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刑訊室被整治後,濃郁的香薰和血腥味消散了很多。獵人們推開勞倫斯的囚室,濃厚新鮮的血液混在空氣裏刺激每一個獵人的神經。
為首的獵人用槍托砸開門,刀口和槍口一同指向囚室:“誰在裏面。”
狹小囚室只有一束從門關蔓延而來的光,被男人的背影遮擋住。光亮爬上他的脊背,照亮寬闊的肩,和發亮的金發。
所有人都有一瞬的恍惚,囚室似乎有什麽地方發生了改變,但在此去探查時,有似乎什麽都沒有改變。
“很及時。”安德烈扔掉手裏的鎖拷,轉身面向獵人。
鎖拷砸落地面,沉悶的聲音裏夾雜着一些黏膩的聲音。獵人們朝安德烈腳下望去,粘稠鮮紅的血液從綁縛囚犯的地方一直拖拽到他腳邊,而後變成一汪小小的“水坑”。
“你做了什麽?”獵人端起槍質問,又偏頭囑咐其他人去找諾德。
安德烈把他們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裏,不加以阻止,也不加以解釋。
無聲地對峙一直持續到諾德到來。前去報信的獵人已經簡要介紹了情況,諾德沉着臉打量囚室,擡起手壓下其中一位獵人的槍。
“放下槍,在這麽小的空間對血族開槍無法保證身後的安全,你們的知識都是白學的嗎!?”
獵人們面面相觑,諾德代表絕對的威嚴,于是他們一個一個收起了武器。
“我想我有資格得到一個解釋,安德烈先生。”諾德說。
“如你所見。”安德烈錯開一步,把地上猙獰的血跡露出來,“勞倫斯變成這種東西了。”
“刑訊室沒有把活人變成血水的能力,我需要知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有什麽目的,做了什麽。希望你配合。”諾德打量四周,問,“萊恩斯呢?”
“你在說誰?我既然要闖入這裏,怎麽可能讓一個獵人陪同。”安德烈迷惑着皺眉,“刑訊室的作用只有兩個,他是曼陀羅的接觸者,我來獲取訊息,很難懂嗎?至于進來的方式,很少有地方能攔住一只吸血鬼。”
“勞倫斯的價值很大,可你卻直接殺了他。”諾德盯着安德烈,拒絕避重就輕,“我或許可以認為你害怕他提供重要信息而殺人滅口。”
“張口就來果真是人類的長項。”安德烈冷笑,“首先,勞倫斯不是我殺的,他的死因是曼陀羅咒印。其次,就算是我殺的那有如何?我不是你血獵的仆從,殺死一只膽敢對我做出詛咒的低級血族就如同碾死一只螞蟻。”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認為可以從勞倫斯嘴裏得到更多的情報。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血族害怕什麽,你們的刑具老套而粗俗,我問不出來的你也一定問不出來。”
“他都說了什麽?”諾德沉聲問。
“什麽也沒有。”安德烈無趣地聳着肩膀,“如果你非要問的話,我可以給你一個名字。勞倫斯背後的人是一只叫德裏克的吸血鬼。這就是全部。”
諾德完全沒有聽過德裏克的名聲,這不是他們已知的吸血鬼中的任何一個。
“追着這個名字去查吧,如果你能查得到的話。”安德烈看出諾德的疑惑,揚着嘴角調侃。
“我只是個顧問,現在我的工作結束了。”安德烈踏出一步,嘩啦嘩啦的舉槍聲齊齊響起,他站住步子,沉下嘴角,“趁我還沒有興趣咬死你的獵人們之前,你最好讓他們讓開。”
諾德看着安德烈,沉默片刻後擡起手,示意獵人們放下槍。
“多謝你的好意。”安德烈路過諾德,留下一句輕描淡寫的感謝,既不真誠也無意義。
能調動的獵人都被諾德集中在刑訊室,只留下基礎的護衛,主樓外的夜晚靜谧無比,既不需要找茂盛的樹遮掩形體,也不需要放低聲音注意隐蔽。
不知從哪處灌叢開始,獨行的吸血鬼身後跟上一個跨着武器的獵人,如影随形,緊緊落後吸血鬼一步,卻一言不發。
他們一前一後路過主樓,路過大廳,沒入幽深的樹林,直到周遭滿是窸窸窣窣的灌叢晃動聲才停止。
安德烈本能去捕捉在繁茂樹叢中活動的動物,出手前夕手腕被滾燙粗粝的手掌握了個正着。
手心塞進一支試管,試管被人類的溫度捂得暖熱,好似剛離開血管一般新鮮。
“知道你會餓。從勞倫斯那裏搜刮來得東西,應該安全。”
“應該?”安德烈拔開木塞,将血液盡數倒進喉口。
萊恩斯被嗆了一句,沒有回話,打擾血族進食是不明智的選擇,況且他的确不能保證那支神血的安全性。
“你究竟和勞倫斯說了些什麽?”萊恩斯問。
“沒什麽,他什麽都不肯說。”安德烈動作不着痕跡地停頓了一瞬,如果不仔細留意,根本發現不了,“只是說了這次收攏黑市的行動是德裏克要求的,其餘信息勞倫斯也不知情。”
“德裏克和你究竟什麽關系。”
“我和你說得很明白了,我對他進行過初擁,僅此而已。我們至少有幾百年沒見過了,我和他不熟。”安德烈扔掉試管,舌頭舔過獠牙,上面殘存的血液的味道讓他有些留戀。
萊恩斯皺眉:“也就是說至此為止,我們除了一個名字沒有任何其他的信息。”
“可以這麽說。血獵對血族的了解很有限,除了幾個親王和少數長老以外,大多數的血族你們都沒有接觸。要根據一個名字去追查幾乎沒有可能。”
“但是你知道,血族對氣味敏感異常,他是你的直系後代,你能輕易找到……”
“我不會再插手血族的事情,這是我們的契約之一。”安德烈有些心不在焉,幾乎是不耐煩的打斷了萊恩斯的話。
“我要和你說件不太開心的事,探長先生。”安德烈的喉結上下滾動,似是蠢蠢欲動的鯊魚,“我餓了。”
萊恩斯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的試管:“你剛喝掉一支神血。”
“血族的欲望是不能積壓和克制的。”安德烈緊盯着萊恩斯,“你明白我說的餓是什麽意思。”
血族對血液不僅僅是一種基于存活的依賴。就如同這世上有貴族願意為了食用至臻美味而活剝動物一樣,血族對血液的需求本質是對欲望的本能追尋。
鮮血于吸血鬼來說就是沒有毒性的da///麻,上瘾而不可戒。
萊恩斯站在原地,和不再帶着慣常笑容的安德烈對視許久,突兀地走上前搭上了安德烈的脖子。
人類皮膚的溫度對血族來說是潺潺的溫泉水,人類身上的氣息會讓血族感到舒适,誘惑,和美味。
可如果這種曼妙的滋味是在頸動脈處出現,那感覺就完全不同。
脖頸是所有生物的命脈,安德烈記憶中觊觎他脖頸的人,多半處于貪婪,還有一部分處于憤怒。而這些人或血族的目的無一不是殺死他。
貼在頸側的手掌沒有任何彎曲的預兆,手指溫和地貼合脖頸的弧度,指骨與手掌連接處的繭子厚實而粗糙,像久經風霜的石頭。
威脅與欲望同在,讓安德烈怔愣了片刻,忘了拍開逾越的手。
萊恩斯觸摸過很多血族的皮膚。有的是在搏鬥時,有的是在審訊時。
他熟悉一只吸血鬼虛弱時的狀态。血族的溫度冰涼,卻也依舊有限度。他們在虛弱時會失去體溫的平衡,當有意識時會變得更加冷一些,失去意識時,血族的身體就像可以透過所有光線的玻璃,是一具随周圍溫度而變化的“屍體”。
安德烈的體溫低得有些異常。比這片終年被樹木遮蓋的森林還要涼很多。即使有衣服裹覆蓋,也沒有讓這片皮膚溫熱太多。
萊恩斯感受到他手掌的溫度被快速地汲取,血肉傳來輕微的麻木感。
“啪!”
安德烈終于回神,拍開在他脖頸停留太久的手掌。
“怎麽回事?”萊恩斯揉着手腕,安德烈拍開他的力度并不大,但那一下同時讓發麻的皮肉顫動,酸麻感瞬間爬上萊恩斯右邊的胳膊。
安德烈盯着他,拒絕做出答複。
幻術和解陣都是耗費體力的事情,安德烈可以忽略輕微的不滿足感,卻無法禁止欲望的生長。長眠不僅阻止了體力耗費,也阻止了他對血液的欲望。
思考是件危險的事,只要他們活着,就永遠逃脫不開大腦傳來的信號。食物,勞動力,金錢,追逐是人類的本能。吸血鬼也不例外。
安德烈善于調節自己的欲望。他明白忍耐是有界線的,一旦忍耐的界線被沖破,欲望就會如春筍般冒頭,迅速爬滿整個山坡,而後一發不可收拾。
這種事安德烈當然不會告訴萊恩斯。但作為一個對血族了解甚深的獵人,萊恩斯大致能猜到安德烈處于什麽狀态之中。
“繼續我們的合作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允許我殺人……”安德烈刻意拖長最後兩個字,在看到獵人驟然嚴肅的臉色後,滿意地說,“要麽,就讓我安心躺回棺材去。”
作者有話說:
安德烈:辭職了,不幹了。
萊恩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