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殺了他!
◎小兒聰慧過人,實乃天佑大魏。◎
明懷朗從黃昏時分就輾轉于朝廷各個官員家, 就按月昭給他的信中所說,先去了蕭家找蕭茯錦的父親蕭山京,則魏王黨派大都會得知消息。
最後要去的才是東宮近臣, 如鄭合敬等人。
明懷朗拿到信時還有些不太明白, 為何要在亥時聚集這麽多朝廷官員在承天門前,且信中特別重點要請來的都是如今朝廷重臣。
但他很快便意識到了。
她這是要博最後一次的機會,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麽, 但這次的機會對月昭來說,是非生即死。
罷了,他欠她一條命,且如今, 他也沒有什麽活着的意思,不如就還了她這條命, 就算死後到了陰曹地府,也互不相欠了。
明懷朗嘆了口氣, 随後腰背挺直, 站起了身子,還是那般儒雅氣質,他擡袖扣了扣鄭家大門, 門很快便開了, 小厮見到眼前人,不免恭敬問道:“這位大人是?”
“在下明懷朗,求見鄭老大人。”
鄭合敬得到消息頗為吃驚,但很快讓小厮把人請進來, 而見到明懷朗後, 得知他想讓他做什麽, 鄭合敬更為狐疑:“現在去承天門?是殿下給你的消息?”
“是, 殿下差人遞了消息給我,說要召集朝廷重臣這個時候前往承天門。”
明懷朗喝了一口茶,穩着自己的心緒,假裝就如自己口中所說那般,不露出一點破綻。
鄭合敬看向屋外,大雪紛飛,不時刮着風,帶着院中松樹都沙沙作響,他收回視線,沉穩道:“殿下竟然先給你了消息,倒也難得。”
“我接到消息時也頗為吃驚,但一想到是殿下給的,便一刻不敢怠慢,一一照做了,”明懷朗回道,“許是殿下怕蕭大人等人不願意,便差我來通知罷。”
這話說的有理。
這蕭山京表面雖然說話公正,但實際上無一偏向魏王,不過也能理解,魏王是他的親外孫,不然還能偏向誰,所以要是殿下要是差東宮近臣去一一通知過去,那蕭山京還真的不一定肯來。
眼前這國子監祭酒是極為合适的人選。
鄭合敬起身:“那老夫就跟你走一趟。”
待披好披風後,二人出了府,鄭合敬的家在通化坊,一出坊間就是朱雀大道。
鄭合敬與明懷朗剛踏上朱雀大道,一道如雷鳴似的馬蹄聲從後面陣陣傳來,馳騁如電,一瞬就經過二人身旁,覆在朱雀大道上的那層白雪被馬蹄狠狠踏過,一下化成雪粒飛濺開來。
‘嘩啦’
甚至有些落在了鄭合敬的披風上。
明懷朗微微皺眉,剛想要說什麽,但看鄭合敬一直盯着馬上背影,他道:“是殿下。”
一路前往承天門的大臣們也看到了這道身影,不少人也認出了李明衍。
到了承天門前,只見馬上人勒緊缰繩,馬匹仰天長嘶,随即馬上人翻身下馬,持拿令牌勒令開承天門,繼而人影消失,再次出現時,已在承天門城樓上。
月昭對陸雲檀說完了那句話,未過多久,就見李明衍站至城樓牆邊。
他眼神黑沉無比,直直地看着她。
臉上不知怎麽就多出了一道血痕,與此同時,手上也有血順着下來,一滴一滴落在灰青色的石磚上。
“真該讓雲檀看看太子殿下這狼狽的模樣,肯定心疼壞了。”月昭道。
李明衍徑直上前,就要進城樓上的宿衛房內,但腳步還未踏進去,只聽月昭冷聲道:“李明衍,你敢踏進去一步,我便在陸雲檀肚子上捅上一刀,到時一屍兩命,可是你的選擇。”
月昭話起話落之間,沈姑姑就将陸雲檀拽起。
陸雲檀剛斷了藥,又被一路折騰到這裏,哪裏還有力氣掙紮,只感覺自己微隆的肚子上抵着一把尖銳的匕首,隔着衣裳她都能感受到那股寒冷與冰涼。
只要這匕首往前那麽一點,她的小腹就會被劃開。
她害怕極了,但一聲不吭,一句求饒聲都不肯發出來。
李明衍将自己微微顫抖的手藏進袖中,冷靜轉身面對月昭,聲音無情無緒:“果然是你,看來如今也無需人證物證。”
“是我,”月昭笑道,“太子殿下在明德殿時已經認定是我,應該不會到現在才确定是我吧。我告訴你,無論是二十年前,還是現在,都是我!”
她擡高下巴,眼神帶着憐憫與瘋狂:“瞧瞧你,殿下,真可憐。”
“當年是伯姝承受不了浮生一夢的痛苦,硬逼着李成乾掐死自己,她哭啊喊啊叫啊,那聲音凄慘得……我聽着都心疼,你躲在櫃子裏,聽着自己父王殺了母後,太有趣了。”
“你高高在上,但午夜夢回之時,很難熬吧,你多年來恨透了李成乾,可還不得不迎合他。”
“可他确實沒做錯什麽,藥呢是我下的,一點一點下進去,控制着分量,沒有人發現,我還每日給伯姝請安,見她一日一日變得癫狂,李成乾根本沒有選擇餘地,也是,像他這種爛人,只能接受我給他的結局。”
“那就是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餘生活在痛苦之中。”
李明衍聽了,也根本沒有月昭所想臉上會露出任何悔恨以及其他的情緒,他淡淡回道:“你說這些,無非是讓我覺得後悔,但聽了這些話,我反倒釋懷了。”
月昭一愣。
“多年困擾我的夢魇,只是一場有人陷害的狠毒陰謀,而并非是父王殺了母後,”李明衍平靜回道,“現在,我只問你,到底你肯怎麽樣才會放了雲檀。”
月昭笑着不說話。
李明衍聲音極為冷靜:“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辦到。皇權、富貴、甚至是你們的全身而退,放了雲檀,等下我便會自願棄位,今日便離開,永不踏入京城半步。”
聽到全身而退這四個字,月昭眼睛一眯,随後慢聲道:“談判的好手啊,李明衍,聽着我都心動了,可惜,只有你死了,這皇位才算是真正的拱手相讓。”
“不然朝廷裏的那些老不死,怎麽可能同意呢。”
“再說了,現在,太晚了。”
太晚了?
與此同時,那名去承恩殿請陸雲檀的太監,這時回了紫宸殿,李成乾正從側殿踉跄地出來,喊着:“和光,和光。”
那太監回道:“奴婢在這裏,殿下。”
李成乾見到和光,臉上稍稍安定了下來:“你去哪裏了?好了,快,給朕把符水和丹藥端過來。”
和光立馬應着,随後出了紫宸殿,前去丹房将符水與丹藥都一一備好,同時又從袖中掏出一個小藥瓶,藥瓶傾斜,裏面的液體全部倒進了那符水中。
和光攪拌了幾下,便放在托盤上,端去李成乾。
自從先皇後娘娘去世後,聖上便開始修道,從剛開始只是同那普通的道士一般,後來則開始煉丹,也同時要喝符水。
和光知道,修道之人大多為了修身養性,也有一部分癡狂者是為了長生不老,不過聖上說是為了有個來生,他覺得有點好笑,每個人下了地獄之後,都會有來生吧。
又何必在世要吃這難吃的丹藥和符水呢。
但聖上還是每日如此,盡管喝了這丹藥和符水後,他的身子越來越差了。
李成乾将吃了和光拿來的丹藥和符水,繼而就要去榻上稍稍歇息一會兒,他入睡困難,可沒想到今日一會兒便感到陣陣困意湧上來。
他做了夢。
還是在這紫宸殿內,是他與伯姝的大婚之夜,她身着鳳冠霞帔,羞笑着抱着他。
也是在這紫宸殿內,太醫說伯姝有喜了,當日他就召集了不少大臣,一道給他的嫡子取名,寫了三個名字,伯姝從三張紅紙中挑選了‘李明衍’三字。
小兒聰慧過人,實乃天佑大魏,盡管幼時便頗有帝王之像,但還會一聲一聲叫他父王,讓他陪着一道玩耍。
很快,伯姝懷了第二胎。
但他看見了有人在伯姝藥碗裏下藥,他發狂暴怒,想把這個人揪出來,可沒有人相信他,連伯姝都溫柔地說他搞錯了。
可是他看見了,那個人每日都會在藥碗裏下藥。
伯姝會被害死的,會被害死的……會被他抱在懷裏、一點一點地掐死。
他一定要找出這個人!
一定要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一直在旁邊的和光聽到李成乾的呼吸聲愈來愈重,甚至喉嚨間還發出宛若野獸的低吼,他知道是時候如賢妃娘娘所說,聖上已經陷入幻覺之中了。
和光将李成乾搖醒:“聖上!聖上!”
李成乾聽見了和光的聲音,瘋狂道:“你看到沒有?!有個黑影過去了!你看到沒有!”
“看見了,殿下,”和光回道,“那人已經跑出紫宸殿了!”
“逃跑?朕一定要将這賊子碎屍萬段!”李成乾臉部扭曲,咬牙切齒道,“追!給我追!”
說罷,他踉踉跄跄起身,一把拔出挂在牆上的劍,散着衣衫沖出紫宸殿:“在哪兒?!在哪兒?!”
和光跟跑在後面,指着往承天門的方向:“在那裏!殿下!”
李成乾赤腳癫狂地追過去。
和光一路便這般指引李成乾到了承天門,甚至還似乎善意提醒道:“殿下,這賊子狡猾無比,您可得小心他會假扮太子殿下來騙取你的信任。”
李成乾腦子混沌無比,眼前早已漫起一片冥暗,模模糊糊。
他現在能感知到的,唯有滿腔的怒火與悲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