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黑鹿崖篇之孔雀墨
第一桶水已經成了熱水, 宋雲萱讓自己冷卻了一會兒一鼓作氣把自己紮進了第二桶水裏。
屋子裏幾乎可以聽見冰化掉的聲音。
“那個......我館裏還有個冰窖,需要我再去拿點冰塊來了?”湯紹建議。
“不用了,一天兩桶就夠了。”裴澈拿着一塊布巾幫宋雲萱擦拭濕淋淋的長發。
宋雲萱“嘩啦”一聲從水裏擡起頭, 一張臉紅地像竈膛裏燒得紅通通的炭頭锃光瓦亮, 左臉上的傷痕稍稍消下去了不那麽明顯了,頭頂濕漉的還在淌水的長發因為她身體的高熱很快便幹爽起來。
宋雲萱長舒了口氣雙膝并地坐在席邊, 汗水前仆後繼地滾下來滑落她臉頰時發出“滋滋”的聲音。
她像小狗一樣甩了甩披在身後的頭發,裴澈幫她捋順耳邊的發, 問:“好了麽?”
宋雲萱神清氣爽地點頭, 梨渦都笑出來了:“現在舒服多了。”
湯紹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到底......是怎麽回事?萱哥, 你怎麽又突然長大了?”
宋雲萱撓了撓頭:“有點說來話長。”
她正要說話忽然語聲一頓,看着宸王。
衛簡了然一笑站起身道:“本王特地帶來的好酒應該熱好了,本王去看看。”
他說着便走出了鵲橋仙。
“你們不信任我宸王兄麽?”湯紹不解。
“是你太輕信人了。”
“看到小萱這種情況, 他居然一點驚訝的反應都沒有,這個人不簡單。”
“不是不信任他,是他不适合聽到這些。”
宋雲萱開始簡單地将自己的身份與經歷向周圍的人解釋了一遍,由永寧和呼延灼在一旁輔助解釋。
呼延灼道:“小萱和我雖然都是繡衣使者, 但我們還是有太多不一樣的地方,畢竟我對自己也不能說完全了解,等見到豔鬼夫人之後, 一切才會水落石出了。”
木卿卿在一大堆千頭萬緒中抓到了重點,捏着一根油膩的雞腿道:“所以,也就是說,你們兩個到底是個什麽怪物還不确定?”
宋雲萱:“......”
呼延灼:“......”
永寧為二人說話:“他們不是怪物, 是為了保護我們六姓後人的最忠誠的夥伴。”
木卿卿偏過頭低低道:“呵呵,一群老不死的。”
“卿卿,你又一不小心把實話說出來了。”
木卿卿:Σ(д|||)
宋雲萱、呼延灼、永寧:“......”
裴澈忍住了提劍殺人的沖動。
認真聽故事的湯紹覺得自己受到了暴擊!
這個世界太玄幻了,他的世界觀又一次遭受到了嚴重的碾壓,自從他來到這裏之後,他以為他的穿越者身份就已經是個特牛逼的存在了,可是和在座幾位一比,還是他打擾了!
相比之下柏松要淡然許多,有關宋雲萱的事裴澈向她隐瞞了一部分,聽到這些柏松神色倒十分平靜,之前很多想不通的事現在都想通了,只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霍珊珊将雙手放在膝蓋上,擰着粗犷的眉看看宋雲萱,又問呼延灼:“呼延殿下,在下有個問題想問你。”
“請問。”
“身為六姓後人的繡衣使,你們是不是找到自己忠誠的六姓後人就會一直護在他們身邊?”
呼延灼點頭:“是,至死不渝。”
“那就不好辦了。”霍珊珊嚴肅地将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什麽不好辦?”衆人問。
霍珊珊指着呼延灼:“你和公主總歸是要成親的,那倒不成問題,二妞這邊不好辦啊。”
又向宋雲萱道:“二妞,你四歲的時候咱可以不當回事,但你現在畢竟長大了,你一個閨女家家的,少主是個大男人,男女授受不親,你倆成天這麽擱一塊兒不合适。”
柏松若有深意地看向霍珊珊,這人平日裏辦事粗魯、行事也不夠細致,但說話卻總能一語道破天機。
他說的這個問題也是她所擔憂的,以前,她還想宋雲萱畢竟才四歲,這種事等她長大了再說也不遲,可沒想到宋雲萱成長地那麽快,這件事就不能再拖了。
四歲的孩子沒什麽,但如今的宋雲萱已經長大了,裴澈的有些行為便顯得過于親昵,而這小子似乎自己也沒意識到要收斂。
宋雲萱外表長大了內裏還有些小孩心性,對霍珊珊的話一知半解,十分茫然。
倒是裴澈,他眸光清定,語氣微微上揚,反問:“為什麽不合适?”
霍珊珊也反問他:“阿澈,你将來不娶妻嘛?娶妻之後可就不能把二妞帶在身邊了,那不成體統。”
裴澈回答地很幹脆:“不娶。”
霍珊珊瞪着他,覺得這孩子真讓人操心:“就算你不娶,二妞總要嫁人的嘛。”
裴澈回答地仍然很幹脆:“她不嫁。”
宋雲萱附和:“對,我不嫁,我才不要離開少主。”
呼延灼大手一揮,自作主張地板上釘釘:“這事有什麽難辦的,跟我和永寧一樣,成親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麽?你嫁他娶,省得各找各的,多好。”
湯紹有點懵,成親?這麽說他的大本命和第二本命要在一起了?但是這突如其來的幸福與苦澀交雜的感覺是怎麽回事?感覺莫名其妙失戀了兩次了呢。
宋雲萱也有點懵:嫁給少主?這種事她從來沒有想過。
“成親......”聽到這個提議,裴澈心念一動,以前從沒有想過的事情突然在腦海中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無意識地将身邊宋雲萱柔軟的長發卷在指尖,他淡淡揭過話題:“這件事以後再說吧,現在最要緊的是見到豔鬼。”
宸王端着一壺酒走了進來,笑盈盈道:“諸位馬上就要動身離開了,大家一起共患難了一場,一起喝一杯吧。”
他說着将那壺“千古風流”在每人面前的杯中斟了一杯。
“這是本王珍藏了五十年的佳釀,諸位品一品,看味道如何?”
那千古風流果真是佳釀,剛倒出來酒香便四溢,可見宸王是拿出誠意來為他們送行的,自然不能推卻他的好意,幾人紛紛舉起手中的酒杯要與他敬酒。
柏松忽然将裴澈的手壓下道:“阿澈,夫人交代過我,你不能飲酒。”
靈犀宮的人出任務時絕對不能飲酒,這是規矩,但現在任務結束卻沒有不能喝的硬性規定。
裴澈本不是好酒之人,平時也滴酒不沾,距離上次喝酒好像也是十幾年前了,他只是對豔鬼這個特別的吩咐感到古怪。
“為什麽?”裴澈問她。
柏松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默了默道:“我也不清楚,算了,你少喝一些吧。”
宸王眸光輕輕流轉,笑意深深,敬酒衆人道:“本王敬諸位一杯。”
“謝王爺!”
裴澈素來将柏松當做自己的長輩敬重,既然她這麽說,他也沒有多喝,淡淡喝了一小口便将酒杯放下了。
宸王将他此番動作望在眼裏,眸中有微亮的光芒閃動了一下,笑容愈深:“希望他日,本王與諸位還能有緣相見,當然各位也可來我封地襄州小聚,本王與王妃定會親自款待諸位。”
湯紹臉都變了:“怎麽?王兄你要回封地了麽?”
衛簡道:“是啊,帝都如今大局已定,我也該回去了。”
“你不留下輔助七弟麽?”
衛簡笑了:“朝中文有潘大人,武有傅将軍,再加上你這位王兄監國,我也該回去享清福了。”
“诶????我???監國???”湯紹吃驚地連嗓門都尖了。
“父皇身體抱恙,七弟又尚且年幼,有你輔政監國,朝局才不至于動蕩地太厲害。”
“可是我......我......王兄,怎麽看你都比我靠譜吧。”
“你該明白,父皇留下你不是真的讓你輔政監國,他只是需要一個皇子坐鎮而已,至于他選你不選我,是因為你是一個他能掌握的皇子,而我,父皇還有些忌憚。”
湯紹愣了愣,憋了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心道:這不是拐着彎兒罵我蠢麽?
“你不蠢,能走到今天,你也不是個尋常人物。”衛簡微笑地拍拍他的肩。
湯紹渾身打了個冷戰:
這人......怎麽好像又看穿他了?他他他不會真的有讀心術吧!太吓人了好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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餞別宴沒有進行多久便結束了,永寧和呼延灼回宮繼續籌備婚事,宸王進宮辭行,湯紹則進宮伴駕。
裴澈、宋雲萱等人則往黑鹿崖的方向出發。
宋雲萱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睡了一覺,悠悠然醒來時,透過在風中偶爾翻飛而起的車簾便可見外面日頭落西山,餘晖淺淺,已至黃昏。
而少主竟然就坐在車中看着她。
“少主。”她揉了揉眼。
裴澈看了她一眼,莞爾一笑,問:“醒了?”
宋雲萱點點頭打了個呵欠,卻發現裴澈正伸出手指輕輕撫摸着她左邊的臉頰。
“不疼了吧?”
“嗯,不怎麽疼了。”
臉上的傷疤已經消下去了許多,但是還會在下一次高熱時起來。
薄薄的肌膚下傳來少主指尖淡淡的溫度,那輕柔的撫摸帶來一絲異樣的酥麻,那感覺很陌生也令宋雲萱迷惑。
她奇怪地擡起頭看他,卻在對上他視線的一瞬間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發現她少主正在用那雙狹長潤黑的眼盯着她看,他瞳眸很深很深像一汪望不到盡頭的深潭,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認真,那特別的神情很像蟄伏在夜裏等待獵物的野獸,他在審視她的五官,審視她的表情。
那宋雲萱緊張地舔了舔唇,喚他:“少主,你......”
裴澈将修長的手指移到她唇邊,輕輕摩挲着她因為剛才的舔舐而泛着水色的唇,驀地,他像是輕笑了一下,毫無預警的低下頭,宋雲萱渾身一顫,輕輕抽了一口氣,下意識地側過臉。
他呼吸間的微風在頰邊拂過,而那須臾的一瞬,她的臉上似乎感受到一絲微涼的觸感,那是......
宋雲萱有些暈頭轉向地低下頭,心跳如擂鼓,今天少主是怎麽了,好像有點奇怪。
裴澈撩起她的一绺發置于指尖,手指再微微松開任由那柔韌的發絲在指縫間垂落,他似乎用一只手擡起了她的臉,讓她看着他。
他道:“小萱,我們成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