什麽還要過來讓她搬回去,她搬出來不是更好嗎?
“我不回去。”
陸雲檀收回視線,定在腳下的地磚上。
同時映入視線的是殿下的那件鎏金螭紋玄色披風的衣擺,燭火照耀,栩栩如生的螭龍上似乎還游着一層浮光。
這是她一貫以來的視角,她一貫以來,辛酸的視角。
這份感情本身就是不平等的,就如他們的身份,他多尊貴啊,而她現在的一切都是他的庇護,至于這份感情,也都被他的一舉一動牽扯着。
“我為什麽要回去呢,殿下。承恩殿是東宮太子與太子妃的住所,你搬出了承恩殿,留我一人。
如今平南侯府又出了事,父親盡管千錯萬錯,但有一句話确實是對的,那就是平南侯府出事,我不可能不受牽連。
我也知道,當初立召封我為妃,朝臣大多不滿,連殿下的東宮內臣都不甚滿意。
現在出事,他們難免借此機會攻擊殿下,攻擊我,今日我問殿下的那句話,殿下都說或許吧。
如此這般,我為何還要留在承恩殿呢?我還有什麽臉面留在承恩殿呢?”
說着的時候,陸雲檀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不過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殿下慢慢彎腰,與她平視,伸手觸碰了她的臉頰。
手指冰涼、萦繞着清冷氣,是她熟悉的味道,陸雲檀眼淚沒憋住,像線似地落下,甚至有些還順着手指落到了掌心。
李明衍收回手,握緊手心。
他有太多的話想說想問,可見到她,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一句話也問不出,他笨嘴拙舌的很,可心裏有被死死拉扯緊繃,仿佛随時就要斷了。
“我沒有任何意思,無論是這幾日還是搬去明德殿,我只是……心情不好。”
“不是,不是的……”陸雲檀搖頭,緩緩蹲下腰,眼眶泛紅,終于說出了一直沒勇氣說也不敢承認的話,“殿下只是不喜歡我罷了——”
“我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李明衍徑直打斷了陸雲檀,一字一頓道。
陸雲檀瞬間擡頭。
李明衍沉默半晌,最後才低低道:“我過來的時候甚至都在想,我搬去明德殿、平南侯府出事是不是正好給了你機會,讓你逃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