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幼稚
趙航和沈芷都沒有提到馮甯, 即使那曾是一度是兩人之間的重要話題。
馮甯媽找到學校不久,趙航就和馮甯分了手,理由是她對沈芷太過分了, 沈芷并沒領情。她并不覺得馮甯有什麽對不起趙航的, 畢竟馮甯在面臨她母親的逼迫時, 也只說是沈芷想追求趙航而不得,把趙航摘得幹幹淨淨。馮甯後來解釋說沈芷成績好就算早戀也不怕被懲罰, 沈芷想笑卻笑不出來,畢竟當時趙航成績比她更好,更不怕被懲罰。孰輕孰重, 一目了然。
她的父母因為她不是男孩把她送到了鄉下;她的奶奶放棄她, 和一個老頭搭夥過日子;她自以為的朋友為了一個男生, 從頭到尾都在利用她。她想不通,她怎麽就不如這些男的。
馮甯第一年高考發揮得不好,又複讀了一年,依然沒能和趙航考到一個學校。讀大學時,馮甯又向沈芷道過一次歉, 那時沈芷說她早就無所謂了, 讓馮甯也往前看。不是原諒,就是當年很在意的事兒到了某個時刻突然覺得不算什麽, 只是同樣的信任再不能給第二次。
沈芷和趙航見面, 交流并不像和賀北安那樣困難。兩人熟練運用成人社會的交際原則開場。趙航還是老樣子, 眼鏡鏡片都遮不住的意氣風發, 可沈芷怎麽看, 也沒不明白眼前這個男人何以讓馮甯執着了那麽些年。
趙航請沈芷出來,一半是出于好奇,他想看看現在的沈芷到底是不是和傳聞中一樣。桉城教育圈內部沒有秘密可言, 雖然沈校長極力掩飾說沈芷只是回來散散心,并不準備在桉城長呆下去,但沈芷混不下去才回老家的新聞還是傳了出去。
趙航發現沈芷變了,她以前也冷,可那是整個世界和她有仇的冷,現在則是整個世界和她無關。沈芷見他時還是上班時穿的襯衫長褲,仿佛為了他多花一分鐘塗個口紅都懶得。
他見過太多失意的人,尤其是剛退休仍想繼續為人民服務的公仆。趙航沒在沈芷臉上看到那份失意,要麽是沈芷超然物外,要麽是沈芷并不像傳聞裏那樣落魄。如果是後者,趙航猜她很可能是為了賀北安。
趙航一回來,發現桉城的一大半新樓都是賀北安公司蓋的。他在交通局挂職一年,挂職完就回原單位,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如果不是賀北安,他本來他不打算介入桉城內部事務。這些年桉城一年一個樣,最近幾年新起的建築大半都和賀北安有關。賀北安發跡太快太不正常,做土石方生意起家轉身洗白成了年輕有為的企業家,這股社會風氣太壞,只是他的看不過去太不合時宜,甚至他的親戚得知他和賀北安是校友,還想通過他買房打折扣。
采石場的一起違章引起了他的注意,采石公司的司機是桉城違章大戶,這麽肆無忌憚不是一年兩年的事,趙航深信往下查肯定能查到賀北安違法的馬腳,賀北安至今仍和采石公司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往前追溯,兩個多月前采石場司機的一場車禍卻引起了他的注意,按理說,王威工作之外喝喜酒出的車禍,開的車也是自己買的二手家用車,和采石公司無關,但趙航并不認為這是一起簡單的酒駕事故。只是賀北安和交通局關聯太深,他的調查很難往下推進。
還是熟悉的開場:“怎麽回來了?”
幾乎所有認識她的人見到她都會問這一句。
“就是突然想回來了。”
“在桉城電視臺也太大材小用了。”
“我還挺喜歡這兒的,輕松,沒壓力。小城有小城的好。”沈芷只吃了眼前的一點鵝肝,她主動提出要點一瓶酒,“要是不喝點兒酒,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我開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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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忘了,喝酒可千萬不能開車,我有一個同學就是來桉城被一醉酒司機給撞了,現在在醫院躺着還沒醒過來。”
“你同學叫尤然?”
“你怎麽知道?”沈芷本是想引出話題,她沒想到趙航能這麽快對上號,除非他對這個事故也很關注。
“我不是在交通局嗎?而且這是一場很惡劣的醉駕事故。出車禍這麽多天,他現在還沒醒?”趙航不确定沈芷和賀北安現在到底是什麽關系,也就沒直接提自己的猜測。
“沒醒,時間越長,醒來的幾率越渺茫。他父母一夜之間頭發都白了,二老不要錢,只要求對嫌犯重判。肇事司機是本地的,他們怕司機在本地有關系網,走關系輕判,知道我是桉城人,還特地找我請桉城相關領導吃飯。”說到這兒,沈芷突然看向趙航,“除了你,桉城的領導,我并不認識第二個。”
趙航笑道:“我不過是挂職而已,沒有實權。”
“你又何必謙虛?是不是怕我托你辦事?”
“你沈芷還有求人的時候?”
沈芷還是點了一瓶幹白:“喝一點吧,我給你請代駕。”
趙航是在鼓勵表揚裏泡大的,不過沈芷這麽恭維他還是第一次,想必是真有事相求。如果馬上拒絕,顯得他沒有能力一樣。
“你的忙,我要是能幫肯定得幫,不過不能違背原則。”
“要是違反原則的事情,我也不會麻煩你。如果王威之前也出過事故,尤其是酒駕,肯定會重判。尤然父母懷疑被掩蓋了,想讓我查一查,他們覺得一審的判決結果太輕了,現在已經提出了上訴。除了王威出事故的這輛車,他以前還是采石公司的司機,開過不少貨車,我聽說采石公司是違章大戶……”
“采石公司是不是違章大戶,這個賀北安比我清楚。你沒問過他?”
“他早不做土石方生意了,怎麽知道現在的事兒?”
“但這也妨礙他門清兒。”趙航又笑,“憑借你們倆的關系,他會不告訴你?”
“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當初你們關系那麽……好,怎麽這麽多年沒聯系?”
“算了,是我為難你了,剛見你,就要請你幫忙。”
趙航此時确認沈芷和賀北安恐怕沒有真正聯系上,賀北安上半年還給交通局捐了十輛執法車,他和局裏的關系遠比自己要深。要是沈芷找賀北安,看個卷宗錄像并不是什麽難事兒。趙航此時倒有些佩服沈芷,當年賀北安啥都不是的時候,她從不和他劃清界限,如今其他人都主動和賀北安攀關系,她倒和他不熟了。
趙航提出了自己的疑慮:“你真認為你朋友的事情是酒駕?”
沈芷馬上問:“你覺得是什麽。”
“在沒有證據前我不想說,你朋友是個記者,他回來前調查什麽非常重要。”
“你是認為和采石公司有關?”
“只是一個猜想,還是要靠證據說話。”
以賀北安和沈芷舊時的關系在,趙航并不信任沈芷。兩人彼此都沒亮出底牌,也就沒談到實質性問題。
趙航沒喝酒,沈芷買的單,連酒也買了,讓趙航帶回家去喝。即使沒有事相求,她也不會讓趙航請客,他倆的交情沒到那兒。
看到沈芷是騎自行車來的,趙航主動提出要送她。
“沒多遠,騎車就到了。”拒絕了趙航的好意,沈芷騎車往小旅館走。轉彎路口,沈芷看到了賀北安的車 ,他的車比他司機的車要低調得多,并不顯眼,只是他的車牌號沈芷看了一次就記住了。不是她記憶裏有多好,而是車牌號嵌入了她的出生日期。
“等多久了?”
沈芷上了賀北安的車,車載音樂沈芷很熟悉,她曾經聽過不只一次。
He's a fool and don't I know it
But a fool can have his charms
I'm in love and don't I show it
“趙航呢?”
“回家了。”
“是你請的他,還是他請的你?”
他的語氣太過咄咄逼人,沈芷感到了一股不忿。這股不忿讓她在狹窄的空間很有緊迫感。
“這重要嗎?”
“我還以為他會送你回來。如果他經過這兒,我一定下車打他一頓,我早就看這孫子不順眼了。”
當年沈芷和趙航去自招考試,賀北安也是在考場外等着,考場門剛開,賀北安就從人群裏找到了沈芷,站她旁邊的是趙航。那次考試沈校長本想讓他愛人去的,結果楊老師感冒了,沈校長臨時脫不開身,只能讓沈芷和趙航和他母親一起去,委托趙航媽媽照顧沈芷。賀北安連假都沒請,就和沈芷坐上了一趟車。
“幼不幼稚啊你,都多大了?”怎麽還是少年時看誰不順眼就要打人家。
“我不幼稚,你就會留下了嗎?”賀北安突然握住了沈芷的手,沈芷剛想躲,手指卻清晰地觸到了他手上的疤,那麽長的一條疤,沈芷的五只手指被他握得發痛,說不清是他太用力,還是他掌心的繭子太粗糙。
賀北安的臉靠過來,呼吸聲越來越粗重,沈芷別過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