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親上加親
I've seen a lot, I mean a lot
But I'm like sweet seventeen a lot
Bewitched, bothered and bewildered am I
車載音響裏的女聲仍在繼續唱着,沈芷側過臉去看車窗外, 她的掌心手背被抓得發疼發癢, 賀北安的掌心溫熱, 熱力傳導到她手上,她太熱了, 迫切想去車外透透氣。
“沈芷,你能不能轉過來看看我?”
還沒給她反應的時間,賀北安就扳過她的臉。沈芷被迫轉過臉, 正對上賀北安的眼睛, 他是內雙, 不細看就以為是單眼皮,他的眉毛和眼睛很近,鼻子很挺。
“你回來那幾天我還想,是不是再見面,你就認不出我了?”他的聲音很低, 混合着歌聲, 低得只有沈芷能聽見,說完自嘲地笑了笑。
賀北安的手很粗糙, 緊緊地貼在她臉上, 沈芷皺了下眉, 賀北安馬上放松了力度, 若有似無地觸着, 好像怕把她的皮膚給劃破了,他的拇指滑過沈芷的眼睛鼻子嘴巴,輕的不能再輕, 像羽毛在搔她的癢,于是他右手疤痕的粗糙感愈發明顯。
賀北安的眼睛越來越近,近得沈芷能在他眼裏看見自己的影子,沈芷偏過臉,賀北安握住她的手猛地松開了,湊到她耳邊哈了口氣,笑道:“我從來不擔心認不出你,這麽多年了,你還是老樣子,一直這麽小氣。”
賀北安又回到了他原來的位置,他換了一種玩笑語氣,像當年一樣:“我聽說法國人,不管熟不熟的,一見面都來貼面禮,你說你在外面這麽多年,還是老封建,一點兒沒跟國際接軌。沈芷,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為什麽還是不能讓我意外一次?”
要是十年前,沈芷肯定會罵賀北安不要臉,但現在她只說:“不早了,我回去了。”
她的臉和手一直在發燙,這種感覺太過陌生,讓她有一種不安感。密閉空間裏,賀北安的每一聲呼吸,都讓這種危機感加重。
賀北安馬上察覺了沈芷的需要,車窗打開,一股熱風沖進來。
沈芷仰頭不去看賀北安手上的疤:“你奮鬥到今天不容易,有些底線不能碰,碰了就回不了頭了。”
賀北安聽到“回頭”二字,神情凝重:“你當初跟我說,無論一個人多壞,只要對你好,他在你心裏就是好人,不管發生什麽,你都堅定地站在他這邊。”
“是嗎?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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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你有沒有找到那個對你足夠好,好到你可以為他失去立場的人?”他的聲音不大,每個字都準确無誤地灌進沈芷的耳朵裏。沈芷從這聲音裏聽出了一點兒傷感。
沈芷靜靜盯着窗外,賀北安又問:“還是任何人都不值得你放棄立場?”
她笑道:“我又不是法官,我站在誰這邊,并不影響他受到懲罰。”
賀北安并沒繼續問下去,他轉換了話題:“明天你不要去看奶奶嗎?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我沒那麽忙。”
沈芷和賀北安一前一後走在街上,街道兩邊的店招閃着光。
途徑飲品店,賀北安讓沈芷等一下。店員擡頭就認出了賀北安,賀北安本來點的熱檸茶,店員一時激動聽錯了,聽成了凍檸茶,待認識到錯誤後,主動提出要給他換一杯,賀北安說不用了。賀北安坐在對面,拿着夾子給沈芷往外夾冰塊。
沈芷看着賀北安為她加冰塊的手,某一刻仿佛好像回到了過去,但他手上的疤痕提醒着他倆已經多年沒見面了。他的側面比過去硬朗了一些,即使再過幾年,在街上遇見,她依然會很快認出他。畢竟他曾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想和他做一輩子的朋友。
那時賀北安還說哪有男女做一輩子朋友的,就算他願意沈芷未來的丈夫也不願意,沈芷說我又不是一定要結婚,賀北安忙說你為我放棄人生大事我多過意不去,不如咱倆直接親上加親,內部消化,既做朋友又談戀愛。見沈芷冷下臉,賀北安馬上說你這人可真開不起玩笑。
賀北安只參加了第一天的高考,考完他就知道自己沒戲,第二天是賀老三的探監日,他沒去考試,去監獄前在沈校長的監視下,給了沈芷一板巧克力。他怕沈芷低血糖犯了,影響考試,其實沈校長比賀北安想得更周到,臨近考試,不僅給沈芷制定了營養食譜,還每天親手為沈芷熬制愛心綠豆湯。沈校長嚴禁沈芷吃賀北安的巧克力,理由是他這種差生對好學生有着刻骨銘心的仇恨,沒準在巧克力做了手腳,讓沈芷跟他一樣考學失敗。沈校長的擔心過于離譜,完全不像一受過教育的人,沈芷懶得跟他辯解,撕開巧克力包裝就直接送到了嘴裏。
家裏的存款一半都被賀北安打到了賀老三卡裏,他只留了生活費。這次去監獄,他又扛了一堆日常用品過去,方便賀老三以物易物,順便讨好獄裏老大,以免皮肉之苦,為了給賀老三帶煙,他跟獄警磨叽了好一會兒。監獄有餐廳,物價比外面高一些,賀北安特意要了四菜一湯。他跟賀老三說,他要去深圳,得過段時間才能回來看他。賀老三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對不起他,賀北安讓他別哭了,他這次走是要去闖出一番新天地,賀老三這麽一哭,跟他要下地獄一樣,實在太不吉利了。
出了監獄,賀北安回家沖了個冷水澡就直奔高考考場,在考場外面等沈芷。賀北安很高很紮眼,沈芷在一群人裏很快認出了賀北安,開始是走,沒幾步就沖着他的方向跑。她問賀北安考得怎麽樣,賀北安指了指自己的自行車後座,讓她先上來再說。沈芷一把跳到了後座,她今天仍穿的是長褲,車座很高,沈芷的腳尖偶爾觸地,她低頭看自己的影子。
“從來沒見你穿過裙子。”
“學校不允許穿。”
“現在高考結束了,我送你一條吧。”
“別了,你自己還是把錢留着吧。”
“這個錢我還是有的。”
“我不喜歡裙子,性別意味太濃了。”
賀北安忍不住笑:“你長得性別意味就夠濃的。”她眼睛鼻子嘴無一不秀氣,身形細細長長,正在發育的地方被她壓縮在襯衫和吊帶裏,一個最符合标準定義的女孩子。
賀北安騎車時一直蛇行,動不動就颠一颠,玩緊急剎車,沈芷沒有像賀北安想象得那樣抱住他,而是一頭撞向了他的背,一股薄荷沐浴露味沖進了沈芷的鼻子。他的背很硬,把她的鼻子撞疼了。
賀北安停了車,問沈芷:“沒事兒吧。”
“沒事兒。”
這之後,賀北安就老老實實地開始騎車。賀北安問沈芷考得怎麽樣,沈芷說還行。
賀北安知道沈芷的“還行”是很不錯的意思,她真覺得考不好,會說“別問了”。
沈校長的電話及時打了過來。高考一結束,沈校長就等着問女兒考得怎麽樣,他比沈芷本人更關心她的前途,結果等了半天,愣是沒有看見她的影子。沈芷說她要和朋友去吃飯,再問是哪個朋友,沈芷直說是和賀北安,她告訴沈校長吃完飯
就回去,沒等沈校長再說,沈芷就挂斷了電話。
電話一挂斷,他倆就被交警攔下了。公路騎自行車帶人,違反交通法,交警讓沈芷從車上下來,兩個人低着頭看表,交警見他倆低頭,認為這是知錯就改的表示,出于關愛青少年的心理,逮着他倆一頓批評教育。賀北安沖沈芷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讓她先騎車走,他跑着去追她。
沈芷沒答應,繼續站那兒受訓。兩人是走着去烤肉店的,全程都是賀北安在烤,烤完就夾到沈芷盤子裏,沈芷問他怎麽不吃,賀北安說你吃吧,晚上他還有一攤,要和耗子他們一起。沈芷問賀北安考得怎麽樣,賀北安說你過些天就知道了,他手嘴并用,說完了,又夾了一塊烤好的牛肉夾到沈芷碟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