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七宗罪

·腦子有坑的産物

·本章不是什麽好東西

·慎入慎入慎入

·劉邦十惡不赦,張良是旁觀者

【ONE】

張良第一次遇見劉邦,是在城南的勾欄裏。那時劉邦還不是皇帝,自己仍是琴師。

有個不賣身的清純姑娘被他看上了。那姑娘一哭二鬧三上吊,誓死不從,老鸨也勸:“一個二等貨罷了,有幸得公子青睐還不知福,望公子莫要因她勞神傷財。”

彼時,劉邦就坐在一把圈椅上,衣衫半開,懷裏摟着個嬌豔欲滴的美人。

聞言,他只淡淡一笑,微薄的唇扯出個小弧度,似是悟了:“哦——若是如此又當如何?”

身後的仆人會意,當即雙膝跪地,為紫發紫眸的男人奉上裝滿銀票的小木箱。男人随手抽出一疊,放在身側的茶幾上,動作輕得像是在撫弄情人的鬓發。

這一張便是一百兩白銀,夠普通人家用上幾年還有富餘。在場衆人不免心生貪念,只恨自己沒能早點結識這位公子。

老鸨也紅了眼,視線怎麽挪也挪不開。她下意識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又瞧見那檀木箱子,心下一動,背着男人扯了扯清純姑娘的衣袖。

姑娘只覺受了侮辱,愈加不從。

“不夠?嗯?”尾音被故意拖長,流露出一絲惑人的氣息。

桌上的銀票多了一倍,姑娘依舊不為所動,直勾勾地瞪着劉邦:“公子莫不是以為這世間萬物,都能用錢財衡量?”

“難道不是?”劉邦伸出細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摩挲着自己淺紅色的下唇,舉止間盡是不容置疑的态度,“錢能買到所有我想要的事物,如若買不到,那多半是價碼不夠——包括你的尊嚴。”

語畢,他用兩指從懷裏拈出一片不薄的金葉子,白皙又骨節分明的手指被俗金映襯着,當真是漂亮極了。

“真美~”漂亮的手指把金葉子送入了懷裏人的發髻裏,又輕挑起美人的下巴,忍得人家一陣嬌笑。

張良不解,假使這便是美,那劉邦自己又算什麽?

清純姑娘氣紅了臉。桌上的銀票還在成倍增加,那小小的木箱子像是傳說中的乾坤袋,怎麽都見不着底。老鸨心裏樂開了花,面上卻不顯,嘴裏還道:“公子不可呀!公子!”

“好吧。”劉邦露出一副落敗的模樣,引得老鸨禁不住舉起手,險些直接把一桌的銀票都攏入懷中。

男人惡劣地揚起嘴角,繼續道:“從此刻開始,每過一瞬,這些銀票便少一張。”

身後的仆人動作飛快,僅是吸氣呼氣的功夫,桌子就空了一個角,木箱子漸漸滿了回來。老鸨不由驚呼出聲:“公子!霖兒快說句話呀!”她在推搡那個抿緊嘴唇死活不擡頭的姑娘。

光是這樣還不夠,劉邦拈起一張銀票,對着圍觀衆人朗聲道:“誰跪下,叫兩聲爺爺,這一百兩就歸誰了。”

一個壯漢率先跪下,簡直要五體投地,口中重複念着“爺爺、爺爺”。

“诶,真乖。”他把銀票拍到對方臉上,四舍五入像是扇了個巴掌。壯漢絲毫不惱,攥住銀票後還對高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磕了個響頭。

一時間,雙膝落地的“咚咚”聲此起彼伏,場面亂成一團,活像個大型認親現場。張良只得縮在角落裏,才能防止被迫擠入人群。

喧嚣過後,大疊銀票被那只漂亮的手高高舉起,再一揚——如飛絮般漫天飛舞。氣氛炸裂了,人群沸騰了,歡呼聲沒過一切——每一個人,每一個人。

他覺得劉邦這個人跟自己以往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只三言兩語就能挑撥人心,似是牢牢掌握了人的弱點。他能讓這些向來以身份自持的“貴人”們,露出比街頭乞丐還失态的一面。

人群裏的紫發男人仰頭大笑,看起來心情頗好。名叫霖兒的姑娘早已跪過了,比起失身,下跪這件事就像是墨珠滴落于宣紙——少見多怪。

至于尊嚴,勾欄裏的人有何尊嚴可言?端的是矜持做作罷了。

【TWO】

“阿良!”老鸨從人群中擠出來,喜笑顏開,胸口塞得鼓起來,也不知搶了多少。“阿良,快去為咱們的貴客撫琴,別讓人家等久了。”

張良便抱着自己的舊琴,随劉邦與一位陌生姑娘上樓。

“公子,這是咱們院兒裏最好的包廂,還請公子切莫嫌棄~”那姑娘清豔脫俗,一雙水波流轉的大眼睛欲語還休,腰肢不盈一握。看來是勾欄裏壓箱底的人兒。

地上鋪了柔軟的毯子,張良幹脆席地盤腿而坐,将琴置于腿上,兩手懸空,擺了個起始動作。

“過來。”

這間廂房裏除了有張六柱架子床外,還有一張羅漢床。劉邦就斜倚着那床,朝姑娘勾了勾食指。

姑娘聽話地走了過去,兩條白皙纖細的手臂自然而然環上男人的脖子。雙頰緋紅,眼似桃花,好一副楚楚動人之姿。叮咚的琴音同時從張良的手指下傾瀉而出。

“這麽急?”劉邦調笑道。

姑娘假嗔一聲,眼尾都染上了點點嫣紅:“哪裏的話!”

“呵呵。”他不帶感情的笑了兩聲,末了又看着桌上的酒壺,“這酒當如何?”

“自然是甘醇可口,滋味上乘。”姑娘料男人是要喝酒,便去拎了酒壺與小瓷杯來。

劉邦接過,單指輕輕挑起她的下巴,柔聲哄道:“乖,張嘴,仰頭~”

姑娘自然是順從的。

她以為這位俊秀公子要給自己喂酒,男人麽,不就那樣。你一口我一口,或者我喂你一口你喂我一口。到時候了自己再裝個醉,讓細膩的肌膚泛起一層粉紅,是個正常男人都受不了這等撩撥。

但她顯然是估算錯了,劉邦怎會是正常男人?

細窄的壺口并未對着姑娘的朱唇,而是對着頭頂——香醇的酒液順着柔軟的發絲滴落,撫過了蝶翼般的睫毛,撫過了高挺的鼻梁,撫過了微張的紅唇,最終撫過修長的頸項,滾進薄衫裏不見了蹤影,獨留下大片引人遐想的水跡。

窈窕美人睜開眼,表情怔愣,水靈靈的眼睛一眨一眨,嘴唇無意識地抖動了一下。

頸口處的衣衫被浸濕,還有往下蔓延的趨勢,胸口處兩抹豔色若隐若現。但凡是個正常男人早已色.欲攻心,瘋狗似的撲上去了——可惜,劉邦不是,張良也不是。

有一個人,即使是整齊穿着衣服,正正經經地舉杯飲酒,也像是刻意勾人一同去行那翻雲覆雨之事。

“公、公子?”

“嗯?寶貝兒可是不喜?”劉邦俯身送了個吻給懷中美人。

只是額頭而已,卻讓姑娘瞬間亂了心房。怎麽回事呢?明明是個如此惡劣的壞家夥……公子極盡張揚的笑,公子溫暖的胸膛,公子深情款款的眼眸……無一不令她臉熱心跳。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美麗又強大的人呢?

她像是入了夢魇一般,呢喃出聲:“喜的,奴家歡喜得緊。”

“是麽,那便稱了你的心意罷。”他親手牽引着姑娘攥住酒壺,暖玉般的掌心貼住她的手背,再順着對方的動作木然擡起小臂,“來,淋下去,不要猶豫。”惡魔壓低聲線,正哄騙着單純無知的少女。

空氣中漂浮着濃濃酒香,美麗的姑娘便是那個散發香氣的源頭。“公子……”一壺酒很快見底,姑娘的雪色薄衫才堪堪濕了個上半身。

劉邦微不可聞地絞起眉心,這并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啪啪!”他悠悠然地拍了拍手掌,門口侯着的老鸨連忙推門進去,咣當跪下,目不斜視,“公子有何吩咐?”

“你們這兒最烈的酒,上十幾壇。哦等等,再來個美人兒。”

不用多言,他想要的,須臾就有人獻上。

“公子~”一個軟言軟語的江南女子踱步而來。

“坐過來。”劉邦拍着精瘦的大腿道。他方才褪了外衫,僅着一件薄如蟬翼的亵衣。

那女子坐了上去,臀下是從未接觸過的滾燙的男人身體。她有些緊張,扭頭去看早些進來的姐姐——只見對方渾身濕透,臉上卻挂着一抹嬌羞。

劉邦溫柔地為她把散落的鬓發別到耳後,“緊張了?”

這個男人眼裏滿是寵溺和笑意,讓她不由自主地以為自己是被深深愛着的——難道不是?畢竟自己可是千金難瞧一眼的花魁。她絲毫不懷疑自己的魅力。

“沒有啦,公子這麽溫柔,人家才不會緊張呢!”她靠上了男人的胸膛。是暖的,把她整個人都烤化了。

她想,如果這位公子要為自己贖身,自己是接受呢,還是先假意拒絕再接受呢?

——冰涼的液體順着後頸滑進了衣領。

“你看起來很美味。”劉邦笑道。

衣服緊貼着身體的滋味并不好受,江南女子只猶豫了片刻就猛地将男人推開了。笑話!就算是官家子弟在這兒,也得給自己幾分薄面——這混蛋真是膽大妄為!

“公子這是做什麽?!”她怒呵一聲。

“何必明知故問呢,姑娘?”被一掌推開劉邦也不惱,順着力倒上同樣鋪了軟毯的床榻。

男人繼續道:“我想看看你們最動人的樣子。”他松散的衣襟半敞開,胸前兩點愈加紅豔,像極了熟爛的櫻桃。

先前的姑娘二話不說,拔開酒塞就端起壇子往身上澆,多餘的酒液順着修長的美腿滲進價格不菲的毛毯,腳底那一塊漸漸暈染成深色。

“公子可還滿意?”她羞答答地垂下腦袋。

“還行。”劉邦右手随意一翻,指縫中乍然現出一片金葉子,眼底的溫柔快凝出了形——他的雙唇印上了那片葉子。

或許只有錢財才能入他的眼吧。兩人同時想道。

“賞你。”他朝姑娘伸出手。姑娘誠惶誠恐地接過。

“姐姐!你被這纨绔耍了!”江南女子拉着姑娘正在淌酒液的衣袖急道。

“耍便耍了。這金葉子可不是大街上的糖葫蘆,想要便有。”窈窕姑娘扭了個極其凸顯身材的姿勢,企圖讓躺在羅漢床上的男人投來更多的視線。最好是對自己的身體有欲望。

她又端來一壇,澆下,不帶片刻猶豫。故此,她得到了第二片金葉子。然後是,第三片、第四片、第五片……

桌上的酒壇空了一半。江南女子有些坐不住了,那可是金葉子、金葉子啊!她猶猶豫豫地效仿姐姐,淋下一整壇,幾乎是瞬間,紫發男人就為自己送來了葉子。

太容易了!太簡單了!她當初為什麽要猶豫?!讓身旁的女人平白占了便宜!

怨恨的目光刺向窈窕姑娘——這是她的敵人!奪她金錢的敵人!她撲了上去,一把扯住對方的頭發,表情猙獰似惡鬼。姑娘似乎察覺了意圖,邊自衛邊反擊。兩人很快在柔軟濕漉的毯子上滾作一團……

“人類啊,真是無聊。”劉邦打了個哈欠,坐起身。寬松的亵衣便從肩膀處滑落,靠着肘關節的支撐才能防止徑直落到地上。

他想起包廂裏還有一個人。

張良垂眸彈琴,似乎與外世隔絕。餘光裏瞥見兩條筆直白皙的腿,也未理會。

“跟随我,如何?”低沉性感的嗓音從頭頂傳來。張良擡起頭,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紫眸。

他沒有問為什麽,也不在意為什麽。只答道:“好。”

不知怎地,劉邦竟不驚訝這個回答。

【THREE】

張良成了劉府上的第九位琴師。

他為劉邦撫琴的頻率是每日一次,每次三個時辰。幾天後,他才明白,劉府裏實際上只有自己一位琴師,其餘的只是挂個名號。他們的手指、手腕已經廢了。

過度撫琴導致的。

今日是張良來劉府的第八天。他的任務除了撫琴依舊是撫琴。起初他以為劉邦癡心于樂理,不然怎會一聽就是整整三個時辰。但,第二天他就明白了,并不是這樣的。

自己已經把同一首曲子彈了四十八遍,劉邦也絲毫不在意。

——他只會一首曲子。因為他的師傅只來得及教這麽一首。

“去把地窖裏的冰運些上來。”劉邦大大方方地露出瓷白的胸膛與大腿,橫躺在竹床上。身旁有兩個乖巧的婢女在為他打扇。

其中一婢女領了命令,拎起裙擺,快步朝屋外走去。她知道,主子在生氣。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明眼人都不願觸黴頭。

張良只是垂眸撫琴,偶爾用寬大的衣袖拭去額角的汗珠。七月末,暑氣蒸人。

那婢女汗流浃背地回來了,手裏提着滿滿一木桶的冰塊。“公子,可要奴婢把這些冰用木碗盛出,散在屋子各處?”

“你退下,叫小蓮來。”劉邦捂住鼻子。那一身汗味熏得他頭疼。

婢女誠惶誠恐地退下了。

之後,小蓮沒有來,來的是個紅發高馬尾的男人。張良偶然聽到過,那人叫韓信,是劉邦的侍衛。

叫韓信的侍衛什麽都沒有做,沒有通報、沒有行禮,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只是靜靜站在張良身旁,間歇性瞟向竹床上的男人。

張良第三遍彈這首曲子的時候,韓信出聲了,用僅兩人可聞的聲音道:“你只會一首曲子?”

“是的。”張良亦低聲回道,下意識擡頭望了劉邦一眼。紫發男人閉着眼,表情恬靜。

韓信順着他的視線擡眸,複問道:“他好看嗎?”

張良沒有否認,便是肯定。

韓侍衛的眼神溫柔得可怕,“他當然是好看的,一個好看的壞人,十惡不赦的壞人——我每天每時每刻每須臾每彈指每瞬每念,都想殺了他。”

停頓了一剎那,他斂了笑容,又成了冷冰冰的模樣,“可我舍不得。”

他沒停留多久,就離開了。

張良仍然撫他的琴。一日複一日。

從夏入春,複入夏又入春;從屋內到屋外,複入內又入外;從新琴到舊琴,複新琴又舊琴。

——從劉府到皇宮。

【FOUR】

當皇帝應該很無趣吧?

張良看着整日整日唉聲嘆氣的劉邦,想道。男人看起來比在劉府時還要煩悶些。也是,一道菜最多只能吃三口,寵幸妃子時宮殿外頭還得有人監聽,是個正常人都忍不了。

“韓愛卿,朕把這皇位交于你,如何?”劉邦倚在特質的躺椅上,半阖起眼眸,笑道。

韓信單膝跪地,拱手道:“陛下說笑了。”

“呵呵。我是否說笑,你最清楚不過了。”他沒了笑意,悠然移開視線,單手撐着下巴,一副趕人走的架勢。

也不知韓大将軍——是的,這個侍衛升職了,是沒看見,還是假裝沒看見。總之他沒走,把頭一低,繼續道:“陛下,臣聽聞您近日心情不佳,特此派部下去番地為您尋了個樂子。”

“愛卿有心了。”劉邦敷衍道,他甚至沒問是個什麽樂子。

“那是個陰陽人。既有男人的特征,又有女人的特征。”

“噢?”紫發男人坐直了幾分,眼睛裏有了些許亮度,“去,吩咐下去,兩個時辰之內我要見到人。”

韓信再一拱手,道:“是,陛下。”

張良在晚宴時,見到了那位陰陽人。這人有豐滿的胸脯,有明顯的喉結,既有男性特征又有女性特征。姑且用“它”字代述好了。

它着一身淺紫紗裙,欲露不露,好不撩人。男人與女人交融的美感,于它身上完美體現。擡眸瞧人時,又是副楚楚動人、巧笑倩兮的樣子,直教人頭腦發昏,甘願做了那牡丹鬼、裙下臣。

好些個大臣不由得瞪大眼睛,猛咽口水,再輕咳一聲,裝作全然不在乎的模樣,與周邊人談天論地。

劉邦倒是興致平平。陰陽美人随韻律起舞,不時與四個伴舞互動一番。身後有儒雅琴師,有冷漠吹簫人,有手抱琵琶的玲珑美人。

他間或瞥上幾眼,手裏卻不停把玩着一根銀白細鞭,死物比活物還要容易吸引他的注意。張良仍舊處在角落裏撫他的琴。

身側的韓将軍時不時為劉邦斟酒,後者微微抿上一口,便不理會了。導致紅發男人只好自個兒飲盡一整斛酒——沒人呵斥他不合禮法。

所有人都自顧不暇。

高臺之上,劉邦随意朝衆人望去,不堪入目的小動作、小反應皆入眼簾。他笑出了聲,眼角有晶瑩的淚花,他停不下來,後仰頭大笑。

一曲落。劉邦從龍椅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陰陽美人,寬大的衣袖随手臂擺晃的方向而輕輕舞動。衆人也停了動作,眼巴巴盯着皇帝用手中的銀鞭,挑起了對方尖尖的下颌。

“高興嗎?”他問。

美人摸不準皇上指什麽,又不敢多猶豫,乖巧應道:“高興。”

劉邦點點頭,唇上還挂着笑,看似很滿意它的回答。他又朝着衆大臣問道:“你們,高興嗎?”

“高、高興……”只有零星幾句附和聲。他再望過去,大臣紛紛垂下腦袋,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劉邦冷嗤一聲,笑意全無,“你們倒是高興了,可朕不高興。朕一旦不高興了,你們統統都不準高興。”

“你也一樣。”他貼近那個臉色煞白的陰陽人,語氣輕柔。

“陛下!我……”開口便是清清淡淡的嗓音,如沐春風。可惜很快被紫發男人打斷了。

劉邦用鞭子壓住對方的唇,溫聲警告道:“噓~朕不想聽你說話。”

他甩開銀鞭,啪地一聲,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銀線。“你們得讓朕高興起來,對嗎?”他問道。卻無人敢答。

銀鞭毫不留情地在陰陽人的香肩上綻出一朵血花,它痛呼出聲,撲通跪下,忙不疊地磕頭行禮。它不敢開口求饒,一心巴望着男人能看在自己獨一無二的身體的份上,放過它。

大理石制的地面上,留下點點血跡。

又一鞭子。血水迸濺。

再一鞭子。皮開肉綻。

複一鞭子。白骨現出。

……

鮮紅的血液染透了它的薄紗,白骨襯着紅肉,別有一番風味。

它嗚咽着,惶恐着,像片殘敗的枯葉,在瑟瑟秋風中顫抖。血腥氣早已覆蓋了整間宮殿。

安靜,太安靜了。大殿之上無人敢擡頭,連呼吸都被刻意放輕。

每多一聲鞭響,地面上便多一攤血液。它沒有精力反抗,甚至沒有精力喘氣,直愣愣跪倒在男人腳下,再也無法揚起頭顱。

劉邦仍覺不夠,揚起鞭子正要再抽,陰陽人先他一步,昏了。飲足鮮血的銀鞭成了暗紅色,他随手一丢,随即向着唯唯諾諾的大臣們笑道:“看它作甚,不堪入目的淫物罷了。朕提前除去,免得辱了衆愛卿的眼睛。”

衆人忙稱陛下英明。

他終于高興了。轉身眺向韓信,做口型道:你太令我失望了。韓将軍怔愣了一下,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拳頭。

皇上走了。大臣散了。

張良抱着琴,也出了宮殿。韓将軍說劉邦是壞人,李丞相說劉邦是惡鬼,張侍郎說劉邦是暴君。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想法。

他撫摸着琴身,依然秉持初見時的看法——是普天之下絕無第二的,美人。

【FIVE】

第二場晚宴很快被安排好。

一隊身着異服的胡姬在大殿中央扭動腰身,別說劉邦覺得無趣,就是大臣們也不願多看,該喝酒喝酒,該吃菜吃菜。與前幾日的陰陽人相比,這十幾個姿色雖上乘的男人、女人,又算得了什麽呢?

行到節奏最緊湊高昂之時,整支隊伍都圍繞着劉邦翩跹起舞。最耀眼的白衣男子一揚衣袖,唇上現出一抹笑,無數銀針倏地從袖口處飛射而出,直襲劉邦面門。

身側各方退路均被胡姬擋住,他無法跳出屏障,幹脆随手抓來一人,擋在身前。那人受了大半銀針,面色漲成紫紅,倒地不起,抽搐了幾下後就沒了生息。

幾位大臣連忙叫喚:“有刺客有刺客!快來人吶!”暗處的侍衛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一人按住一個胡姬,拖了下去。

行刺的白衣男子倒是被劉邦留下。

他當即被戴上鐐铐,手腳制住,動彈不得。嘴上還不服軟:“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別妄想從我口中探出什麽消息。”

“有意思了,這年頭還有上趕着求死的,朕要是不答應,豈不是不識擡舉?”劉邦眯起眼睛,整個人都泛着一股逼人冷氣。手中提着的紫色重劍,也透出點點寒意,不帶絲毫溫度。

“你以為你是誰,神?”刺客嘲道。

劉邦擡起重劍,反問一句:“難道不是?”

他生氣了。張良猜測道。

手起劍落,男子的胳膊便少了一條。裹着錦衣的斷臂與被斬斷的鐵鏈,一同落到某位大臣的宴桌上,暗紅血液混雜着白黃骨髓,當場将他吓昏過去。

劉邦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又削下對方的另一條胳膊。接着是左腿、右腿。

看這架勢,皇帝是要在大庭廣衆之下,将這刺客活生生制成人彘啊!

白衣刺客也是條漢子,死咬着嘴唇連□□聲都不肯發出。“嗤!”劉邦甩了甩手腕,沒了耐心。

重劍橫斬,人頭落地。

切口處迸起的血液濺得滿地都是,幾顆血珠蹦到張良眼皮上,随即滑落,遮住了大半視線。他不得不空出一只手來,用袖子拭去血跡。

琴音僅斷了一瞬。劉邦卻驀然擡頭,直勾勾地盯着面色如常的張良。

沒有一絲畏懼,沒有一絲波瀾。偌大的塵世間仿佛沒有一樣事物,能讓這個人多瞧上一眼。

“随朕走吧。”

張良看着劉邦向自己伸出漂亮白皙的右手,淡淡開口:“你是好人嗎?”

聞言,劉邦眉頭一挑,露出個狡黠的笑容,道:“不客觀的說,我是個好人~”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張良拍了拍并無褶皺的衣擺,搭上了那只手。

【SIX】

深夜裏,寝宮只點了兩盞燈。

拳頭大的火光照不清人,仍是昏黑一片。

張良随劉邦褪去盡數衣衫,坐在龍床對側。紫發男人沒有動作,他也不知道該做什麽。

劉邦沉默了片刻,突然伸出手臂攬住他,往後躺倒在柔軟的床榻上。他抑制着語氣,聲音空靈,宛如惡魔低語:“我好無聊,讓我快樂起來,好嗎?”

張良被迫俯下身,兩手撐在男人耳旁。“好。”他應道。

按照劉邦的指示,他将對方的雙腿搭于自己的腰側,劉邦順勢環住。兩人的空隙逐漸縮小。

劉邦從枕側摸出一個瓷罐,命令道:“打開它。”

沁人的香氣溢了出來,或許是藥膏之類的。

劉邦主動将自己的身體呈上,張良什麽都不需要做,單單是看着。

有什麽粘稠的液體流了下來。張良用手指抹了一把,鼻翼微動,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

“繼續呀!”劉邦自顧自搖擺起腰肢,愈加多的血液湧了出來。

悶哼聲從對方的唇齒間瀉出。

張良在他光滑的肩膀上留下一個齒印——這也是劉邦要求的。

“你就這點力氣?嗯?”

他乖乖聽劉邦的話,狠狠咬了下去。濃濃的鐵鏽味在口腔裏散開。

劉邦現在快樂嗎?

或許是的,張良想。

這就是獨屬于劉邦的快樂,也說不定。自己只需要做好對方要自己做的事情就行了。

後來,男人暈了,臉色慘白,可能是失血過多,亦或者是別的。張良仍然在重複一項既容易又單調的運動。

——這是劉邦的要求。

【SEVEN】

第二日清晨,張良被氣色看起來還挺不錯的劉邦推醒了。

“你很好。”他笑道。眼裏卻沒有笑意。

宮殿外的宮牆之外響起沸騰的人聲。馬蹄聲,鐵器聲,呼喊聲。緊接着是韓信模糊不清的吼聲:“……起義……讨伐……暴君……”

張良看了劉邦一眼,後者沒有反應。

劉邦從木頭架子上扯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遍體的傷口對他而言,好似沒有影響。

張良也掀被起身,入目就是一大片浸透床單的血跡。僅是瞥了一眼而已,他開始套上自己的衣服。

宮牆外的聲響愈來愈大,一支軍隊正在逼近。領頭人是韓将軍。

張良戴上眼鏡,望向手持短劍的半裸男人。他能看出來,對方有話要說。

“為我陪葬,好嗎?”話音剛落,他就低低地笑了出來,仿佛自己講了一個異常好笑的笑話。

張良出聲了:“好。”一如兩人第一次對話時,那樣回答道。

“……”劉邦深深看了他一眼,再次将人摟住。他嘆道:“我多想如你一般,無悲無喜,無欲無求。”

右肩胛骨處一陣刺痛。

張良默默看着那柄短劍從後背穿出胸膛,再毫不猶豫沒入劉邦自己的心口。男人在笑。男人倒地了。

兩人跌倒在地。不知是誰碰落了燈盞,火苗燎着了一角紗簾,片刻之後引燃了放置衣物的木架。張良同劉邦倒在赤紅火光之中,神情淡漠。

起義軍破門的動靜太大,震落了一只蜘蛛,吓到了一位小兵,又驚到了身後一大群人。可惜這一切的一切,劉邦都聽不到了。

——這小半生,終于走完了。

張良閉上眼睛,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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