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這兩個字安德烈在前不久還對要對他釘下銀釘的諾德說過。

人類的反複無常讓安德烈疲于應付,生出一種概不奉陪的疲倦。

彌撒喵喵獨自一貓在陰影裏叫了半天,一人一吸血鬼顯然都沒空理他,于是只好偃旗息鼓,躲在棺材後面悄悄磨爪子。

銀釘釘入沒有太長時間,但受到的颠簸卻不少。釘頭圓圓的一片,壓在手背皮膚裏,讓皮肉陷出一個坑洞。

傷口不斷被刺激流出的血和兔血混合在一起把吸血鬼白皙的皮膚當了畫紙,蜿蜿蜒蜒流出一副溪流圖。

鐵釘粗長,卡在兩根手骨之間,手掌心對穿出一點尖銳的釘頭。

萊恩斯抹除咒語,拔掉銀釘,将傷藥傾到在傷口處。金屬摩擦骨骼的刺耳聲音聽起來很礙事。

“看起來你挺喜歡銀質零件。”萊恩斯握住安德烈手掌心的手粗粝。常年握槍磨出的繭子擱着手腕,并不舒服。

獵人的口吻藏着一絲挑釁和不滿,但是不餓肚子時的安德烈成熟且懶惰,不稀罕和人類争口舌之利。于是安德烈只伸了伸手指,并未搭理萊恩斯。

拔除帶有詛咒的銀釘後,血液開始循環,傷口也在複合。安德烈心情放松,分出幾分心思考慮正事:“接下來怎麽辦?以諾德的死腦筋,任由我在外面游蕩絕對不可能。”

萊恩斯巋然不動,依舊按部就班地拔除另一只手掌的銀釘:“我屬于離職狀态,抑制器也交給他們了。案子沒查出來,還把我的顧問弄丢了。”

“于情于理,都輪不到血獵找我的事。”萊恩斯冷冷地說。

“很有想法,長官。”安德烈淡淡地說,“犯人逃跑,一半罪責在我,一半在血獵。你撇的很幹淨。只是你的會長一定想不到,在血獵赫赫有名的萊恩斯,會半夜私藏罪犯,還偷了聖器。”

“分析得很對,顧問先生。”萊恩斯應道,“但是這些事情依舊與我無關。除非他們能闖進我的別墅,把這裏翻個底朝天。”

獵人的語氣是在陳述事實。但裏面有着絕不讓步,不容違背的原則。

安德烈挑眉,抽回手臂,“沒有手段,不懂人心,固執己見。諾德會長的确是該下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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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恩斯埋着頭,一言不發。

以安德烈和萊恩斯相處的經驗來看。獵人的沉默通常有兩種原因。

第一,你說對了。第二,你錯得離譜,懶得理你。

安德烈絕對相信自己對人心的洞察,直接忽略了第二種可能。

萊恩斯麻利地處理好傷口,然後收拾工具離開,并貼心地帶上了門。

很快屋子暗下來,只有濃烈的酒精味道和草藥味暴露這裏曾經來了個獵人。

安德烈把地上滾落的銀釘拾起,悻然走進窗戶,将手臂伸出窗外。月光在他手腕處打了個折,照出被包紮得淩亂的手掌。

兩顆銀釘順着尾端被吹起的繃帶從空中落下,落在了荒郊野外。

安德烈垂眸看着銀釘下落,狠狠砸在草叢裏。隔日有人外出,可能會把這對沾過血的銀釘踩進土裏。

萊恩斯這個“醫生”當得實屬不太稱職。包紮技術粗糙,将兇器留在受害者房內,且态度極差。安德烈關上窗戶,面無表情地給出客觀評價:“負分。”

彌撒團在棺材後面,很有眼力見地直起身子,“喵”了一聲表示認同後,垂下腦袋繼續睡覺。

安德烈這一覺沒睡安穩。

手上的繃帶完全多餘,傷口愈合時貼着紗布,皮肉都長在上面,完全是幫倒忙。

因此半夜時手掌麻癢疼痛,擾得安德烈推開棺材蓋,撤掉了所有紗布。

他躺下不過幾個小時,隔着厚厚的木板,利爪劃過木頭的聲音傳進棺材,在不大的棺木裏回蕩。

彌撒鬧着要吃早飯,把珍貴棺木撓得到處是劃痕。饑餓讓他背叛了主人,扒着門把手将萊恩斯放進了屋裏。

于是除了撓爪子的聲音外,安德烈還能還時不時聽見不長眼的獵人曲着指節在棺材蓋上“奏樂”。

安德烈從未想過變成吸血鬼後,他還有缺覺的時候。然而樓下餐桌旁的老管家面目和藹,朝他微微鞠躬,問:“睡得好嗎,安德烈先生。”

“……”安德烈扭頭看了看撅着屁股,像只小香豬一樣埋在食盆裏的彌撒,嘆了口氣,違心道,“還行。”

獵人的早餐很簡單,面包咖啡外加一片煎出油脂的培根。一邊的小盤子裏,還放着由于隔夜,已經塌架的牛排面包。

而長桌的對面,餐盤卻十分獨特。安德烈面前只有一只剔透瓷碗,旁邊擺着一只瓷勺子。湯碗裏盛滿了粘稠的猩紅液體,上面還用不知道什麽成分的糊狀物做了拉花。

如果不聞味道,看起來就像紅菜根放多了的羅宋湯。

安德烈碰了碰碗邊,感到了一絲溫熱。

“鹿血。”萊恩斯看到安德烈盯着湯面的拉花,繼續解釋,“雞肉茸,熟的。”

昨晚的半只母兔不夠吸血鬼塞牙縫的。萊恩斯絕不允許家裏住着一只餓肚子的吸血鬼,于是任勞任怨在清早起床,跑去森林獵了一只鹿回來。

多此一舉的拉花是老管家的傑作。為此他付出了彌撒半天的糧食,手背多了一道劃傷。

這該死的儀式感。老管家端着湯出來前,手背都還在疼,但加了白色肉蓉的鹿血看起來多了幾分屬于人類的美味。這是一個盡職盡責的管家應該為主人的餐桌付出的。

萊恩斯沒有這樣的美學追求,看了一眼管家,撇清了自己:“不是我準備的。”

“謝謝。”安德烈看了萊恩斯一眼,又看了看管家,接受了老管家的好意,并選擇對“出賣”忠仆的獵人實施冷處理。

動物血并不美味,但總比不知名的研究員調制出的人造血好喝。

用過早飯的安德烈抱着彌撒在屋子後院散布,很不巧地碰見了他的“食材庫”。

這只鹿年歲大了,懶洋洋地窩在草地上。面前擺着一捆上好的草料。老管家正蹲在地上,捉住鹿的前蹄包紮。

顯然取血的部位不是動脈,難怪味道不鮮美。

安德烈對這副景象一眼難盡,而他懷裏的彌撒卻把老鹿當成了争寵的敵人,瞪着眼呲着牙。

安德烈被吵的耳朵疼,一手蓋着彌撒的眼睛,遠離了後院。

一連幾天,別墅至少有一餐桌上會擺着一碗新鮮鹿血。雖然填不飽肚子,但聊勝于無。

安德烈不為此感到放松。喝血這種事,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動物血液永遠比不得人類脖頸處的血液甘甜,不過是飲鸩止渴罷了。

重大犯人出逃的消息驚動了血獵上下,但由于執行官是會長諾德,也沒人敢罵一句他看管不當。血獵的人在北區翻找了一整天,一無所獲,就連灌木旁虛弱的兔子都沒發現。最終他們把目光投向了和安德烈最為“親近”的萊恩斯。

諾德親自敲開了別墅的大門,身後跟着歐文和不少獵人。大多數面孔萊恩斯都只見過一面兩面,不少是血獵有頭有臉的探員。

彼時老管家正在投喂彌撒,萊恩斯坐在沙發裏讀書。屋裏一派祥和,和屋外如臨大敵的氛圍毫不相同。

彌撒被安德烈養的久了,随主人,對諾德的到來表示了強烈的不滿。

“彌撒!”老管家拽不住靈活的卷耳,慌裏慌張叫了一聲。

萊恩斯悠然從沙發上站起,在諾德的槍托打在彌撒身上之前,不由分說抱着貓躲開了一步。

“很久不見,上來就打我的貓,有些不合理吧,諾德會長。”

諾德面色陰沉,盯着彌撒,手裏的槍始終沒有放下。

歐文站在諾德背後,探着腦袋嚷嚷:“是你的貓先撲上來的,不就是只貓嗎!打一下能怎樣啊?”

萊恩斯轉身把彌撒交給老管家,說:“您怕貓的毛病到現在還沒好呢。得有十幾年了吧。哎,這後面都是誰啊,我家不是娼//妓館,可不是各位游手好閑的探長聚會的地方。”

“萊恩斯!你瘋了!?”歐文被萊恩斯明裏暗裏諷刺了一通,立刻吹胡子瞪眼。其他探長被暗諷,面色也不好看。

“那不然各位來這兒是幹什麽。”

他們本就是仗着人多,來這搜人家家的,壓根不占理。被問到臉上,也都啞了火。

歐文左右瞪了他們一眼,仰着脖子說:“幹什麽?你的好顧問從地牢逃跑了。我們懷疑和你有關系。不想和逃犯牽扯上的話,就老實點讓我們進去搜一搜。或者你識相,直接告訴我們那個殺人犯有聯系過你沒!”

萊恩斯看了一眼歐文。眼神比見到諾德的彌撒還要危險。

那是猛獸被侵犯領地的憤怒。

“也就是說,你們拿走了抑制器,吊銷我的探長職位,現在還把我的顧問弄丢了,在沒有任何明确證據的情況下要搜我的家?”

萊恩斯一向冷冽的臉部線條柔和了一瞬,朝諾德笑了笑,同樣舉起槍,黑魆魆的槍口正對上諾德的銀槍槍口。

“尊敬的會長大人,你什麽時候把血獵管成了這種模樣。你敢讓一群連戰場都沒上過的肥豬來我家裏亂吠,我就敢費點力氣幫您清理門戶。”

作者有話說:

萊恩斯:管我的顧問,抄我的家,打我的貓,你們怎麽這麽不講武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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