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故意去摸野獸尾巴的獵人最終自食其果。

安德烈的眼神冰冷如刀刃,像被揭開逆鱗的惡龍,“你問的太多了,人類。”

萊恩斯挑眉,然而沒等他說話,棺木“砰!”的一聲合上。

萊恩斯離棺材有兩米左右的距離,棺材合上造成的聲浪打在他耳邊。

獵人撇了撇嘴,心情卻不算壞,任勞任怨地替發脾氣的顧問熄滅煤油燈,關好窗戶,鑽進冰冷的被子。

血族從來不需要溫暖。壁爐裏的木柴只夠室內溫度維持在十五攝氏度左右,為覺醒的日行者提供适宜的溫度。

但對于正常人類來說,這點熱量就不太夠用了。萊恩斯裹着鬥篷入眠,半夜就被凍醒了。

壁爐裏的點點火星已經熄滅。屋內最後一點光亮消失,而大廳正中央則周正地放着一口棺材。

氣氛有些恐怖。

萊恩斯盯着棺木,一片寂靜中“安詳”躺着的棺材讓他一時有些恍惚。好似裏面躺着的并非那個有呼吸,會說話,甚至還會惱羞成怒的吸血鬼。而是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

萊恩斯不知道安德烈究竟活了多久。

第一次見到安德烈時,是在血族離密林最近的一座古堡。黑紫色的藤蔓纏繞着牆壁,延伸進圓拱型的窗戶。

那座古堡一片死寂,燈托下連挂着休眠的蝙蝠都沒有一只。

他像是走進了一座殿堂,而裏面供奉的是一口被銀鏈死死綁縛,用血液寫滿了咒語的棺材。

銀鎖鎖頭中央的部位筆直地插着一把劍。

這是血族中的一種儀式,而萊恩斯恰好認識這個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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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族裏背叛條規,被貶下神壇的貴族将被處死。他們的心髒被刻下詛咒,送入棺木,要有長劍從胸膛刺入,才能使撒旦饒恕犯人的罪過。

萊恩斯不知道這裏的血族犯了什麽錯,他也沒有必要知道。

那段日子正是人類與血族第三次戰役,他從血族城堡而來,身上沾滿了屬于吸血鬼的血液。

他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殺人。

于是萊恩斯拔下銀劍,斬斷鎖鏈,推開棺蓋,看到了被洞穿心髒的,金發的吸血鬼。

萊恩斯閉上眼睛,回憶裏的安德烈皮膚蒼白的像血,面頰消瘦,兩手交叉地躺在棺材裏,像被獻祭的祭品。

他記得自己的匕首刺入了吸血鬼的心髒。然後手腕被一雙修長,枯瘦,有力的手握住。

血液在他的手上被暈開,那種屬于殺戮和征服的快感,都随着回憶湧上來。

沉睡的怪物睜開眼,看向他說——

“安德烈!安德烈!你醒了嗎!”

“……”

黑暗,藤蔓,以及充斥鼻腔的血腥味驟然褪去。

萊恩斯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一把拉開門。

門外熱情洋溢的卡爾由于保持了敲門的動作,毫無防備,向前趔趄了一下,差點撲在他最讨厭的南區商人的懷裏。

“怎麽是你!”卡爾給了萊恩斯一個嫌惡的眼神,一把将他推開,豎起腦袋往屋裏張望。“安德烈呢?”

萊恩斯深深呼出一口氣,皺眉不滿道:“你不是吸血鬼嗎,大清早起來幹什麽。”

“我們是覺醒!又不是真的變成吸血鬼。大部分習慣還是和人類一樣的。孤陋寡聞的人少說話!”卡爾探頭探腦,大嗓門讓寬闊的屋子都顯得熱鬧起來。

經過卡爾的不斷“努力”後,木頭相互摩擦的聲音響起。在卡爾一臉殷勤中,安德烈皺着眉坐了起來。

“安德烈!”卡爾叫了一聲,跑向棺材。萊恩斯則理智地選擇坐在沙發上,離剛起床的吸血鬼遠一點。

窗外的天大亮,這對于安德烈來說并不是什麽起床的好時候。更何況一睜眼就看見一只亞麻色的腦袋和一雙水亮的藍眼睛在自己面前晃蕩。整個早晨都顯得十分奇幻。

卡爾的頭發有些自來卷,毛茸茸的很蓬松。驟然出現在眼前,像只炸了毛的小動物。

安德烈頓了片刻,手指在上面蹭了一下,“彌撒。”

“彌撒?彌撒是誰?”卡爾被突如其來的撫摸給弄懵了,只覺得安德烈這幅剛起床迷迷糊糊的模樣好看極了。

坐在沙發上的萊恩斯耳朵沒有落閑,插嘴回答道“他家裏養的肥豬。”。

安德烈的迷糊勁只有一瞬,聽見萊恩斯對卷耳的诽謗,毫不客氣地将手邊挂在牆上的油燈丢了過去。

油燈的燈油已經燒盡,燈身也不燙手。頂多算枚體量過大的暗器。

萊恩斯側身躲過,伸手抓住油燈防止油燈掉在地毯上。獵人的身手不是花架子,輕易地捉到了暗器。

将油燈平安放在茶幾上後,萊恩斯反思自己,覺得下次也許應該再站遠一些。

安德烈撒完了被叫醒的一點起床氣,心平氣和地對卡爾說,“我養的貓。”

“哦。名字很好聽。”卡爾衷心的誇贊。

“謝謝,我也這麽覺得。”

安德烈要起身,卡爾趕緊往後退了幾步,背過去。給予安德烈足夠的尊重。

盡管棺材裏的吸血鬼衣着完好,穿戴整齊,渾身上下只有幾根金發有些淩亂,但卡爾還是保持了自己良好的禮儀。

安德烈整理好後,卡爾朝安德烈露出爽朗的笑容說:“公會早上就能登記了,我們還是早點去,不然等中午排查人口時再去登記就麻煩了。”

萊恩斯走到兩人身邊,問:“排查人口?”

“對。公會每天要檢查人數。尤其是日行者。覺醒和沒覺醒的狀态也要時刻監測。被查出的沒有登記的日行者會被送去強制管理,确定安全才能回來。”

卡爾頭也不回地催促他們快點,“相信我,你們不會想去接受強制管理的。”

安德烈步子頓了一下。

其實他很好奇強制管理究竟是什麽樣。他們并非真的要在黑市安家落戶。諾德承諾幫他們拖住歐文,但究竟能瞞多久卻不一定。

如果能更快地打入黑色曼陀羅內部,危險一點并不算什麽。

萊恩斯看出他的想法,趁卡爾沒發現落後的兩人,推着安德烈說:“不急。強制管理太被動了,并且可能只是底層部分。先在這裏藏匿安穩再說。”

安德烈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跟上卡爾的步伐。

管理公會登記的是個有着絡腮胡的中年男人,露出肌肉隆起,手上還有一條很長的刀疤。

男人認識卡爾,遠遠瞧見他就打招呼:“哎,又有新人來啊!最近死乞丐生意不錯?”

卡爾把那張揉皺的名片遞給男人:“別和我提他,早晚出去咬死那個混蛋。”

“得了,人也就騙了你一會,各位錢權呗。你在這混得也不錯。又出不去,想也沒用。”男人把刮掉一角的“紅毛”字樣徹底刮開,在本子上記了一筆,随後打量起安德烈和萊恩斯。

“都沖着‘神血’來得?”

“是。”萊恩斯說,打斷了卡爾要出口的話。

男人:“名字。”

“萊恩斯。”萊恩斯指着安德烈說,“安德烈。”

“行,進去吧。”男人指指裏面,“卡爾知道地方,他帶你們去。”

萊恩斯點點頭,用眼神催促卡爾快走。

卡爾疑惑地看着他,見安德烈沒有異議,才往公會內部走去。

“幹嘛讓安德烈再做一次測試啊,你也不是日行者,你做測試幹什麽啊?”

“你見到安德烈的時候什麽感覺。”

“啊?”卡爾愣了一下,瞬間臉上起了一陣似有似無的潮紅,“很……很驚豔。”

“你這樣想,這裏的所有人也會這麽想。太過矚目不是好事。”萊恩斯看向卡爾。

“血液檢測可以監測日行者的狀态。這種做法只會讓公會更加注意你們。”卡爾不贊同地說。

“那也不錯。”

卡爾用抽搐的嘴角表示了對南區商人的不理解。送給萊恩斯一個純淨美麗的眼白,轉頭帶路。

萊恩斯把熱情的大型犬類從安德烈身邊氣走,心滿意足地占據了顧問先生身旁的位置:“有方法僞造日行者的血液嗎?”

“要具體看檢測方法。”安德烈說,“你連辦法都沒有,就直接下決定?”

“有沒有方法不重要。”萊恩斯說,“高等血族血統會引起公會的重視。我們可以借此打入內部。就當是灑下的網,什麽時候收,還要看時機。”

安德烈看了萊恩斯一眼,确定了這位血獵探員來黑市就從沒想過隐姓埋名,踏踏實實的做暗探。

安德烈雖然不喜歡人類,但對搗亂有着非比尋常的興趣。

萊恩斯顯然不安好心,這正和安德烈的意。

只剩下一個被騙得雲裏霧裏的卡爾兢兢業業走在前面帶路,還當自己領着兩個“迷途的羔羊”。

公會是個空殼子。磚石壘砌的房屋透着陰冷的空氣,兩層的塔樓只有門口登記處和做檢測的閣樓有人。

卡爾在閣樓樓梯停下,有些不自然:“你們進去吧,我不去了,在外面等你們。”

“裏面有什麽,讓你這麽忌憚。”萊恩斯問。

“沒什麽。只是……裏面的陣法會讓我們不太舒服。安德烈也有感覺的吧。”

萊恩斯看向安德烈。

對方一只手搭在樓梯把手上,微仰着頭盯着那扇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門。

“我聞到了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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