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紀輕舟被圖大有帶着到了一處偏僻的小院。
那小院位于皇宮的東北角,雖然偏僻卻被人打理的很整潔。
“按理說剛入宮的內侍都是住在雁庭裏,待後頭有了品級,或者成了哪個宮裏能進屋伺候的,才會分到各宮的配房裏住。”圖大有領着紀輕舟進了小院靠西的一間屋子裏,開口道:“這院子雖然小,擺在宮裏算是最不起眼的一處,不過……整個內侍司人人都想住進來。”
不為別的,整個宮裏的內侍,能單獨被賜了個小院居住的,只有姚總管一人。而能在這小院裏蹭到一間房的,也只有姚總管最信任的徒弟圖大有。
“往後,你就住這屋,我在對面那屋。”圖大有指了指小院東側的那間屋子道。
紀輕舟聞言有些驚訝,沒想到他進宮第一天便能有這樣的待遇,不愧是拿了反派劇本。按照這個開挂的速度,搬到這小院的主屋裏取代姚總管,指日可待。
“我師父他老人家有意提拔你,這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好事,你可別辜負了他老人家。”圖大有見紀輕舟一直在發怔,只當他是成了內侍心中頹喪,便又忍不住勸道:“人各有命……你也別太想不開,只要能活着,總還有個盼頭不是?”
紀輕舟回過神來,開口問道:“姚總管呢?”
“師父如今年紀大了,早晚都不當值,只有白日裏會在禦前伺候着。”圖大有看了一眼天色道:“估摸着天黑才能回來,你先去洗個澡換身衣裳吧。”
圖大有說着從榻上拿過一疊早就備好的衣裳遞給了紀輕舟。紀輕舟接過衣服點了點頭,他如今身上還穿着囚服,渾身都帶着天牢裏沾染上的潮濕之氣,的确很不舒服。
到了浴房洗澡的時候,紀輕舟才來得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
如今看來,他穿書之事已成定局。雖然心中的震驚久久難以平息,但紀輕舟知道眼下他該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而不是用來感慨或者消化自己的情緒。
重活一世,他想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不想輕易浪費掉第二次生命。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看過那本書,知道事情發展的方向。所以只要他避開原來的人物走向,不取代姚總管的位置,不讓自己興風作浪,說不定他就可以改寫原主的結局,平平安安茍活下去。
甚至……像圖大有說的那樣,有朝一日能逃出宮去,做回一個普通男人。
打定了主意之後,紀輕舟便覺得輕松了許多。在宮裏想要往上爬或許不容易,但想要本本分分做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太監,還能難倒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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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這袍子咱們穿着不覺得多好看,怎麽上了你身上看着竟還挺貴氣?”圖大有見到從浴房裏出來的紀輕舟,忍不住開口道。
紀輕舟身上穿的是藍色的內侍服,比圖大有那身紅色的袍子要低了一檔,但與那些灰袍子的小太監相比,身份卻已經高出了大半截。
“回頭你好好表現,等換上了紅袍子,肯定更好看。”圖大有開口道。
紀輕舟聞言忙開口道:“我如今連品級都沒有,穿這身已經是僭越了。”
少年這話說的雖然謙虛,但語氣卻絲毫沒有卑微和惶恐,反倒帶着幾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從容。圖大有平時和內侍們打交道,見慣的都是挺不直腰的家夥,如今見紀輕舟這副模樣,便覺十分欣賞,伸手搭着少年的肩膀将人攬進了屋內。
“你只要好好跟着咱家……不對,跟着師父混,穿這身紅袍子那是早晚的事情。”圖大有将紀輕舟按在桌邊坐下,伸手打開桌上的一個食盒,開口道:“我見你面上沒什麽血色,想來在天牢裏定然虧得厲害,如今服了這藥,更是雪上加霜……”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食盒裏的菜肴取出,然後遞了一雙筷子給紀輕舟道:“我跟膳房的人熟,這些日子給你好好補一補,不出半個月就能将你養的白白胖胖。”
“多謝。”紀輕舟接過筷子,卻沒動。
饒是他并不敏感,也覺出來這圖大有對他過于親近了些。
可惜原書裏圖大有死得太早了,提到他的內容只有寥寥幾筆,紀輕舟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但俗話說的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念及此紀輕舟這飯可沒法踏踏實實的吃。
“圖公公……”紀輕舟斟酌着語氣,開口試探道:“咱們從前是不是認識?”
“咱家一個內侍,哪有機會與紀小公子結交?”圖大有說罷面色有些不大自然,但他不等紀輕舟再問,便言說自己還要去當值,囑咐了紀輕舟多吃點,便離開了小院。
紀輕舟看着他的背影眸色漸深,好在圖大有很快就要死了,即便是另有所圖,估計也沒有什麽機會朝他動手。畢竟紀輕舟這會兒還有反派光環,倒是不用太擔心自己的安危。
許是先前服的藥有後勁,紀輕舟待了沒一會兒便覺得渾身乏力,草草吃了點東西墊了墊肚子,便和衣躺在榻上睡了過去。
待他一覺醒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紀輕舟睜開眼睛,發覺屋裏點了一盞油燈,待他翻身起來才瞥見屋內坐着一個六十來歲年紀的老人。那人身上穿着的紋繡複雜的蟒袍,一看便知道身份不低。
“心倒是寬,竟還睡得着。”老人不冷不熱的開口道。
紀輕舟心念一動,暗道這人多半便是現任的內侍司總管姚長安。
“姚公公。”紀輕舟起身朝姚長安行了個禮。
姚長安态度依舊不冷不熱,開口道:“既然大有将你接過來了,咱家也不會趕你走。不過這宮裏頭的日子,可不比你們書香門第那麽閑适,你若是想在這院子裏住下去,往後還是要靠自己。”
紀輕舟聞言一怔,總覺得這姚總管對自己似乎并不是很熱絡,甚至有點不大喜歡的樣子。可之前圖大有話裏話外的意思,都讓紀輕舟誤以為姚總管很是看重自己。
難道……原主上位并不是仰賴姚總管的提攜,而是另有內情?
“這幾日你便先學學宮裏的規矩吧,咱家……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姚長安開口道:“幾日後攝政王回京,除了在禦書房與衆臣議事之外,晚些時候還會親臨宮宴。”
紀輕舟聽到攝政王三個字,心中冷不丁打了個突。
“王爺自攝政以來,身邊一直沒有近身伺候的內侍。咱家給你這個機會,能不能留在王爺身邊伺候,全看你自己的本事。”姚長安看了紀輕舟一眼,又道:“王爺待人親厚,在他身邊伺候比在禦前都要省心,這個缺咱家本是想給大有的……”
姚長安說罷嘆了口氣,似是有些遺憾。
紀輕舟卻暗道不對勁,書裏的攝政王明明就是一副暴/戾/狠/辣的性子,要不然也不會在宮宴之後一口氣杖斃了那麽多宮人。怎麽圖大有和姚長安口中的攝政王,卻都是寬厚仁慈的形象?
是原書裏有漏洞?
還是哪裏出了問題?
而且紀輕舟清楚的記得,攝政王平生最讨厭的就是內侍。
在那本書裏,根本就沒有人敢安排內侍在他身邊伺候……
紀輕舟偷偷瞥了一眼姚長安,暗道這個姚總管難道是知道今後我要取代他,所以打算坑我?可他區區一個剛入宮的小內侍,對方若是想打壓他,直接将他發配到最底層灑掃不是更直接?
紀輕舟意識到這其中定是有什麽內情,可他一時之間也摸不着頭腦,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随後的幾日,他身體恢複了不少,但偶爾還是容易犯困。這幾日,他跟着圖大有,也算将宮裏的規矩學了個七七八八。這圖大有也不知道是傻還是裝傻,對他幾乎是知無不言,完全看不出有姚總管愛徒該有的心機。
若非原書裏圖大有死的早,紀輕舟都要忍不住懷疑他是裝出來的。
與此同時,紀輕舟也在這幾日确認了一件事,這個攝政王的風評,的确與他在書中看到的不同。至少目前為止,衆人心目中的攝政王都是待人寬和的形象。
既然如此,紀輕舟能想到的解釋只有一個,那就是宮宴是攝政王性情大變的開始。因為宮宴之前,攝政王在書裏出現的太少,所以原書的作者一筆帶過了。
“王爺明日便回京了,宮宴就定在後天。”圖大有朝紀輕舟道:“能去他身邊伺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你可要好好把握。”
紀輕舟聞言看向圖大有,開口道:“師父說……這個缺原是留給你的,你為何要讓給我?”
“嗨。”圖大有撓了撓頭道:“我皮糙肉厚的,伺候誰不是伺候……你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書生,也就能在王爺身邊伺候伺候筆墨了。”
紀輕舟聞言一怔,不知為何竟覺得圖大有待他的心意并非做僞。
若真是如此的話,他倒是有些不忍心看着圖大有就這麽被杖斃了。
“你們……明日在宮宴上有什麽安排嗎?”紀輕舟開口問道。
“能有什麽安排?”圖大有嘿嘿一笑,避開了紀輕舟的視線。
紀輕舟敏銳地從對方躲開是目光中,捕捉到了一絲心虛。
果然……這幫被杖斃的人,不是憑空死的,是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