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好戲
◎但就算知道愚蠢,他也一定會來。◎
月昭回到景淑宮, 殿門一關,她的腿一軟,沈姑姑連忙扶住她:“娘娘。”
月昭推開她, 不用她扶着自己硬撐着站起來, 面色冷淡:“李成乾和伯姝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啊。”
“娘娘……”沈姑姑不太明白月昭的意思。
月昭直接看向她道:“我們都猜錯了,他今日根本沒有要定罪的意思,實則只是在試探我, 可我居然上了他的當,還真拿話為我自己辯白。”
只要辯白,她便輸了。
“不過是虛張聲勢,我若只是像平日只是待在景淑宮, 而不是傻傻的跑去東宮辯白,他恐怕還會信我半分。”
月昭冷笑:“可我一旦踏進東宮半步, 他對我的疑點便越深,我越拿事給自己辯白, 我的嫌疑就越大, 我明白這個道理,李明衍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月昭捏着自己的手,直捏得發白, 但聲音頗為平靜:“李明衍是認定我了。”
她本以為韓骅只是被李明衍關押起來, 沒想到那般不中用,直接撞死在東宮了。
如此一來,方才她還把一切的罪都推到他身上……當真可笑。
承恩殿內,太醫剛給陸雲檀把完脈, 她靜靜側躺在軟榻上, 一句話未說。
她實在擔驚受怕, 特別是得知了那貼藥方裏面到底有什麽之後, 做夢都會夢到她自己暴躁發狂的樣子,甚至,還夢到自己求着殿下掐死自己的場景。
半夜驚醒,殿下一直在身旁抱着安慰她都似乎緩解不了這焦慮。
現在殿下與淩霄道長在外殿,談話聲隐隐約約傳來,也不知是不是說給她的。
“那貼藥長期服用效果才越強,照玄清你這麽說,先皇後娘娘從懷胎沒有多久就開始服用這藥,連服了半年多,才到了後面的樣子,”澹臺允道,“那如今太子妃娘娘才服用了半月,且劑量頗小,大體是無礙的。”
“那便是最好了。”
李明衍聽到這句話,也稍稍放心了些。
高德勝也在旁邊道:“殿下也別太憂心了,太醫随時都看護着,早晚把脈,娘娘肯定會無事的。”
李明衍點頭,開始将昨日請賢妃來東宮的事以及她所說的話說了一些給澹臺允聽,澹臺允聽完道:“那賢妃娘娘昨日之言行,與平日雖無差,但有一點,她太急了。”
李明衍點頭。
太急于擺脫嫌疑,證明自己了,甚至還搬出二十多年的事,以及那名鶴拓女子,如此一來,反倒她有更大的事隐藏。
“現在唯一的證人已經死了,僅憑一些跡象與猜測斷不了一件事,”李明衍道,“她平日與東宮極少往來,內宮的一些晚宴都很少參與,但我不太信,這是她唯一一次産生害人的念頭。”
說到這裏,李明衍停頓了一下,摩挲了指腹,同時澹臺允也随口問道:“這一年來可發生過什麽事?”
這一年發生的事多了,可真要想,還是得從藥方上着手。
賢妃說,制香制藥。
那麽近年來與香與藥有關的事……
李明衍手指摩挲的動作瞬間停下,眉頭一皺,正要說什麽,偏殿內雲檀的聲音傳來:“殿下,蘇姑娘一案,到現在還懸着,巧的是,在此案發生之前,正是崔家與裴家解了婚約的時候,賢妃娘娘給了我兩串紫檀佛珠。”
雲檀已經走了出來,讓尤姑姑把紫檀佛珠拿了出來,她将佛珠遞給李明衍:“賢妃娘娘是長輩,之前給的我便一直戴着,但有了身子後,沾了香味的東西便一再不蓋碰了。”
李明衍接過佛珠聞了聞,只聞得淡淡的檀香味。
随後他遞給澹臺允,澹臺允放在鼻子下一嗅再拿開,提醒道:“有些東西,不見得都有香味,無色無味,皆有可能。”
聽此話,李明衍讓高德勝把當時的那壺酒拿來。
因為這酒涉及大案,早已被封藏了起來,現在殿下要,高德勝連忙去拿了。
拿來之後,李明衍要親自試一試這酒與香混合起來,到底是什麽結果。
可高德勝與澹臺允都阻止了,高德勝的理由是這東西危險,殿下怎麽能以身涉險。
澹臺允則道:“我是你師父,也應當我來試。不過聽說這東西效果奇特,我與你實則都不太合适。”說着,澹臺允看向了高德勝。
高德勝哎喲了一聲,欲哭無淚:“道長,您也太會開玩笑了,老奴這沒根的……”
“好了,逗你的,”澹臺允低笑了聲,繼而認真道,“我來。”
李明衍知道師父的性子,既然決定了就随他去了。
嘗試之前,澹臺允先讓人在他房間裏備上木桶與冰水,再一飲而盡了一杯酒,酒順着嗓子滑下,清爽卻回味長綿,喝完後,李明衍問:“怎麽樣?”
怎麽樣呢……
半刻鐘後,澹臺允被高德勝攙扶着回房間,李明衍沉着臉在後面跟着,在隔壁的玄虛跑出來,見到師父滿臉通紅,像是喝多了酒,可又不像是喝多了的樣子。
他忙問李明衍:“師兄,師父這是怎麽了?”
李明衍看着不過才到他胸膛處的小少年,臉上還滿是稚嫩,他淡聲回道:“喝多了。”
玄虛放下心來,可又覺得奇怪,師父已經戒酒多年了,怎麽現在喝起酒來,不過師兄都這麽說了,看來師父真是喝多了。
之後玄虛也安心地聽了李明衍的話回了自己的房間。
澹臺允在冰桶裏泡了許久,最後還是請太醫過來紮針,吐了一口血出來,才緩過來這股勁。
他用道袍擦去了嘴角的血,慢聲對李明衍道:“這藥是真烈啊。”
是啊,這麽烈的藥,用在宴會上,簡直是要致雲檀于死地。
有了這證據,李明衍決定明日一早就要請命李成乾,立案捉拿蕭茯錦,但次日一早傳來的消息是,駐紮在京城城郊的五大軍營出現了內亂。
京城內由北衙禁軍、南衙衛軍負責,但除此之外,在京城外還駐紮着數個軍營,這才是京城主要的軍力。
這也是由李明衍親自負責與巡視。
李成乾立馬下令讓李明衍帶人前去。
陸雲檀得到消息時是下了早朝後,殿下甚至都沒有回承恩殿便直接走了。
陸雲檀等到天黑都沒有等到人,也沒有任何消息,倒是等來了紫宸殿的太監,說是聖上請她去一趟紫宸殿,并提及了賢妃娘娘。
這太監陸雲檀見過好幾次,還是聖上身邊的貼身太監之一,于是便應了。
由尤姑姑陪同一道出了東宮,可過了東宮與內宮相連的通訓門後,卻不是直接往常走的恭禮門走,而是直接走向了歸仁門,那是承天門的方向。
尤姑姑立刻發現了不對勁,連忙道:“這方向不對!怎麽是往這兒走呢?”
那太監一直走在前面,沒有說話,尤姑姑立馬讓轎攆掉頭走,可剛要掉頭,就不知從哪兒沖出來的侍衛将轎攆團團圍住,轎攆裏的雲檀被拽了出來。
陸雲檀拼命掙紮着,瞬間後勁一陣巨疼,失去了一切意識。
再次醒來時,昏昏沉沉地睜眼,眼前暗沉一片,而耳邊是狂風呼嘯的聲音。
側面有亮光。
陸雲檀撐着身子坐起來,向着側面看過去。
雪片如席,由冷風從一扇門外席卷進來。
月色照耀的銀光下還可見星星點點,在這冷白的星星點點中,一個女人背着身子立在那裏,身上的衣袂也随風起舞。
空寂、清冷,卻又透着混沌與狂意。
陸雲檀覺得身影熟悉,可一下竟無法認出是誰,直到女子轉過身來,陸雲檀看清了容貌,才發現竟然是賢妃娘娘!
眼前這個女人竟然是向來溫婉和善的賢妃娘娘。
“你到底要做什麽?”陸雲檀厲聲道。
“我又能做什麽呢,不過是想拿回我姐姐該有的東西罷了。”月昭缥缈的聲音緩緩傳來。
陸雲檀不知道她口中的‘姐姐’到底是誰。
可她如今被她綁在這裏,沒有殺了她,那一定是她有一定的用處,或者是,當人質,陸雲檀腦中飛快地想了一遍,最後擡眼對上月昭的眼神。
她輕笑道:“你想到了,你很聰明,不過有時候聰明也不管用。我們一起來看好戲吧,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陸雲檀皺眉,環顧四周,這簡陋的環境像是在宮裏,可宮裏哪裏一開門便是這麽大的風雪,要是如此大的風雪,那必是極高的地方……她說了三個字:“……承天門?”
月昭笑得更歡:“是了,我們在承天門的城樓上,等會兒這朝廷的文武百官都會來這承天門下,親眼見着父殺子、或是子殺父的好場面了!”
陸雲檀很快意識到月昭說的是殿下與聖上。
可殿下如今不是在城郊嗎……
陸雲檀沉聲道:“城郊兵營一事是你使的計?”
“李明衍不走,我又怎麽能捉到你呢,不捉到你,他又怎麽會上這城樓來,”月昭饒有興致地回答陸雲檀的問題,“不上這城樓來,等下好戲又怎麽上演,我得謝謝你。”
“殿下不會來的,”陸雲檀道,“他一旦知道我失蹤,便知我被你捉住要挾,而受人質要挾是最愚蠢的做法。”
“是挺愚蠢的,”月昭若有所思,但她随後認真道,“但就算知道愚蠢,他也一定會來。”
突然,月昭視線投向下方,笑了起來:“你看,他這不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