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團子保镖和少主大人

鮮血在檀木門上灑下了一片凄豔的血雨,一個小丫鬟在門外看到了那道血色光影,驚叫了起來。

雲花樓主堂裏紙醉金迷的人們在這聲驚叫中清醒,姑娘們、嫖客們都既驚懼又好奇地擠在三樓的入口。

春紅剛從昏厥中醒來,經驗老到的她立刻知道三樓出了什麽事,趕緊笑着先勸客人散去。

她獨自上了三樓,那丫鬟已經昏死在走廊上,她匆匆走到門口一看,只見她今天才買回來的花魁“天香”姑娘抱着一只胖團,扛着劍若無其事地走了出來,往煙雨雲花樓的後院飛身而去。

而房中,孫善仁倒在了血泊之中生死不明。

“殺,殺人了!”春紅張開嘴,正要尖叫,身後一只手卻輕輕放在了她的肩上。

春紅回頭,那個一身黑衣的男人笑意缱绻地看着她,道:“小紅,這件事情不可以聲張。”

春紅怔怔盯着那個男人英俊的臉,心頭掀起驚濤駭浪,半晌她不動聲色地壓下心底的所有情緒,迅速将門關上,低聲提醒道:“孫大人可是吏部尚書,朝廷命官死在這裏,我們雲花樓可擔不起。”

男人嗤笑一聲:“什麽吏部尚書,不過是個尚書後補罷了。”

“但是......”春紅還想說什麽,那男人卻将手指點了點她的唇道:“噓。”

顧清風将她的手輕輕握在手中熨帖着胸膛,微笑:“多年不見,不想跟我敘敘舊麽?”

酥麻與戰栗從手背傳到了心底,春紅懊惱,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男人還是能時時刻刻撩撥地她意亂情迷?

******

東風閣。

“少主,衛筠就在樓上躲着。”

裴澈将宋雲萱放下,宋雲萱立刻往樓上跑去,東風閣二樓一個人都沒有。

宋雲萱趕緊去看那只箱子,誰知頭頂有殺氣落下,女人陰冷的聲音響起:“哼,想不到這只小老鼠還能跑出來。”

虛凰不知從何處飛身落下,左手的銀鈎如蠍尾蟄向她的喉管,一柄泛着秋水般凜冽寒光的長劍抵在了銀鈎之中,虛凰擡頭就見那眉目如畫、神情淡漠的少年立在她眼前,将宋雲萱擋在身後。

“少主,就是她把我關到姓孫的那裏去的。”宋雲萱趕緊告狀。

裴澈聞言,眸光一淩,手腕輕動,劍身一轉死死扣住虛凰的銀鈎磨出一片飛濺的火星。

虛凰怔住,那少年是從何處出現的,她居然毫無察覺?

驀地,她猛然意識到了什麽,低喝:“你是靈犀宮的幽冥七殺?”

少年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劍身一挑,破風而入,直戳進她的眼珠。

虛凰心頭一震,擡起左手銀鈎去擋,青霜劍上殺氣四竄,對方下手極為兇狠,虛凰只覺銀鈎上傳來的震動幾乎要将她的左臂筋脈震碎。

裴澈橫起劍身奪空斬下,劍影如中天日影,雲中極電,疾如暴風,那只銀鈎轉瞬被劍刃削去,如棄肢殘臂滾落在地上,虛凰大驚失色,倉皇返身逃去,但裴澈身影比她更快,竟已堵死了她的去路,持劍走來的他瞳底只剩橫溢的煞氣。

虛凰大駭,完好的那只手匆匆從披風中将黑鞭疾速揮出狠狠打在東風閣上早已腐朽的欄杆。

“嘩”地一聲鞭響回蕩在夜色之中,無數“吱嘎”聲後,半副欄杆被長鞭掀去開始摧枯拉朽地折斷、腐壞,“轟”地一聲,東風閣半邊走廊的木板連同欄杆一起破敗掉落在了樓下。

二樓盡頭處的雜物包括那只木箱被腐壞的木欄連帶着“嘩啦啦”地全部往下掉去,揚起鋪天蓋地的灰塵。

“小筠!”宋雲萱驚叫着往前奔去伸手似乎想要抓住那只箱子,卻沒有意識到腳下的木板正在碎裂,裴澈一把将她撈起來防止她掉下去。

木箱掉了下去發出轟的碎裂聲,宋雲萱怔忡道:“少主,我,我害死了小筠......”

“他沒死。”裴澈清冷的嗓音讓她很快冷靜下來,揉了揉眼睛,就看到那團廢棄的木板塵土之中站着一只威風凜凜的大動物,而衛筠正被他叼在嘴裏。

雅雅!

雅雅叼着衛筠興奮地躍上了二樓,仰頭朝裴澈搖尾巴,涎液從牙齒縫裏滴落,浸濕了衛靈筠的衣裳。

宋雲萱松了口氣:“小筠,你沒事吧!”

衛靈筠在狼嘴裏擡起蒼白的臉,艱難地朝宋雲萱揮了揮手:“我,我沒事,我只是快被吓死了o(╥﹏╥)o”

那頭狼的牙齒就抵在他的肚子上,他怕一動,那牙齒就直接把他戳穿了!

裴澈皺着眉看自己的胖團和那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小子互動,問:“你在哪裏認識他的?”

“在麻袋裏啊,我和他一起被綁架的!”

裴澈:“......”

裴澈下了命令,雅雅不情願地松開嘴将衛筠放在了地上,衛筠跑到裴澈面前道:“這位少俠,你能不能幫我救救關在裏面的人?”

裴澈看了眼那上了鎖的房間,擡劍一揮,上面的鎖應聲落地,衛筠一喜沖了進去。

宋雲萱也跟了進去。

裴澈站在門外,伸手摸了摸雅雅的頭。

虛凰捂着鮮血直流的左手,看着那只巨大的野獸,冷笑:“靈犀宮的戰狼!你果然是幽冥七殺!靈犀宮遠遁江湖不問閑事,什麽時候把手伸到這裏來了?”

裴澈不言,只見在那在雲中散出暗淡華光的彎月下,東風閣的屋檐之上站了一排黑衣女子,她們手持黑鞭落在虛凰身邊。

黑鴉禁隊!

虛凰道:“我們黑鴉不想與靈犀宮為敵,但你既然壞了我們的事,我就沒辦法了。”

“滅口!一個不留!”她下令。

“是!”

裴澈揉着雅雅的頭,淡淡道:“雅雅,她們是你的晚飯,慢慢吃。”

雅雅聳起肩胛骨,鋒利的皮毛在凜冽的風中微揚,它對月“嗷嗚”了一聲,狼眼在夜色下閃着碧綠的幽光,狼牙呲起,發出嗤嗤的威脅聲,厚重的腳爪一步一步朝那群黑衣女子踏去。

身後的房間裏傳來一聲抽泣:“昙娘,你怎麽樣了?”

裴澈轉身走進去,只見漆黑的暗室,四周牆壁挂着各種刑具,暗室中央躺着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女人的臉被一頭亂發蓋住了,她手腳全部被細長的鐵鏈扣住,鐵鏈又都釘在房中的四根柱子上,裴澈舉起青霜劍将四條鐵鏈斬斷。

那女人似乎受了長時間的拷打,屋子裏到處彌漫着她身上的血腥氣。

衛筠半跪在女人的身前,手顫抖着似乎想要扶起她但她全身是傷,他根本無從下手:“昙娘,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女人從昏迷中醒來,嘴裏發出嘶啞虛弱的聲音:“殿......下。”

裴澈疑惑:“殿下?”

借着外面照進來的月光,他仔細辨認那女人的臉,心念一動:“是她!”

衛筠小心地握住昙娘的手,抹去眼淚,哽咽道:“昙娘,我這就帶你走。”

昙娘睜開眼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手顫顫着伸出似乎想摸一摸他,但她的衣裳上全是髒污的血跡,她悄然縮回手搖搖頭:“殿下,你快走,昙娘本就活不長了。”

宋雲萱道:“小筠,把昙娘扶起來,我們快走!”

“想走,沒那麽容易?”身後傳來虛凰的聲音。

宋雲萱擡眸望去,虛凰站在門口,揚起一抹冷笑,她的手不知在門後做了什麽,整間房屋開始劇烈震動起來,地板在往上升,房頂在下陷,在牆壁木板之間似乎有無數齒輪機關在運轉,木屑灰塵從移動的牆體之中洩露出來。

裴澈低喝一聲:“雅雅!”

那頭渾身沾血的巨狼咬着一只斷臂從屋外騰躍而入。

裴澈半扶着昙娘,将她放在狼背上,又将衛筠、宋雲萱兩個扔上去道:“雅雅,別吃了,把他們帶出去!”

雅雅剛從血海中拼殺而出,聞到昙娘身上的血腥氣,狼目一深,張口就要咬,裴澈盯着它,警告:“這不是食物!”

“記住,往東走,不準回頭。”

雅雅被他的眼神吓住了嗚了一聲,轉身馱着背上三人破窗縱躍而出,沖出屋外黑鴉禁隊的包圍圈。

坐在狼背上宋雲萱驚慌地回頭,卻見裴澈所站的那塊地板突然往兩邊大開,他整個人消失在木板之下。

“少主!”

“那底下埋着數百把刀刃,掉下去,可就成血窟窿了。”

虛凰打碎了放在屋角的那桶火油,将手裏的火把扔了進去,猩紅的火舌順勢而上,燒紅了天。

宋雲萱腦海一片空白,等她回過神來時她已經翻身從雅雅背上跳下,沖進了火海。

衛筠大叫:“小萱!”

但他的聲音淹沒在風裏,只能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被火舌吞沒。

雅雅仰頭哀鳴一聲,主人的吩咐它不能違背,只能馱着衛筠二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宋雲萱沖進火海,逼人的熱浪帶着焚毀一切的架勢将她包圍,刺眼的火光灼燒着眼睛,宋雲萱驚惶大喊:“少主!少主!”

房間中央有個矩形大坑,宋雲萱沖過去一看,陷阱之下數百枚尖刀泛着腥冷的寒光,而裴澈單手将青霜插在牆壁中,正借着青霜之力懸在機關陷阱的上空。

見他沒事,宋雲萱松了口氣,趴在木板口欣喜大喊:“少主!”

正在思考逃生對策的裴澈猛地聽到那一聲稚嫩的呼喊,愕然擡起頭來,只見滿屋子沖天的火光中,那張圓圓的小肥臉帶着傻兮兮的笑趴在沿口對他笑。

裴澈怔住,她怎麽回來了?他明明讓雅雅帶她走了。

來不及多想,裴澈道:“快走!”

宋雲萱搖搖頭:“少主你等一下,我來救你。”

不等裴澈回答,宋雲萱回顧四周,地上有本來用來拴着昙娘的鐵鏈,宋雲萱一喜,飛奔過去将鐵鏈撿起來綁在了屋子的一根柱子上。

将鐵鏈垂下去,宋雲萱道:“少主!快接住!”

裴澈接過那條鐵鏈纏在手裏。

宋雲萱則将鐵鏈繞在手臂上使出吃奶的力氣将裴澈往上拉,但在火中被烤過的鐵鏈立刻将她手掌的一層皮燙掉了,更困難的是裴澈整個人對于年僅四歲的她宋來說實在太重,宋雲萱咬着牙不敢有一點放松。

裴澈看不到上面的情況,只知道有一道微弱的力量在将自己一點一點往上拉去,那道力量太小了對于他來說幾乎不起任何作用,青霜劍插着的木道牆壁已經開裂了,劍身在一點一點往下滑去,他知道那堅持不了多久,但那道力量不肯放松。

屋子裏火勢越來越大,不時有沾了火的碎木從高處掉在腳邊,宋雲萱被嗆得直掉眼淚,血跡斑斑的手死死抓住鐵鏈,手掌一次又一次地交換着,哪怕只是一個手指的距離也可以成功,上來一點,再上來一點......

少主,你再堅持一下,小萱馬上就救你出來了,你再堅持一下......

虛凰站在屋檐上看着屋子裏那個居然真找到救人辦法的小姑娘,冷笑:“哼,好一個忠心的娃娃,那就陪着你的少主一起死吧。”

她手中鋒芒一閃,“铿”地一聲脆響,阱沿口的鐵鏈被一只鐵蒺藜截成了兩段,宋雲萱收力不及往後摔去,而另外半條鐵鏈飛速往陷阱中撤去。

“不要!”宋雲萱驚叫一聲,一瞬間所有的思緒全部停止,裴澈也許會死的可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紮進了她的靈魂,掀起驚人的痛楚。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看着他在她面前死去,她只能眼睜睜看着,什麽都做不了。

“不可以,不可以!”

她不能再失去他,不能!

宋雲萱猩紅的眼中理智被瘋狂絞殺,有什麽東西在那縫隙中悄然蘇醒,她飛身狂奔追着那迅速往下墜落的鐵鏈,最後奮力一撲,竟抓住了那段鐵鏈最後的尾巴,可怕的力量如海浪般席卷而起,絕望地掙紮從身體裏爆發,她的手讓鐵鏈終于停止了下滑。

鐵鏈委然往下落,巨大的反沖力令加劇了青霜劍下滑的速度,劍身在木壁後的石塊中劃出了飛射的火星子。

裴澈幾乎可以感覺到陷阱裏埋着的刀刃逼人的冷意。

但一聲凄厲的吼叫震住了他,他下滑的動作竟再一次停住了,那十數米遠的阱口出現了一只血跡斑斑的小手。

那只小手死死抓住了鐵鏈的一端。

阱口再次出現了那張小臉。

“小萱......”

裴澈注視着那張沾了滿臉煙灰的黑漆漆的小臉時,不曾被任何感情左右過的心突然重重地疼了一下。

宋雲萱趴在木板邊,那雙圓圓的杏眼已經有渙散,看到裴澈還活着時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虛弱道:“少主,我拉住你了。”

陡然爆發的力氣已洩去,她的手沾滿了濕滑的血,幾次險些抓不住。

渾濁的血從她的傷口流出順着鐵鏈滴落在裴澈的衣襟上。

裴澈看着那滴血花,擡起頭看着那個與他萍水相逢的孩子,看着她稚嫩的小手被鐵鏈留下的猙獰傷口,他平靜道:“小萱,放手。”

宋雲萱怔了怔搖搖頭,這是少主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呢,啊,她的名字真好聽。

“小萱,放手。”他再次道,屋中的火光映襯着他那雙從來淡漠的眸子,恍惚有溫柔暖意流出。

宋雲萱執拗地搖搖頭:“不放。”

他不解:“為什麽?”

那張黑漆漆的小臉天真地一笑:“少主,你忘了嗎?我是少主的護法呀,我要保護你的。”

裴澈心頭一震,想起初見時,她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後嚷嚷着要做他的護法的情景。

“少主,我不會放手的。”

手已經撐到了極限了,她快撐不住了,宋雲萱爬上前,張開嘴将那段鐵鏈死死咬在嘴裏,雙目一凝,喉嚨發出野獸般的含糊不清的嘶吼,全身用力,将鐵鏈往上拉,口水和血水從她的嘴裏淌出。

裴澈震驚地發現他整個人被宋雲萱拉上了四五米的距離。

驀地,頭頂燒毀的斷了半截的橫梁從頂上砸下來掉進了機關陷阱之中。

宋雲萱心中泣喊:“少主!”

誰知下一瞬口中拉拽的力量消失了,鐵鏈“嘩然”滑入阱坑,與此同時一道披靡的雪亮劍光抛向半空,那白衣身影從陷阱之中利落地翻身而出,從火光中走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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