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端面的男人走出去,屋子裏立刻安靜下來,姜鹿爾幹躺着心裏着急,又不能睜開眼睛,正糾結中。
忽聽得身前有人說話:“行了。知道你醒了,別裝睡。”
姜鹿爾只得睜開眼睛。
昌阿伯不知何時手裏拿了個藍皮線裝大本子,一邊蘸着口水翻頁,一邊喋喋不休。
“醒了就好,來,先畫個押。”他把本子遞給姜鹿爾,上面歪歪斜斜畫着一塊布,兩個餅,餅旁邊畫了一個紅薯模樣的圖。
“包紮的布四尺、紅薯餅兩個——這些都算我借你的。”他戳戳旁邊,“這,按個手印。”
姜鹿爾腦子有些僵。
餅?餅在哪裏。
“不勞動者不得食。”像看透她心思,昌阿伯從衣服兜裏取出兩個小餅,“這個,自然算借。”
他遞過去,姜鹿爾只遲疑了一秒,立刻接過來,先咬了一口到肚子裏。
“草藥呢,我就在林子邊扯的——不算錢。不過,你好了,也得扯了回來還我。”他說完,皺着眉頭看姜鹿爾躺的那草木褥子,“這、這、這些髒了,都歸你洗,不能用我份例的皂灰……”
姜鹿爾兩個窩頭都下了肚,聽到昌阿伯終于說到重點:“從今天起,你就跟着我打下手,廚房的事情要做,菜園子要管,我的衣服也歸你洗。一件件,一樣樣,做得不仔細,就仔細你的皮。”他板着臉表明自己的态度,“我眼睛裏可揉不得沙子。”
姜鹿爾一呆,幸運來得太突然,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還愣着幹什麽?要我請你不成。”
姜鹿爾一下有了精神,麻溜下了床,晃了兩晃才穩住身子,臉上露出老黃牛的勤懇表情:“都聽您吩咐——我先洗什麽?”
昌阿伯一大堆克己勤勉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張了張嘴,半晌:“先洗洗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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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門口,似乎不滿意自己的發揮,又補充一句:“臭的我牙疼。”
免去了錫湖挑擔那樣的搏命活以及能平靜安全的養傷,就算昌阿伯平時對她呼來喝去脾氣怪異,姜鹿爾也從心裏感激。
更何況,他總是“關鍵”時候提點她。
比如看見她盯着礦區裏面某個耳環垂到肩膀上的婦人看時就會提醒她:“他們族很早以前吃人的,喜歡收人頭。”
比如她無意中想念紅燒肉時:“喏,馬拉都人上一次就是在這裏把那個偷吃大~肉的男人吊死的,長繩子拖出去挂在樹上。”
比如她偶爾生出窺探叢林的念頭時:“诶,上次就是那蟒蛇從這裏爬出來,發現的時候,人都被吃了一半了。”
幾次以後,傷病未愈的姜鹿爾果斷将活動範圍限制在後廚和這排亞答屋,日日勤懇做事,一分活十分力,一點懶也不偷,昌阿伯得意自己看人的眼光和教誨,從此更是精益求精,姜鹿爾每日挨罵的口水都有幾大碗。
但這樣的距離讓她心安。
當然,偶爾也有相處愉快的時候。
昌阿伯的拿手食物有兩樣,一是魚面,一是手抓面。
上一回魚面送去後,不過隔了一天,那邊忽的又派人來定,昌阿伯異常費心,親手做好魚面,将屋子裏珍藏的料一一配好,瞧着泡熟入味了,這才由着随從端走,結果那天端回來的碗裏湯和面剩了一半。
昌阿伯臉上跟挨了巴掌似的難看。
他在這礦區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因為李家時不時想要嘗一嘗純粹的家鄉人做的家鄉口味,三五天,七八天,來礦上巡視的時候都會派人來取一份湯頭美味,這也是他在礦區特殊地位的重要基礎。
可是今天……
姜鹿爾心裏隐隐猜到什麽,尋個由頭說想要幫昌阿伯分擔學習一下。
他雖心情不好,倒不吝啬教姜鹿爾,但姜鹿爾的肩上有傷,用純魚肉打面不得力,昌阿伯難得沒賞她幾句冷話,只換個輕松的,讓姜鹿爾試着調料,第一次喝了她上湯配出的料,他皺了皺眉,姜鹿爾有些緊張:“阿伯,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他又喝了口,眉眼松開了些,“先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