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卡爾努力把自己一張看起來硬朗俊俏的臉扭曲成青面獠牙的惡魔,想吓唬吓唬這個讨人厭的商人。

萊恩斯退後一步。眼前的吸血鬼和安德烈幾乎是兩個極端,他生怕多在卡爾身邊呆一秒,智商就會降一分。

安德烈扯住獵人的麻布鬥篷,示意他往旁邊看。

卡爾帶他們走的這條道路兩邊是一個一個壘好的磚房。沒有外部的混亂,磚房整齊劃一,裏面設施齊全,窗戶還有不同花色的窗簾。

街道上空空蕩蕩,只有零星幾個來往的路人。

安德烈指向的磚房外圍着兩三個披着黑鬥篷的人,腰間挎着槍和匕首。

磚房門外蹲坐着一個女人,衣衫褴褛,兩頰凹陷,被黑鬥篷的男人拽着手腕往屋子外面拖行。

女人凄厲地嘶叫,一行人路過他們時,安德烈看到被銀拷拷住的手掌前面排列着五個屈起尖銳的手指,嘶吼的口腔裏有一對被打斷的,發黃的獠牙。

萊恩斯把兜帽裹進,垂着頭,等一行人走過後沉着臉對安德烈說:“血獵的。”

安德烈:“認識你?”

“不清楚,以前見過幾面。歐文手下的副官。”

“喂,別愣着了,快走,先給你們找住處,然後去公會登記就行了。”卡爾好似看不見眼下的暴行,好似自暴自棄地嘲諷一般。

“那也是個血族。”安德烈走到他身旁。

卡爾點點頭:“我們是客人,也是獵物。不聽話的狗就要丢棄。合情合理。”

卡爾對此有些抗拒,很快抓着安德烈離開了那棟空蕩蕩的磚房。

一排一排的灰青色屋子裏,有的點着燈緊閉屋門,有的透着冷風,人去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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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空着的屋子,以前可能住着和女人一樣的“血族”,被“回收”後就空閑下來,等待下一位住戶。

“到了!”卡爾走近一間看起來比之前的磚房大了兩倍的屋子,拉開門做了個邀請的動作,“歡迎光臨我的家,安德烈先生!”

和磚房外的寒風刺骨相佐,卡爾屋裏燃着旺盛的爐火。木柴堆在壁爐裏,火苗帶來了溫暖的光和熱。

牆壁上陰影斑駁,有棱有角的家具影子外,還團着許多個或圓潤或狹長的身影。

安德烈和萊恩斯走進屋子,卡爾關上了門。

沙發上好幾對眼睛同時射向他們,還有一只矮矮胖胖的團子一頭紮進了卡爾的懷裏。

“卡爾叔叔!你回來啦!”

小孩子剛剛學會跑步的樣子,眨着大眼睛看新來的客人。

卡爾的家是個大家庭。屋子裏彌漫着木材燃燒的薪火味,以及濃烈的血族的味道。

“和你們介紹一下,安德烈,自然覺醒的日行者。”

“萊恩斯。”卡爾思索了片刻,只說出來兩個字,“商人。”

這些人中有男有女,他們朝兩人點頭,鼻子不着痕跡的嗅聞,而後對安德烈露出驚訝的神情。

卡爾彎着嘴角,向獵得上好獵物的獵人自豪地朝其他日行者:“你們就住樓上吧,在這裏單獨居住比群居要危險得多。路上那個女人,就是例子。”

安德烈和萊恩斯跟着卡爾上樓,自沙發站起的日行者注視着他們,有好奇也有警惕。

“我們就這樣,不太容易信任別人。”卡爾打開一間空房,向安德烈解釋,“畢竟在這裏活一天是一天的,今天和你笑嘻嘻的朋友隔天可能就去公會舉報你。”

安德烈點點頭表示理解。

卡爾看向萊恩斯:“盡頭還有間房……”

“他和我住一間。”安德烈打斷卡爾,并對上了對方張着的嘴以及委屈的眼神。

“……”安德烈心裏堵了一下,說,“他身上沒有血族的氣味,獨處一室可能會發生矛盾。并且這裏我和他比較熟悉。”

“可是……”卡爾用質疑的眼神打量萊恩斯,有轉過頭焦急地看着安德烈,那表情好像再說你被這個人類騙了!

“這個訴求應該沒有任何問題。”萊恩斯已經把包裹放下來,并在裏面拿出滿滿一袋金幣遞給卡爾,“租金。”

金幣在黑市有一定的流通性。雖然不能用來購買“神血”,但那些前來做交易的普通商人卻是肯收的。

食物,衣服,兵器,都是金幣可以換來的東西。

卡爾咬着牙,卻堅持不去接錢袋。

安德烈從萊恩斯解開的包裹裏挑出另一只錢袋,在手裏掂量了兩下,一路順帶掠過萊恩斯手中的錢袋,一起放在了卡爾手裏。

“不用擔心,我知道他的真面目。”

卡爾握着錢袋,眨着眼看安德烈,突然信念感十足地點着他的腦袋,重重地發出一聲:“嗯!”

并在自豪地喊出“有問題就叫我!”後風風火火下了樓。

萊恩斯收起包袱,麻布袋子少了兩袋金幣,瞬間輕松了許多。

“那抵得上夜巡一個月的花銷。”萊恩斯拿出肉幹和黑面包,冷冷地道。

“卻買不來一個夜巡會長的命。”安德烈拍拍他的肩膀,“樓下的日行者可不和這傻小子一樣好騙,一個身上帶着銀槍銀匕首的商人,只有家養的寵物狗才會相信你是個好人。”

整個石屋都偏昏暗,拉上窗簾後,好像永遠都活在夜晚。

畢竟是一群吸血鬼,沒有人需要太陽。

萊恩斯拿起油燈,将水囊裏的水灑在肉幹和面包上,在細小的火苗上烤制。

渺小火星接觸水分,發出微弱的“噼啪”聲。

萊恩斯問:“剛剛那些,全部都是血族?”

“是。”安德烈回答,“并且血統混雜,味道不算太好聞。卡爾身上的味道可能還純正一些。屋子裏燃着爐火,至少證明他們還怕冷,不算完全的吸血鬼。”

“他們以前都是日行者。沒有被血族的血液毒死,也沒有變成失去理智的怪物。神血成功了。”萊恩斯撕掉一塊黑面包,幹硬的面包經過烤制沒有變得多松軟,咀嚼的聲音聽得安德烈耳朵疼。

“也許。”安德烈說,“依照路上房屋的入住率來看,這裏的日行者很多。從酒館後第三個街口開始,人類的氣息變得很薄弱,黑色曼陀羅的具體管理機制暫且不知道,但他們把人類和血族分開了。”

安德烈問:“這裏既然有血獵的人,你明天還要去公會嗎?”

“那些人離職很久了。沒見過我幾次,不用太擔心。”萊恩斯吃掉了今天的晚飯,把煤油燈挂回牆上,“前幾年歐文以及幾個文職的手下經常更換,和黑市應該有不小聯系。”

“在你們眼皮底下動手腳啊。”安德烈的聲音向上揚,聽不出來是感嘆還是嘲諷。

萊恩斯難得沒有和他嗆聲。

事情比他想得要嚴重得多。

黑色曼陀羅在黑市的地位出乎意料,日行者的規模也不容小視。

而所有的這些,血獵竟然被蒙在鼓裏,沒有任何察覺。

“別糾結了,探長大人。”安德烈垂着眼眸,睫毛在蒼白皮膚下投射出陰影。

“啪!”

一聲柔軟質地的重物落地聲在屋子裏響起,順帶激起了一陣灰塵。

地毯使用的是暗色系,耐髒也藏灰。一床被褥砸在地上,剛好蓋住萊恩斯半只靴面。

石屋裏住着的都是吸血鬼,所以自然沒有正常的床。

卡爾找來的屋子寬敞,裝潢也不差,但正中央擺放的卻是一口棱角分明,帶蓋子的黑漆棺材。

這口棺材屬于誰自是不需要争論,所以萊恩斯今晚要麽不睡,要麽就得自己動手打地鋪。

安德烈躺進棺材,撐着棺面,半坐着觀賞萊恩斯勤勤懇懇地鋪床,開口說:“他們在這裏住了不少時間了。”

“為什麽這麽說?”

“吸血鬼在剛剛轉化那段時間,不會認識到自己的不同。他們會被陽光灼傷,會在進食時突然嘔吐,會在看到鮮血時像野蠻的獸撲過去。”安德烈手指搭在棺木上,堅持使用“他們”來描述。

“他們依舊認為自己是人類。根本不願意躺進象征着死亡的棺材。”

棺木使用的木料特殊,密閉性和遮光性都是上等。是屬于血族最好的安眠之地。只有在受夠了燒傷,受夠了灼燙之後,“人類”才願意将棺木當成床鋪。

“所以他們已經渡過這段自我懷疑的時光。”萊恩斯定下結論後,停下了碾平床褥的動作,轉頭問安德烈:“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獵人的眼睛在黑暗裏發不出光亮。安德烈卻感到了兩道探尋的視線。

“沒什麽。突然想到了。”他回答,在黑暗裏聳肩,“為您提供線索是作為顧問的職責。”

“所有血族都是這樣嗎?”

“可以這麽說。”

安德烈看到萊恩斯站了起來,闖進從窗戶照射進的月光裏。那張時常皺着眉頭,惹人厭煩的臉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視線裏。

“那你呢?”萊恩斯站在原地,心情酣暢地看着坐在四四方方棺材中的吸血鬼收斂了慣有的嘲諷和優雅,不善地看向他。

“顧問先生,最初的你也會被太陽灼傷,為對血液的渴望而焦躁,不願意躺進華貴的棺木嗎?”

作者有話說:

勇敢的獵人敢于在血族的棺材上跳探戈!

(我胡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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