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參

夜,靜得濃稠。

燭火冉冉、搖曳,熄滅在燈芯之中。

畫影嗡鳴。

展昭猛的起身,“是你來了對不對……”

劍鞘半開,華光異彩,竟比燭光更為奪目,通室盡亮猶如白晝,只那華光片刻間消逝,走出白玉堂。

“玉堂……”展昭且驚且喜且傷。

白玉堂目光毫無亮彩,低着頭,不敢去看展昭。

“玉堂?”展昭強換上笑臉,又一次呼喚,他感覺今夜的白玉堂與昨夜不同,頹敗凋零,仿佛下一刻就會消失。

白玉堂好不容易擡起頭,熱淚縱橫,“貓兒……這是我……最後一次來見你。”

展昭恍然一震,踉跄的扶住桌子,指節幾近透明的白,什麽也沒有說,只是神色空洞的看着手邊的畫影,邊流淚邊搖頭。

“貓兒,聽我說,”白玉堂走近幾步,笑的很澀,“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身上的陰寒之氣會傷了你……我要去投胎了……”

展昭似乎猶在夢中根本沒有聽真切白玉堂的話,只是怔愣在桌旁,若不是顫抖的手,會誤以為是尊蠟像。

“貓兒,”白玉堂下意識伸出手,缥缈的劃過展昭淚水浸透的臉,“讓我最後再看看你……”

展昭擡頭,哽咽失聲。

白玉堂還想說什麽,剛一張口,便被鬼差催促,“時間到了!”

一道鏈鎖纏上白玉堂頸喉,白玉堂死命掙紮。展昭看不見一切,只能看見白玉堂痛苦的面目變了顏色、拼命的用手去扯脖子的動作,聲嘶力竭喊着他的名字“貓……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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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白玉堂被一股大力轄制,展昭不由分說的抽出畫影,搶到白玉堂身後,發瘋一樣全無章法的亂劈亂刺,可除了在空氣中揮劍,展昭感覺不到出劍的意義。

白玉堂被那無形的力量越拉越遠,展昭便越跟越遠,絕望鋪天蓋地的壓頂,打擊和不遺餘力的想要救白玉堂使他幾乎站立不穩。

“貓兒——我的名字裏有個曙字——貓兒——”

白玉堂還是被帶走了,連同展昭的全部力量和感情一同被帶走了,展昭不知道怎麽回的開封府,不知道怎麽躺在白玉堂曾經躺過的床上,淚大滴大滴的滾落,不曾拭,不曾止。

枕邊濕了,涼了,新的溫熱補上,又變涼……

展昭将畫影抱在懷裏,一遍遍顫抖着摩挲,一遍又一遍,腦子裏全是那人張揚的眉眼潇灑的笑,那人笑的越暢快,展昭的淚流的越多,一遍遍浮現那人臨消失前歇斯底裏的掙紮,血液似乎要穿透體表,展昭張開嘴,“不……”用力的呼吸,呼吸。

第二天,展昭沒能陪同包拯上朝。

病的一塌糊塗,嘴裏只含含糊糊的叫着白玉堂。禦醫無策,公孫策亦不知是第幾次抓起他手腕,仍診不出半分異常,只能哀默搖頭。

說也奇怪,白玉堂“五七”一過,展昭竟悄然好轉。

依舊是沉默寡言的人,眸子更加深邃,偶爾淡而溫和的笑透着縷縷牽強。

一連四年的清明,展昭将自己關在屋裏,靜聽斜風細雨,他微微一笑,“玉堂,我知道你不在那孤冢裏,既不在,何須祭拜……”

景佑二年,春。

迫于當朝重臣的壓力,一直膝下無子的趙祯将太宗曾孫濮王趙允讓的第十三個兒子——四歲的宗實以養子的身份接進宮,由曹皇後撫養。

聖上的心思,對宗實寄以厚望并予以太子之位只是早晚之事,曹皇後可謂賢良淑德,可論美貌和寵幸當推龐貴妃。

後宮心計,攻心無度。

為了除去後宮對幼子宗實的威脅,趙祯思來想去,決定破例調四品帶刀護衛展昭近身保護。展昭為人心思缜密,不驕不躁,靜實溫潤,武功人品都占盡了,趙祯想不出第二人選。

與包拯展昭二人商量,事關江山社稷,包拯點頭展昭更責無旁貸。

于是官升三品,進宮輔佐。

展昭第一次見趙宗實,他小小的身子坐在寬大的棋盤前,嘟着嘴,發愣。

“展昭見過太子。”展昭依禮抱劍。

趙宗實擡起頭,突然一笑,從石凳上跳下來,“你就是他們說的展護衛?”

展昭半斂了神情,低眉道:“太子口中的他們說的正是展某。”

趙宗實開心地笑着,上前扯住展昭衣袖,“展昭,來啊教我下棋。”

四歲的孩子倒真有幾分倔強的蠻力,展昭由他扯着來到棋盤前,看白子黑子一團亂,不由得抿唇淺笑,“太子想怎麽玩?”

宗實歪着腦袋看展昭,“我想……”他說着便突然壞壞的伸出小手向展昭腰間搔去。

展昭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本能的閃開,可看到他彎彎的眼睛突然失望的微紅,展昭心生不忍便立在原地沒有動,小家夥一見興致高漲,兩只調皮的小爪子又不依不饒的伸過來。

背後的一雙眼睛悄悄隐去,展昭警覺回頭,已無半分人影。

宗實趁機偷襲,小爪子靈活的搔來搗去,抓的盡是展昭笑點軟肋,展昭很怕癢,很快将那雙眼睛忘卻笑着躲他,他便更加勁的追,只搔的展昭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彎身求饒,宗實才罷手,插着腰笑的得意,“展昭,你這麽怕癢,像個姑娘。”說完又沒心沒肺笑的開心。

一句話,讓展昭的笑靜下來。

展昭覺得自己仿佛真的好久沒有這麽真正笑過了,他還記得那年的除夕,白玉堂咬定有傷在身不便回陷空島,四鼠和盧大娘不放心便一起來了開封府,白玉堂死活非要霸占他的床,展昭不應,結果被他按在身下死命的搔癢,他身上有傷展昭不敢妄動,那夜着實吃了大虧。

那是開封府最熱鬧的除夕,如今想來,觥籌交錯之聲音猶在耳,那人調笑的語調仿佛昨日,“展昭,你這麽怕癢,像個姑娘。”

今日,同樣的話在這孩子口中說出,展昭心裏不知是酸是澀。

“展昭,你在想什麽?”

展昭有些赧然,抱歉道:“太子見笑了。”

宗實嘟着嘴,“展昭,你再這麽拘謹我不理你了。”

展昭微微點頭,一個小孩子總說大人話,很有意思,“太子希望展昭如何?”

“嗯,我想好了告訴你。”

展昭淺淺一笑,“好。”

宗實笑道,“君子一言……”

展昭無奈搖頭,卻順他的意接下去,“驷馬難追。”宗實開心的跳過去拉起展昭的手指,“拉勾勾。”

展昭失笑,心想再怎麽人小鬼大也終歸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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