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杯子遮蓋了萊恩斯半邊臉,裏面渾濁的酒液讓人提不起胃口。

安德烈垂眸打量一眼,推了回去:“留着回去喂多奇吧。”

“多奇不能喝啤酒。”萊恩斯對啤酒也沒興趣。

多奇是安德烈曾經的口糧。在他能抑制住食欲之後就變成了老管家的新寵。多奇這個名字是萊恩斯取得。毫無寓意,且俗氣無比。

安德烈都為那頭老鹿感到傷心。

“那邊。”安德烈捕捉到一旁喝酒的男人手上熟悉的花紋,立刻抛棄多奇,提醒萊恩斯。

男人握着酒杯的手背上紋着一束煙霧缭繞的花。青灰色。

“是詛咒。”安德烈說,“和我們要找的地方有關系。”

“什麽樣的詛咒,看得出來嗎?”萊恩斯埋下頭喝酒,避免兩個人的注視被人發現。

安德烈搖頭:“可能只是個标記,暫時看不出來。不過我聞到了一點獨特的味道。”

“你做什麽?”

安德烈突然起身,湊到男人身邊。萊恩斯一個沒注意,他的顧問先生又擅自行動了。

“紋身不錯。”安德烈坐下來,占據了男人另一半桌子,“安德烈,今天剛來。”

“卡爾。”男人說了自己的名字,盯着安德烈露出的小半張臉看,“來這兒做什麽,小姑娘。”

安德烈的嗓音并不細嫩。相反低沉裏帶着一點共鳴,像音樂廳驟然奏響的大提琴。卡爾這麽說明顯是在挑釁。

安德烈扒下兜帽,沾了煤灰的金發散開,瞬間吸引了酒館一半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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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刀尖舔血的臭男人,濃眉大眼的都一個樣。再英俊也看膩了。突然出來個金發美人,哪有不飽眼福的理。

卡爾也是這麽想的,他後悔出口的話了。這不是個小姑娘,這是朵夠勁的玫瑰。

但他的驚豔也只維持了片刻。

因為滴着露水的玫瑰朝他笑了笑,露出了兩顆尖銳的獠牙,黑紅的眼眸像獵豹盯着瀕死的山羊一樣看着他。

這也不是朵玫瑰。這是要人命的曼陀羅。

卡爾驚懼地瞪着眼,身體應激一般緊張起來,久未出現的獠牙不受控制地頂出,一雙藍色的眼瞳被迷惑一般悄然變成了紅色。

安德烈滿意地笑了笑:“你好,同類。”

萊恩斯擠開人群,發現他的顧問毫發無損,除了被一雙雙驚嘆的眼神盯着以外,身上連點不自在都沒有。

手上紋着花的男人正喘着氣,一身的冷汗。躲在一邊看着安德烈:“你……你也是……”

“日行者。”安德烈替他回答,“很驚奇?我以為這裏同類很多才來的。”

“你……你是自行覺醒的?我以前沒見過你。你很厲害。”

卡爾回過神,被壓制的恐懼大部分轉化為了遇見同類的喜悅。再察覺到周圍人好奇的眼光後,惡狠狠地朝四周喊道:“看什麽看!”

顯然卡爾在這裏有點地位。不少男人吹着口哨打趣,卻轉過了頭。

只有一個。裹着同樣的麻布鬥篷,還背着個可笑的包袱。

“喂!你……”

“我朋友。”安德烈攔住暴躁的卡爾,介紹到,“萊恩斯,他和我一起的。”

萊恩斯走上前,擋住安德烈站在卡爾面前,伸出手,“你好,萊恩斯,南城來的商人。”

“哦。南城啊,那應該是挺有錢吧。”卡爾嘟囔一句,打量着萊恩斯,“瞧着也沒多帥。”

“……”

萊恩斯沒有找到任何可以友善回答這句話的方式,于是選擇了沉默。

畢竟這個日行者看起來腦子不太好使。

卡爾的興趣顯然不在從主城來得富貴人類身上,他暗自像窮人家小孩酸富人的糖果一樣嘟囔了一句,立刻丢下萊恩斯去和安德烈交流。

“你是自然覺醒的嘛!你的眼睛好漂亮!”安德烈已經恢複了正常模樣,卡爾卻還是像只甩尾巴的大型犬一樣圍在他身邊,盯着眼睛看。

“不小心覺醒的。”安德烈沒聽過覺醒這個詞,想必是日行者通過某種途徑轉化為真正血族的方式,于是胡亂應付到,“你呢?”

“自然覺醒真的好厲害!”卡爾把安德烈當成同類,一面感嘆一面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笑着說:“我就是正常途徑,喝曼陀羅的藥劑覺醒的。”

“藥劑?和這個有關系嗎?”安德烈拿出不知什麽時候從萊恩斯那裏拿來的名片,舉起給卡爾看。

“對的!”卡爾叫了一聲,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們是為這個而來啊。”

“這是什麽東西。”萊恩斯問,“和日行者有什麽關系?”

卡爾對商人的插嘴有些不爽,上下打量他一番,仿佛公孔雀估量情敵的戰鬥能力。

商人體格很好,看起來也有些身手。卡爾動了動鼻子,但是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連“覺醒”的機會都沒有。

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和安德烈過一輩子。

至少他的壽命和他們這些覺醒的血族來說,太短暫了。

萊恩斯看到對面的血族打量他的眼神由敵意轉向不屑,最後又變成憐惜,簡直一頭霧水。

“這是黑市最大的公會組織,名字叫黑色曼陀羅。”

安德烈皺起眉,輕聲念了一遍。

“是不是很詭異!”卡爾側過身,展示自己手背上的圖案,“這個,是黑色曼陀羅的标志。每一個從他那裏取過內部商品的人身上都會有。出現的位置很随機,不過一般在手背上。”

“有了标志的人從此就是曼陀羅的一份子,需要時為它效力。在黑市,這樣的标志還能幫你省去不少麻煩。”卡爾晃動手掌說。

“只有日行者才能加入嗎?”安德烈問,偏頭看了看萊恩斯。

“這倒不是。”卡爾說,“加入的方式有很多,最簡單的就是用‘錢幣’去交易‘商品’。但是每個人能買到的商品都不一樣,這就憑運氣和眼緣了。”

“我聽到的消息和你不一樣。”萊恩斯盯住卡爾,好像洞穿了一個騙子。

他從安德烈手裏拿過名片,“這東西我是從外層的紅毛乞丐手裏拿來的,我來這可不求什麽庇護,也不是為了成為誰的‘仆人’。”

萊恩斯看到卡爾本能地皺起眉頭,對“仆人”二字很是不滿。

卡爾的體格健壯,笑起來時像毛茸茸的雪橇犬,沉下臉後,像呲牙低吼的森林孤狼。

萊恩斯不在意他的态度轉變,反而認識到自己無意中抓到了關鍵點。他看着卡爾說:“我要的是永生。”

“永生?”卡爾駁雜的暗紅色眼瞳褪去後,藍色的眼睛裏面爬着零零碎碎的血點,看向人時好似裝了尖鈎的釘耙,“那只怕你來錯地方了,這裏沒有永生,只有走向窮途末路的怪物。”

“你和我們根本不是一類人。趕緊回去當你的富貴上等人去。”卡爾不屑地擺手,轉頭揚起下巴點了點安德烈,“他留在這倒是合适得很。”

“我和他,和你們沒有什麽區別。”

“沒有?”卡爾叫了一聲,眼睛裏的血點瞬間彌漫了眼睛。

和安德烈悄然的轉化不同,卡爾的血族特征顯現更像是服用興奮劑的效果。暴露的青筋表現着他沸騰的血液。粗粝地喘氣把方才那個傻愣愣的大個變成了蓄勢待發的猛獸。

萊恩斯站在原地,任憑卡爾猛地向他撲來,又在鼻尖處堪堪停住。

“這就是我們的不同。”卡爾沒有達到把這富家子吓得涕泗橫流的效果,不爽的甩着一頭利落的短發,恢複了原态,“吸血鬼,聽過沒有?這裏住着被你們抛棄的同類,在無奈與痛苦中選擇了變成怪物。你不會适應這裏的。”

“這和你沒關系。就算不是日行者,也不代表我和你們不是同類。”萊恩斯折起名片。他察覺到卡爾露出一絲迷惑,故意動作頓了頓說,“如果你有途徑讓我們加入黑色曼陀羅,我就給你講個故事。”

萊恩斯的眼神悄然飄向安德烈,補充道:“兩個故事。”

卡爾皺起眉仔仔細細打量這位令人讨厭的商人,一掌拍在萊恩斯還沒收起的手掌上:“成交。”

和卡爾約好了明日去黑色曼陀羅的會點後,安德烈舉起大杯啤酒抿了一口,對将名片收進鬥篷的萊恩斯說:“兩個故事?我都不知道探長先生原來是個小說家。”

“我不是。”萊恩斯理所當然地否認,對安德烈說,“所以麻煩顧問先生和我一起編個故事。畢竟你是文員。”

安德烈讀過不少書,也編過不少身份。但萊恩斯的态度讓他覺得自己被當成了書桌上蘸飽了筆墨等着寫字的羽毛筆。

這讓高貴的親王大人有種不被尊重的感覺。

“夜巡給文員下達任何文案書寫,卷宗編輯的任務,是要有正規文件的。您的文件呢?”

“回去……”

“我要求擁有公章以及夜巡專用工作紙張。至于會長的臉,在我這不好使。”安德烈仰着腦袋,冷冷地道。

這些要求的确是顧問可以提的。只是一般都要賣上司的面子,口述指令一樣管用。

但他的顧問不怕辭退,也不怕扣錢。

萊恩斯冷着臉,看安德烈把把啤酒塞進他的手裏,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記得付賬,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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