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宿醉的滋味兒并不好受,陳竹是被胃裏的酸水給刺醒的。他按着刺痛的胃部,艱難地從床上下來,去了衛生間。

簡單地沖了個澡,洗去了一身酒味兒,陳竹才好受些。

徐蘭庭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他像是剛剛從會議上下來,一身暗灰的襯衣,頭發利落梳起,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銀邊眼鏡。

男人耳上戴着藍牙耳機,有條不紊地交代着公務。

“初步的合同我看過了,沒什麽大問題。”徐蘭庭懶懶地翻閱着當地的財經報紙,深邃的眉眼隐匿在薄薄的鏡片之後,顯得意外冷漠疏離。

陳竹站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過去。他怕打擾徐蘭庭,打算先吃點兒零食頂頂餓。

可男人一早就看見了他,朝他招招手。

陳竹慢慢走上前,站定在徐蘭庭跟前。男人卻忽地一把将陳竹扯了過去,将人按在了自己大腿上。

宿醉後的腦子轉得有些慢,陳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坐在了徐蘭庭大腿上,耳邊是男人漫不經心談論公事的聲音。

“嗯。先跟他們那邊壓百分之十的預算。一億,也夠他們折騰的了。”徐蘭庭緩緩說着,手卻摸上了陳竹的胃部,輕輕揉了揉。

陳竹有些坐立難安。他并沒有喝斷片兒,昨夜的種種,他一絲一縷全都記得。

包括不顧衆人勸阻硬要擱馬路邊背詩經論語。

還有…跟徐蘭庭訴說的那一大通心事。

徐蘭庭會不會在意,陳竹不清楚。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希望徐蘭庭在意,還是希望徐蘭庭像沒事兒發生般,一如往常。

“好了,要陪我家小朋友吃飯,就這樣。”徐蘭庭摘了藍牙耳機,雙手摟着陳竹的腰,還不懷好意地颠了颠腿上的人。

“嗯?還沒酒醒呢。”

得,看來徐蘭庭是不打算輕易放過昨晚的事兒。陳竹坐直些,板着臉,“沒。”

徐蘭庭嗤笑一聲,“怎麽,昨天折騰我折騰得這麽起勁兒,今兒不打算認了?”

“抱歉。”陳竹撇過臉,望着落地窗外霧色朦胧的城市。

“嗯——”徐蘭庭在陳竹背上蹭了蹭,輕聲笑他,“翻臉不認人,還是喝醉的時候乖。”

陳竹喉結一動,眼神始終沒有看徐蘭庭。

“昨兒你叫哥哥的樣子,可真乖。”徐蘭庭颠了颠腿上的人,“再叫聲聽聽。”

少年抿着唇,沉默地坐得筆直。徐蘭庭眼見着陳竹的耳尖越來越紅,心裏好笑,終于鬧夠了人,大發慈悲地放過了他。

“哥訂了早餐,等會兒有人送上來,你要是頭暈就再去躺會。”

話音未落,陳竹就急着從徐蘭庭腿上起來,似乎片刻也不想多待。

陳竹背對着徐蘭庭,掏出自己包裏的水,灌了幾口。

徐蘭庭以指抵着額頭,噙着笑,望着那個強裝無事發生的小崽子。

陳竹抓着水瓶,咳了咳,打算略過昨晚丢臉的種種。

“學校放了三天假。”

“明兒我得去一趟國外。”

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

陳竹愣了愣,而後了然,他悶頭應了一聲,“那我自己回去。”

本想着,至少能再跟人多待三天,可徐蘭庭的時間從不是陳竹能夠主宰的。

徐蘭庭的公事也好私事兒也罷,皆排在陳竹前面。陳竹沒有資格計較,只有往後退的份兒。

看着陳竹将水瓶擰緊,然後慢慢地放進書包,而後弓着腰,沉默地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徐蘭庭忽地出聲,“你跟我一塊兒。”

話說出口的時候,徐蘭庭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陳竹更是沒反應過來,他拉拉鏈的手一頓,不解地望着徐蘭庭,似乎不懂男人忽如其來的邀請。

徐蘭庭看着陳竹疑惑的表情,忽視了心裏那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情緒。

他朝陳竹勾勾手指,“過來。”男人将陳竹抱在懷裏,勾唇一笑,眼底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叫聲哥哥,就帶你去。”

陳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上午他還在上海吃早餐,下午,飛機就穩穩地降落在了愛爾蘭機場。

從一個國度到另一個,遠比他想的簡單得多。

望着機場裏穿行來往的人,陳竹有些恍惚,恍若置身另一個世界。

他跟在徐蘭庭身後,眼神流連于路過的行人、陌生的建築、路牌上的英文,甚至連匆匆走過路人的談話,都令他好奇。

他們說着陳竹聽不懂的語言,長得也是“千篇一律”,陳竹壓根分不清那些人誰是誰。

“嗯?”徐蘭庭終于發現身後的人走得太慢,于是擡頭揉揉他的短發,笑說,“跟緊點兒,別走丢了又要哭鼻子。”

陳竹無視了徐蘭庭話語中的打趣,“我,不太會說英語。”

“沒事兒。”徐蘭庭攬着陳竹的肩,悠哉悠哉地行走在Dublin的街頭,“就是一個…老朋友的婚禮。”

“婚禮?”陳竹更沒想到,這次竟是來參加徐蘭庭朋友的婚禮。

畢竟,他連徐蘭庭的朋友都沒見過。他們二人的圈子一向泾渭分明,互不幹擾。

徐蘭庭不關心陳竹的朋友圈子,陳竹也沒資格過問徐蘭庭的種種。

陳竹笑笑,“那,要準備什麽禮物嗎?”

“放心,有哥在。”徐蘭庭怎會看不出陳竹眼底的緊張,不過,他還挺享受陳竹全然依賴自己的感覺。

陳竹這人,自強自立到了極致,從不會為任何事情跟徐蘭庭服軟,堅韌得如同頑石般。甚至有時候,徐蘭庭都拿他沒辦法。

不過,異國他鄉,徐蘭庭忽然成了陳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這種感覺,還挺不錯。

徐蘭庭心情頗好地領着人,一步一步地走在Dublin的街頭。他們像無數個普通的小情侶那樣,親昵地牽着手,漫無目的地壓馬路。

路過一家電影院的時候,徐蘭庭停下腳步,問他:“要不要看電影?”

這是一家專門播放老式電影的舊影院,門口的裝潢都帶着點兒七八十年代的氣複古氣息。

陳竹:“可是我聽不太懂英語。”

徐蘭庭一笑:“darling,我是你的專屬翻譯。”

影院裏的人很少,前來觀影的人都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背靠一張老舊的紅布座椅,用來打發無聊寂寞的夜晚。

徐蘭庭帶着陳竹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在他耳邊輕聲說:“傻子,情侶來電影院,哪裏是專門來看電影的?”

情侶…電影開場的聲音蓋過了男人低笑的尾音,熒幕微藍的光線落在少年眼眸中,清溪沾染了海的幽深,泛起層層漣漪。

是情侶嗎?陳竹垂眸,不敢多想。

電影講了什麽,陳竹不太清楚。不過,他再一次見識了徐蘭庭的“本事”。

昏暗的影院裏,男人的氣息變得格外撩人,他溫熱的掌心在陳竹身上游走,薄唇似不經意擦過他發紅的耳尖。

“阿竹。”他用只有在床上的稱呼,喚他,“知道麽,這兒的老電影院,是沒有監控的。”

男人的手不安分地抓住了陳竹,使得陳竹不由往後坐直了些。

“不要。”陳竹不喜歡這樣,這裏是公共場合,還有別的人在——無一不在挑戰着陳竹的底線。

徐蘭庭玩兒得開,但陳竹不是。常年骨子裏的教養,不允許他這樣放肆。

“嗯?”徐蘭庭看似斯文,實則是個再強勢不過的人,手下的動作沒有半分遲疑,嗤笑,“這麽害羞啊。”

“不。”陳竹弓起身,推了推徐蘭庭的手,“我不喜歡。”

男人頓了頓,嘆息一聲松開了手。

“啧。”徐蘭庭坐了回去,陳竹一如既往地喜歡掃他的興致。

電影還沒看完,徐蘭庭便帶着陳竹離場。

陳竹有些不解,“電影還沒結束。”

徐蘭庭走在前面,沒有回頭,“你又聽不懂,看個什麽勁兒?”

原來如此…所謂的“情侶”把戲,不過是為了尋求刺激。陳竹釋然,方才竟冒出那樣的幻想,是他太不知好歹。

徐蘭庭的男朋友,他怎麽配?

陳竹清醒了些,看着前面背影挺拔、身形修長的男人,他又想到了那個自己錯過的籃球。

不屬于他的東西,他遠遠地看看就好。

陳竹想,至少,他再也不必揣測徐蘭庭飄忽不定的心,不必為一句輕飄飄的甜言蜜語心神不寧。

婚禮定在了一個高爾夫球場,據說,是因為兩位新人是在高爾夫球場相識、相愛。

寬廣的草坪放眼望去,一路繁花點綴,彩色的氣球迎風飛舞,高高的香槟塔酒香四溢。

婚禮現場不算喧鬧,到場的人都是雙方各自的親友。

不過,徐蘭庭一到場,氛圍明顯熱鬧了許多。認識他的,不認識他的,紛紛投來視線。

三三兩兩的人舉着酒杯過來搭讪,說着陳竹完全聽不懂的語言。

徐蘭庭帶着得體的笑,從容應對。他生來備受矚目,面對這樣的場合也只是将陳竹的腰摟緊了些,叫他不要緊張。

“Austin!”一個清亮的聲音,使得陳竹不由回頭。

不遠處,一個身穿白色西裝,身材瘦小的男人朝徐蘭庭笑着招手,臉上的喜悅滿溢而出。

男人一張東方臉孔,笑起來頰邊的酒窩淺淺一汪,在一群濃眉大眼的西方人中,顯得格外親切。

他朝徐蘭庭小跑過來,停在恰到好處的位置,并沒有越過徐蘭庭的界限——顯然很了解徐蘭庭的脾氣。

“我真沒想到,你能來!”男人笑得很燦爛,“我真的很開心!”

徐蘭庭一笑,還未等他說話,男人的視線移到了他身後,陳竹的身上。

或許是少年的氣質太過幹淨,那樣靜靜站在徐蘭庭身邊,似一塊兒溫潤的玉,不争不搶,純粹清澈。

男人笑着問:“hello,你是Austin的朋友吧?歡迎歡迎!”

陳竹也不局促,大大方方地打了個招呼。

“你好啊,”男人笑着伸出手,眨眨眼“我是Austin的——前男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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