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金烏弄月篇之帝都護駕

裴澈冷厲的目光搜尋着盛華殿的上空, 隐約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本來想追上去可轉念一想,他的首要目的是保護梁帝的安危, 遂轉身又退回梁帝身邊。

裴澈将青霜橫在身前, 頭也不回地問道:“陛下,沒事吧。”

梁帝接過王湛遞來的絹帕慢慢地擦幹淨手上剛才被濺到的酒液, 淡淡道:“朕沒事。”

梁帝重新坐回龍椅上,淡笑道:“王湛, 再給朕倒一杯酒吧。”

王湛恭聲道:“是。”

裴澈觀察着前方的情況, 傅琛已經帶着幾位大臣退守到了殿前, 霍珊珊正在禦敵,原本以他的能力他是不擔心的,但對方動用了弓弩手, 那霍珊珊就危險了。

顧清風從後方回來,見到周圍的情況凝眸道:“阿澈,怎麽樣了?”

裴澈示意他道:“珊珊有危險。”

顧清風望去只見霍珊珊一人擋着李然帶來的刺客軍隊,正要出手去相助時, 忽見那一道詭異的藍衣身影。

因為隔得遠,兩人都看不清那動作身法如鬼魅般飄忽的人究竟長什麽樣子。

顧清風訝聲道:“那個人是誰?身手這麽厲害?”

裴澈盯着那抹古怪的身影,眸光深沉。

千裏迢迢趕來給大梁的皇帝賀壽, 誰料居然碰上大梁內鬥,宮廷政變,除了夜羌呼延灼、北狄的國師趙先婵,其他那幾個使臣早已面色大變, 坐立不安。

畢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尤其是大梁的皇帝還坐在那兒不動如山呢,不過不安歸不安,他們都沒有出手相幫的意思。

這裏除了北狄和夜羌,其他國家都是依附大梁的不起眼的小國,一來他們不想在這場政變中牽連到自己,二來,說句不好聽的,一旦政變成功,他們可不想因為這件事得罪新帝。

相對于朝臣的大亂,各國使臣還都安穩地坐在席中靜觀其變。

呼延灼舉杯朝梁帝敬了一杯酒道:“皇帝陛下,沒想到我們千裏迢迢來向您祝壽,您還費心為我們準備了這麽一場大戲哈哈哈哈......”

梁帝和藹笑道,回敬他:“賢婿說笑了。”

梁帝看向坐在他旁邊不動如山的北狄國師趙先婵,這位須發皆白的老人此刻半閉着眼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

梁帝道:“趙老國師看來是累了,朕派人送國師先去休息吧。”

趙先婵藏在雪白眉毛下的眼睛緩緩睜開,眼珠子精明地一轉,瞬間明白了梁帝的意思,他呵呵呵笑了,推辭道:“多謝陛下關懷,這戲還沒演完老夫怎能提前退場呢?老夫雖然上了年紀,但還算一把硬骨頭。”

呼延灼撫掌大笑:“老國師說的對,這麽精彩的戲碼怎麽能錯過?國師,晚輩敬你一杯。”

趙先婵謙虛着接受了。

梁帝微微一笑,吩咐道:“王湛,替朕向國師斟酒。”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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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貴妃一動不動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她的臉色是異樣的蒼白,一只手正攥在桌下用力地擰住自己的絲絹,勾畫精美的長睫微微低垂,額前那滴冰冷的汗終于滑落到她的頸邊,又滲透進衣衫之中,順着脊背流淌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冷。

她一杯又一杯地喝着自己面前早已冷掉的茶水,長睫微微擡起,餘光掃向那龍椅上和列國使臣談笑風生的男人,心中忽然漫起一片可怖的恐懼,恐懼之下是她一直不敢面對的那個想法

——這個計劃或許陛下是知道的!他是知道的!

那模糊的驚悚如銀針悄然刺入骨髓,手更緊地握緊了杯子,茶水悄悄濺了出來,那冰冷地液體在她手背上激起一片透骨的涼。

如果如果......失敗了,他們所有人都會萬劫不複,死無葬身之地。

不,沒有如果,沒有......她安慰着自己,他們計劃了那麽多年,每一步都走得很謹慎。

她看向下座的那人,那人表情平靜至極,那樣的冷靜讓她也受到了些許的影響,她寧神,就聽到耳畔有人一直在焦急地喚她:“母妃,母妃......”

“永安,怎麽了?”她對女兒展開一個從容的笑。

“母妃,到底是怎麽回事?”永安公主刻意壓低的聲音摻雜了一絲明顯的哭腔,她再愚蠢也該察覺到了。

殿前厮殺,那飛射的箭矢,四處燃起的火焰,到處倒下的屍體......還有傅琛......

母妃在和齊王還有舅舅在謀劃什麽,而她是唯一的局外人。

女兒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全是冷汗,她安撫似的拍拍她的手道:“永安,母妃一直不告訴你是因為不想把你牽連進來......母妃其實一直......”

“不!我不要知道!我不聽!我什麽都不知道!”永安猛地撒開她的手,像避開毒蛇猛獸似的一步步退開。

俪貴妃一把抓住她的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白皙的手腕上掐出一段醒目的深紫,她低低一喝:“沒出息的東西!坐在這裏不準亂動!”

“母妃,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永安淚如雨下低聲哀求着。

“誰說你會死的!胡說!”看到永安全身顫了顫,頓了頓,俪貴妃放柔了語氣:“安兒,乖乖聽話,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齊王的計劃不會失敗的,到時候,他會是大梁未來的皇帝,你的舅舅都會是他的功臣,我們李氏一族就會成為大梁最榮耀的家族!”

“母妃會成為太後,是這大梁最尊貴的女人。”

“那麽我呢?”永安淚水落的又急又快。

“你會是大梁最高貴的公主。”

“我現在就是大梁的公主,父皇待我那麽好......”

“愛妃,永安怎麽了?”梁帝的聲音遙遙傳來。

俪貴妃一驚,臉色陡然間蒼白如雪。

永安掙紮的眼神裏突然透出決絕的光:“我要去告訴父皇,我要去把一切告訴父皇!我要告訴父皇,所有的事都是你們策劃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永安掙開她的手想向梁帝走去,俪貴妃穩了穩心神站起身,手在下面緊緊抓住永安,朝皇帝露出得體的微笑:“陛下,永安突然說頭疼想去休息了,臣妾說大事未定怎麽能随意離席呢,是以,這孩子正和我鬧脾氣呢!”

梁帝溫和的笑了起來,目光落在永安的臉上輕輕地一頓,随後移開,他柔聲道:“是啊,永安,你母妃說的對,大事未定,就不要随意離席了。”

永安被俪貴妃拽入座下,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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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身着黑衣肩繡梨花、面戴鐵甲的男子紛紛占據了盛華殿前的東南西北四個角落,手中一弓三箭,箭尖引火,飛射而出。

湯少看着那朝自己飛過來的十幾支箭,吓得直往桌子底下鑽,

但一陣箭雨棱棱地紮在他躲着的桌腿上,箭頭上燒着的火膏迅速将桌上鋪着綢布一角燒起來了。

湯紹吓得魂飛魄散,只敢馱着桌子一路跳腳地逃命:“我不要死在這兒啊!”

他眼睛一擡,就見齊王正在旁邊的桌前端坐,面無表情地望着殿前的亂象,雲淡風輕。

想也不想的他從桌子底下鑽出半拉腦袋,問:“六弟,你不去逃命嗎?”

話剛說出口他就想罵自己是智障,眼前這位是反派啊反派!反派逃個屁!

他轉過臉,只見不是反派的宸王居然也在桌前端坐,雲淡風輕地望着眼前的事态,他面前的桌上已經紮了十幾支飛箭了,一小簇火苗正在咬噬他的袍角。

湯紹馱着桌子挪到宸王邊上,喊:“王兄,我......我們不去逃命麽?”

“四弟,淡定,淡定。”宸王拈花一笑,似要成佛,突然将他頭上用來保命的桌子一腳給踹了個老遠,将湯紹從桌子底下拽了出來,左手遞給他一顆葡萄:“吃顆葡萄壓壓驚吧!”

“壓驚個屁啊!你自己找死為什麽要拉上我?”失去了桌子的保護湯紹覺得自己就在裸奔,這人不會還沒有酒醒吧!

指了指殿前依然端坐看着下方大亂、面色平靜的梁帝:“你看,父皇都沒動呢,咱們作為皇子怎麽可以殿前失儀!”

“可他是皇帝啊!”湯紹抱着頭躲過一支飛來箭,哭喪着臉道:“王兄,你別拽着我啊,讓我走,我要逃命去!”

宸王嚴肅地指了指旁邊桌的齊王:“四弟,你這就不對了,你看六弟,安之若素、不動如山,這才是皇室宗親的表率!”

湯紹拼命把自己的褲腿從宸王的手裏攥出來,欲哭無淚:誰跟那貨比啊!那可是boss!是反派!他就是個打醬油的苦逼小角色啊!

“唉,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王兄我來給你做個榜樣了!”

自己被拽着的那條褲腿被猛地松開了,湯紹沒控制好力道整個人往後滾了過去,宸王整理好衣襟,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站起身。

宸王的目光從殿前的裴澈、呼延灼等人身上掠過,再到宮牆邊那邊的戰場,輕輕一嘆:“六姓後人......繡衣使......他們都回來了啊,三十年一次的輪回這麽快就到了麽?”

那聲嘆息悠悠的尾音猶在,一支飛來箭紮進了他的左胸,宸王應聲倒地,身子僵硬地趴在了桌子上,嘴角挂着血,眼還大睜着。

死不瞑目!

湯紹瞪大了眼一屁股爬起來不顧那些兜頭蓋來的箭雨爬到宸王的桌邊,手小心地探到宸王的鼻息前探了探。

沒氣了。

“死......死死了?”湯紹心都涼了,剛才還生龍活虎的人就這樣在他眼前斷了氣。

這人看着根本不是那種短命鬼好麽?

“喂......王兄......你......”

沒人回答他。

這個男人這下真的成佛了。

湯紹面如土色,耳邊是那種各種凄慘呼號,滿地的屍體,殘肢,猩紅的血......他正在一個大型殺人現場,那令人肝膽俱裂的恐懼直沖腦海。

“王爺!”一聲凄厲泣喊震蕩夜空。

湯紹回過頭望去只見宸王妃臉色慘白地飛奔了過來,整個人的靈魂被什麽東西吞噬了一般,淚水從空洞的眼中滑落。

“王爺!”萬雨薇飛奔到衛簡身邊,手輕輕晃了晃他的身體,沒有任何回應。

“不!王爺!”她恸哭出聲,湯紹感到她那痛不欲生的哀傷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王嫂,節哀順變。”那人冷冰冰的帶着一絲笑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萬雨薇猛地回頭,猩紅的眼死死瞪着衛羣。

衛羣無視她仇恨的眼,目光反而落在一旁的湯紹身上:“來人,給我把寧王抓起來!”

他身後擁上來十多名羽林郎将湯紹團團圍住,手裏的長矛壓在他的頭頂。

湯紹大駭,卧槽!被這家夥抓了他只有死路一條!

眼前一條雪亮的銀鞭閃過,細長的鞭身如一條銀蛇卷住那些長矛,湯紹只覺眼前一花就見萬雨薇手腕用力一扯,銀鞭狠狠抽起将那十幾根長矛卷至空中扔擲開去。

萬雨薇冷笑一聲,狠狠縱地一甩,卷起數百條鞭影将那些羽林郎盡數鞭打在地,動彈不得。

所有的動作只在轉瞬之間完成,湯紹看得目瞪口呆,萬雨薇回頭看了他一眼,又深情地望了眼宸王的屍體,喉間滾燙着哽咽道:“四弟,王爺的屍體就拜托你了。”

湯紹下意識地點點頭。

萬雨薇:“王爺,我要去給你報仇!”

又有幾十羽林郎趕來,萬雨薇長鞭一收飛身迎敵。

湯紹後頭一哽轉過身去準備帶着宸王的屍體逃命,誰知他轉過身去就見宸王維持着那個半趴的姿勢,一只手在胸前掏啊掏......掏出了一枚銅鏡。

湯紹:诶?诶?銅......銅鏡......

他揉揉眼睛,只見宸王正用他那雙死不瞑目的眼向他眨了眨。

眨眨眨眼?詐詐詐詐詐詐屍屍啦!

宸王趴在桌子上,将紮在銅鏡上的箭拔掉豎起來朝湯紹晃了晃,他心疼地摸摸那支離破碎的鏡面,惋惜道:“唉,這鏡子多好看,就這樣破了,可惜了。”

“你你你你你......”湯紹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了。

“我?哦,本王忘了,我已經死了。”

湯紹淚流滿面,他就這樣被一個白癡欺騙了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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