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理智上,紀輕舟知道他不該插手這件事情。

他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想着圖大有的死活,着實有點自不量力。

但圖大有畢竟是他穿過來之後認識的第一個人,這幾日朝夕相處,也算是有了點情分。真要讓他看着圖大有去死,他終究是有些不忍心。

當晚,紀輕舟帶了一壺酒,去找了一趟圖大有。

“我果真沒小看你,進宮才幾日的工夫,你連酒都能弄到了。”圖大有看了一眼他手裏的酒壺,一邊将他讓進屋,一邊找了些肉幹、幹果出來佐酒。

紀輕舟拈了一枚花生在手裏,笑道:“膳房裏那個叫小山的內侍,你帶我見過一回,今日我去找他要酒,他問都不問便給了我。”

“小山是在禦前侍膳的時候同我認識的,後來……出了差錯,被發落去了膳房。”圖大有嘆了口氣,又道:“咱們這些內侍,不管走到多高,哪怕是到了師父的位置,在那些貴人的眼裏,也還是一條可以随意驅趕的狗罷了。”

圖大有說罷喝了一口酒,看起來情緒不太高的樣子。

紀輕舟按捺着情緒,趕忙又給他斟上。

如此三杯酒下肚,紀輕舟估摸着時機差不多了,才開口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冒險?”

“你以為我願意……”圖大有話說到一半,驟然擡眼看向紀輕舟,問道:“你知道什麽?”

紀輕舟輕笑一聲道:“宮宴上能做的手腳不多。”

他說罷目光有意落在手裏的酒杯上,圖大有面色果然變了。

紀輕舟來之前已經仔細想過了,攝政王能在宮宴後性情大變,且一口氣杖斃了那麽多宮人,那就意味着宮宴上發生的事情觸到了他的底線。可紀輕舟思來想去,能在宮宴上動的手腳,無非也就是下個毒。

姚長安說過,攝政王身邊一直沒有近身的內侍,所以背後之人想要對攝政王動手,只能挑宮宴的時候。畢竟宮宴人多眼雜,想要做點手腳可太容易了。

“你怎會知道?”圖大有一臉緊張的道,“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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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猜的。”紀輕舟道。

圖大有沉默了片刻道:“你們聰明人果然腦子都好使,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猜到的,但此事已成定局,沒有回頭路了。你就當你從未知道過……”

紀輕舟聞言一怔,圖大有被他拆穿反應竟然這麽小,也不怕他事後去揭發?若非對他太信任,那就是知道事情的後果,所以不在乎紀輕舟會有什麽動作。

“你可知攝政王身邊為何一直沒有內侍?”紀輕舟開口道。

“因為他待人寬和,不願驅使人伺候,所以身邊只有府裏的親随跟着。”圖大有道。

紀輕舟道:“因為他骨子裏謹慎,不信任宮裏的任何人。他不會喝宮裏的酒也不會吃宮裏的東西,但這不意味着他察覺不了你們動的手腳。”

“你怎麽會知道?”圖大有問道。

紀輕舟暗道,因為書裏這麽寫的,攝政王這個人多疑又腹黑!

“你為什麽要同我說這些?”圖大有道。

“你将我從雁庭帶了出來,我欠你一個人情。”紀輕舟道:“你若信我,宮宴那晚便不要動手。左右攝政王也不會入口任何東西,你背後的人不會知道你沒動手。”

圖大有聞言眼睛一亮,顯然是将紀輕舟的話聽了進去。

紀輕舟見狀沒再多言,該說他都說了,結果如何就看圖大有的造化了。

次日,姚長安帶着紀輕舟去了一趟禦書房,将在禦書房伺候時的一應細節都朝紀輕舟說了一遍。甚至還朝紀輕舟說了一遍攝政王的喜好,那意思讓紀輕舟務必好好表現,只要讨得攝政王歡心,将來便可以留在攝政王身邊伺候。

對于內侍司所有的人來說,這都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差事。

紀輕舟瞥見跟在姚長安身邊的一個灰袍小太監,見對方一臉神往。

紀輕舟心念一動,便多留意了對方幾眼。

這個小太監名叫高粱,看着挺機靈的,而且一看就是那種很有野心的人。

“你明日在哪兒當值?”紀輕舟得空低聲問道。

“我先前惹了師父不高興,便一直在奉先閣當值。”高粱苦笑道。

奉先閣是供奉先帝牌位的地方,除了逢年過節和每月朔望攝政王會帶着小皇帝去那裏祭拜之外,其他時候那裏都沒人,可以說是整個皇宮裏最偏僻冷清的地方了。

“奉先閣肯定很清靜,真想跟你換換。”紀輕舟狀似無意的道。

“啊?”高粱聞言吓了一跳,但很快收斂了情緒,心道紀輕舟肯定是哄他的。

能來攝政王身邊伺候,誰會願意去奉先閣當值?

這個紀輕舟可真會開玩笑!

直到次日,高粱倚在奉先閣外殿的廊柱上打盹時,被人伸手拍醒,他才意識到紀輕舟沒跟他開玩笑。

高粱接過紀輕舟遞過來的藍色內侍服,一臉緊張的問道:“回頭師父若是責罰怎麽辦?”

“你若是伺候好了,往後便跟着攝政王了,師父再怎麽不高興也拿你沒轍。”紀輕舟輕描淡寫的道:“你若是沒伺候好,咱們再換回去,師父說不定都發現不了。”

高粱看起來還是有些糾結,但他很快一咬牙便換上了紀輕舟的衣服。

做人總要拼一把,萬一成了他就再也不用守在這冷清的奉先閣裏了。

“你膽子怎麽這麽大?”高粱換好了衣服,看着紀輕舟問道。

紀輕舟換上了高粱的灰袍子,輕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他膽子倒也不大,只是想好了後果。

若是宮宴之後圖大有沒事,那麽就算紀輕舟惹了姚長安不高興,圖大有也會念着那份人情護着他。若是圖大有依舊被杖斃了,姚長安就更沒心情搭理他了。

而紀輕舟也以實際行動朝姚長安證明了他不值得栽培,這樣一來……紀輕舟就可以如願以償避開原劇情了。至于往後怎麽辦,紀輕舟會慢慢再琢磨,眼下先過了這一關是最重要的。

紀輕舟守在奉先閣,直至天黑也沒離開。

這奉先閣裏雖然冷清了些,倒也是個避世的好地方。

紀輕舟點了燭火,找了幾個蒲團,鑽到香案後頭窩着打起了盹。

今日他心裏一直繃着一根弦,到了這會兒還沒松,倒是累的夠嗆。

然而他剛閉上眼睛,便聽到了腳步聲。

紀輕舟探頭一看,是高粱。

“怎麽樣?”紀輕舟問道。

“王爺沒說什麽,說以後不必遣人再去伺候。”高粱有些落寞的道。

紀輕舟又問:“王爺呢?”

“去宮宴了。”高粱道。

紀輕舟與他換回了衣服,一顆心不由提了起來。

真正的緊張時刻,現在才剛開始……

奉先閣夜裏不需要人當值,高粱換了衣服便走了。

紀輕舟則沒立刻離開,今晚宮裏會是腥風血雨,還是平安無事,他尚不知道,所以他不敢太早回去。萬一目睹圖大有被人抓走杖斃,他怕他有心理陰影。

左右這裏不會有人來,紀輕舟便窩在香案後頭又打了個盹。

這個盹他不知打了多久,直到被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吵醒。

紀輕舟擰眉睜開眼睛,便見面前站着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從少女的衣着來看不像是宮女,應該是哪家的小姐。那少女顯然沒想到香案後頭有人,而且還是個長相如此俊美之人,望着紀輕舟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我……”紀輕舟開口想要說些什麽。

少女卻伸手在他嘴上一捂,屈身蹲在香案後,小聲道:“不要出聲。”

似乎怕紀輕舟不聽話,少女從荷包裏拿出了一塊東西給紀輕舟,紀輕舟打開一看是一塊糖。

紀輕舟:???

書裏沒有這一段啊,這可怎麽辦?

然而他來不及細想,便聞外頭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紀輕舟:!

不是說奉先閣沒人來嗎,今晚怎麽這麽熱鬧?

外頭那人點了香,然後朝着香案拜了拜。紀輕舟轉頭瞥向少女,見對方趴在香案後頭,透過香案木刻的縫隙看向外頭,面頰上帶着幾分紅意。

紀輕舟瞬間明白了,這少女是對外頭的人有意吧?

他順着少女的視線看過去,便見殿內那人看着約莫二十來歲的年紀,身材挺拔,氣質卓然,一張臉輪廓分明,五官英俊的挑不出半點毛病。但不知為何,此人明明看起來是個溫潤公子,紀輕舟卻總覺得對方周身都散發着冷意。

那人在外頭立了許久,一句話也沒說。

就在紀輕舟估摸着對方差不多該離開的時候,那人突然擰了擰眉,一手捂住心口險些跌倒。紀輕舟大驚,但旁邊的少女反應比他更快,直接沖出去一把扶住了那人。

“你沒事吧?”少女緊張的問道。

對方擡眼看向少女,似乎有些疑惑為什麽她會躲在這兒。但顯然他身體不大舒服,眼下顧不上計較這些。

紀輕舟眼看那人身體有恙,正打算起身過去幫忙,卻聞少女又道:“王爺,你哪裏不舒服?”

她叫他王爺?

紀輕舟:!

此人……是攝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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