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當天半夜,在歐文耀武揚威地帶着一隊獵人來到別墅之前,從大門走出去兩個裹着麻布鬥篷,臉上塗了木炭的男人。
管家拿着一手的幹糧,和彌撒在門口和別墅的主人與客人依依惜別。
萊恩斯背後背着一個小包裹,裏面放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零碎物品。
安德烈把一根二十厘米長,根本咬不動的列巴塞進萊恩斯本就負荷過重的包裹裏,嫌棄道:“改日給管家漲漲工錢吧,你那一袋子金幣就算喂狗也輪不到吃這玩意。”
萊恩斯把列巴拿出來,整理包裹,找了個縫隙塞進去,看了一眼不識人間疾苦的吸血鬼:“我就是有兩袋子金幣,也買不到除了列巴以外的好東西。我們是兩個通緝犯,花錢大手大腳很可疑。”
“麻煩。”安德烈本就不需要進食,除了柔軟的白面包和黃油煎牛排以外,對這等“窮人”吃的東西一點不敢興趣。
黑市藏匿在貧民區後的一段街道裏。
這裏位于北區居住區的末端,環境惡劣,生活也不便利。破舊的轉頭壘砌的房子連燒柴的壁爐都沒有。
但這裏,也是北區最自由,最荒唐的地方之一。
北區的貧民區是流氓和難民的聚集地。這裏街道髒亂,污水和油膩的被子搭在冰冷的磚房外面。太陽一落山,這裏的人就如同見了飓風的蟲子,紛紛躲進洞穴。
寒冷和饑餓會帶走一個又一個的生命。這裏偶爾會出現小型瘟疫,也只有這時,才會有醫生帶着尖嘴面具前來診治。
這裏,是北區的垃圾場。也是罪犯的游樂園。
難民難以教化,也難以融入,所以慢慢地被割離開來。一如南區割離北區一樣。
安德烈換下了平日穿的禮服,金色的頭發被煤炭抹的髒兮兮的,臉頰也帶着兩道煤灰。看起來像落魄的公子。
貧民區的人一輩子難見到一個女人。男人們對柔弱和美很是敏感。
因此即使棕灰的麻布掩蓋了大半面龐,那些穿着短胖棉服,手裏舉着帶啤酒的男人依舊會盯着安德烈看個不停。
Advertisement
只是可惜了這麽一個美人。旁邊那看起來五大三粗的男人一看就不懂得憐愛好東西。
甚至有人花重金,要拿三桶帶麥殼的啤酒換這個從外面來得可憐公子哥。
安德烈手心攥着幾枚金幣,很想把眼前和萊恩斯談條件的男人們腦殼鑽個洞出來。
萊恩斯撩起麻布袍子,腰間別着的銀槍明晃晃的,瞬間吓跑了這些色欲熏心的男人。
“魅力依舊。”萊恩斯說。
安德烈的确好看極了。哪怕抹了煤灰,也只像上好的瑪瑙蒙塵,是個人都想低價購入,然後親自為他擦拭幹淨。
“不想死的話,”安德烈從萊恩斯包袱裏抽出一只硬邦邦的黑面包和一塊肉幹,扔在獵人身上:“吃你的飯。”
萊恩斯升起火堆,在面包和肉幹上抹了水,架起烤架。
這裏的東西不太能入口。面包裏的麥子沒有剝殼,肉塊也是大塊的肥肉風幹,除了鹹和油膩以外,沒有別的味道。
老管家一番苦心被萊恩斯背了一路,總算有了用處。
在剛才一番應付中,除了打消男人們對安德烈的念頭,萊恩斯也問了不少和黑市有關的消息。
黑市在這裏不叫黑市,反而是居民進行交易的唯一方式。
普通人只有些幹糧啤酒,就在最外層換換貨物,或者換來一個女人過一把瘾。
更多的交易在更裏面,光是要進去就要交點過路費。
可以是錢,也可以是物,更可以是人。
一群男人一面說着這些話,一面可惜地瞧着安德烈,似乎把他看作了被拐賣的可憐人。
黑市每天太陽落山前一個小時開,從黃昏降臨到黑市閉市是一天裏這裏最熱鬧幾個小時。
貧民區的人不知道黑市從何處來,也不會去叨擾他們進不去的地方。市場後方猶如封閉的池塘,孕育了許多不為人知的人和事。
但最貼近居民的這篇市場,依舊很有煙火氣。
糧食,煙酒,以及女人,是外層最火爆的商品。
萊恩斯抓住其中一個趴在磚頭房外偷看的乞丐,那乞丐正滿面潮紅,口水打濕因為塵土粘在一起的絡腮胡子,滴落在窗沿。
被柴火燒得暖熱的磚頭房內一片活色生香,。突然被打擾了興致,橫了一眼萊恩斯,轟着人說:“要找女人去那邊交錢去。別在這蹲着蹭。”
一片撒着上好粗鹽粒的肉幹落在他鼻尖。比屋裏頭黏膩香甜的劣質女人香和男人體液的腥氣好聞太多了。
重點是,zuo//愛填不飽肚子,肉幹可以。
鹽在貧民區極度匮乏,萊恩斯拿出的這片肉幹,可以買一車劣質酒桶。
“問你點事,這東西就是你的。”
乞丐一把抓過肉幹,把屋子裏忙活的男人女人抛在了腦後。他嘿嘿笑着:“您問,您問。”
“我聽說你們這兒的黑市有些稀奇東西。”萊恩斯打量四周,對那些推着東西的,表現肉體的不屑一顧,“在哪能找到?”
乞丐見過的人形形色色,一眼看出萊恩斯算不得窮人,眼珠子一轉,說:“那得看您是來這兒求什麽的。別看我穿的破,這裏賣什麽東西,有什麽人我都清楚。”
“被跟我來這些有的沒的。”萊恩斯打量乞丐,似乎在估量他是否靠得住,“我來這兒找命。你有嗎?”
乞丐愣了半晌,嘿嘿一笑:“您是要活得久啊,還是要救命啊?”
這個回答足夠聰明,萊恩斯知道他那一片肉幹至少沒白費。
“我像是要救命的人嗎?”
乞丐打着算盤,瞧見一旁的男人,麻布兜帽下有着罕見的金色長發,鼻梁高挺,看起來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
頓時把萊恩斯當成了帶着金絲雀來這兒逃亡的什麽貴族人士。
“黑市分着級呢,這外面都是些爛貨色。”乞丐從褲兜裏掏出一張鎏金的名片,“您往裏走,有人攔着了就把這個給他。”
一旁做皮肉生意的老婦人耳朵靈敏,聽見了他的話立馬淬了一口:“我呸,死紅毛,你就往裏面坑人吧。哎那邊的,你就是有錢,往裏走了也是沒命回來,還不如多掏幾個銀幣,在我們的姑娘這睡上一晚呢!”
“滾你個老//婊//子!”紅毛乞丐不甘示弱,同樣罵了回去,轉頭對萊恩斯又笑起來,“您可別聽那老娼//妓瞎講,我知道您要找什麽,長生嘛!咱們這就一種藥,喝了能長生,和吸血鬼有關的。我猜的對不對?”
安德烈聞言,多看了這紅毛乞丐一眼。萊恩斯扔給乞丐一個金幣,在紅毛乞丐慷慨激昂的“先生,會有天使保佑你的”祝福下離開。
安德烈藏在金發後的耳朵動了動,聽見歪頭用牙齒咬金幣的乞丐嘿嘿笑着,嘟囔:“又是兩頭肥羊,真賺。”
黑市沒有彎彎繞繞的小路。就這麽筆直一條線。
除了做皮肉生意的會在後方花大價錢布置一間帶着炭火的屋子外,剩下的都是裹着棉服,在寒風裏吆喝。
外層和裏層境界分明,不需要人來命名,就如同這條街市的隐藏規則一般,印在每一個人的骨子裏。
過了某個地點,“商人”們一哄而散,就連酒鬼都要選擇在別處躺下。
這裏只有一間哨所樣的塔防,裏面窩着個烤火的男人。看見萊恩斯和安德烈來,推開門問:“哎,幹嘛的?”
萊恩斯将名片在男人面前一晃,丢下一小袋金幣,“有事做。”
在這種荒郊野嶺瞧見金燦燦的金幣可不容易,男人看見那名片,身子頓了一下,揮揮手說:“進去進去。一直往裏走,往前走,有牌子,只要不瞎就行。找見有光的地方你就知道了。拿着明天去裏頭問。”
随後揣着金子躲回了他的塔房。
名片整體成黑色,白色煙狀的霧氣繞成一朵花,印在卡片上。沒有字。
萊恩斯看不出什麽名堂,就依照男人說的一直往裏走。路邊釘着幾塊指示牌,字跡醜陋,大喇喇地用墨水潑在木板上。
聲音比光先到達感官。這後面的街市和前面的截然不同,暖和且明亮。
萊恩斯和安德烈到的時候,夜已經來了。
街市不僅有過夜的旅館,還有酒館,賭場。甚至在空地上還有個簡陋的鬥獸場。此時正燃着火把,不少人圍在四周嚎叫着。
安德烈偏頭看了一眼,舞臺上站着個只穿着下衣的男人,渾身都是傷。他對面則是一只張這嘴巴,滿口腥臊的豹子。
安德烈回過頭時,正聽見一聲慘叫和一聲滿足的野獸的嚎叫。鮮血的味道遠遠飄到了他鼻尖。
萊恩斯找了家酒館,定了住處。端了兩杯高至鼻尖的啤酒,拉過安德烈找地方坐下。
正是夜晚熱鬧的時候,但這裏的熱鬧和北區街市的熱鬧不一樣。這裏多了野蠻,多了暴力,多了生命流逝的殘忍。
安德烈喜愛優雅的殘酷,讨厭粗魯地破壞。這裏對他來說簡直是糟糕透頂。
更不合時宜的是,萊恩斯推過來一杯啤酒,問他:“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