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止痛
第41章 止痛
賀北安還是騙了沈芷, 他跟沈芷說他把錢借給別人治病了,錢一時半會兒還不回來,店肯定是要開的, 但她得等一段時間。沈芷眼裏掩飾不住的失望, 她本來要在深圳呆到暑假的, 聽到這個消息後,馬上定了三天後回校的票。
沈芷自作主張降低了兩人的消費水平, 吃飯只去露天小館子,回程的前一天,沈芷請賀北安去吃龍蝦粥, 她只點了一碗, 她告訴賀北安自己不餓, 賀北安把第一勺粥送到她的嘴邊,沈芷的嘴緊閉着,賀北安去撬她的牙齒,沈芷把第一勺粥咽下去。沈芷又被迫吃了幾勺,賀北安才自己吃。很窘迫的一個場面, 兩個人分食一碗粥, 可都不覺得丢臉,他們都有要發愁的事, 根本顧不得別人怎麽看他倆。沈芷發愁的是怎麽挽回拒絕掉的兼職, 因為賀北安說錢已經湊夠了, 她很大方地拒絕掉了之前找上門來的家教工作, 而現在, 賀北安說把錢借給了絕症病人,錢一時半會兒肯定是要不回來了,她還得去回去掙錢。她想挽回雇主的方法想得太入神, 渾然忘記自己的嘴角要擦,賀北安拿紙巾給她擦嘴角,沈芷不好意思地笑笑。
出了粥鋪,沈芷買了一塊金絲餅,掰成兩半,一人一半,賀北安的長胳膊搭在沈芷的肩上,她的肩膀有一塊被汗水浸濕了,賀北安的胳膊也覆着一層汗,他的胳膊很有力,把她的肩膀都給抓痛了,路燈徑自亮着,她咬了一口金絲餅,嘴唇上殘留着碎屑,賀北安俯下身把她嘴角的碎屑吃幹淨,他吃得沒輕沒重,還在她的嘴唇上留下了一排很輕的牙印。沈芷耳朵馬上燒紅了,心髒跳得很快,她皺皺眉:“賀北安,你可真惡心。”他以前雖然經常親她,但這樣還是第一次。
“沒辦法,我就是這麽惡心。”賀北安一點兒不為此感到難為情,“別去做那些亂七八糟的兼職了,我肯定能靠自己開上店,你再等等。”他并不急着開店,可沈芷為了開店太努力了,努力到他如果不能盡快湊齊開店用的錢,簡直是十惡不赦。
“什麽叫靠自己開上店,這是我投資的好麽?店是咱倆的,我經濟投資,你技術投資,按理說錢還是應該我出大頭。”
對話完畢,沈芷繼續任由很惡心的賀北安把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兩人往前走,到了一家老舊的飲冰室,賀北安給沈芷買了芒果刨冰和草莓刨冰,沈芷說她吃不了這麽多,賀北安說吃不了就扔掉,你就讓我在這不怎麽花錢的地方賄賂賄賂你吧。
賀北安租的房子在七樓,電梯壞了,賀北安沒經沈芷允許就背着她上了樓。
“我能走。”
“我知道,但我想讓你知道有我沒我還是不一樣的。”雖然沒掙到錢給她花,至少可以背一背她。兩個人的衣服貼在一塊,沈芷又開始熱了。
進了門,賀北安又很惡心地去親她,沈芷吃刨冰把嘴吃得冰冰涼,可兩杯刨冰給她帶來的涼意馬上就被賀北安給弄散了。沈芷瞪着的眼睛慢慢閉上,任由賀北安把手伸上她的襯衫扣子。
有人曾跟賀北安說,金錢是最好的□□。賀北安後來功成名就後并沒體會到這句話,但不到二十歲的賀北安不止一次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反面。他頂上來的欲望又被現實給壓了回去,他連給沈芷買票的錢都是借的,現在又要在租來的房間裏和她這樣,這個房子最開始半年的房租還是沈芷付的。
“沈芷,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惡心?”
沈芷并不太習慣賀北安的親密接觸,她和父母從來都不這樣,金美花表達感情的方式就是給她織圍巾和各式各樣的帽子,省錢買反季蔬菜給她吃,并不怎麽親她抱她。賀北安的擁抱親吻讓她有一種強烈的侵略感,在她的安全線之外。但同時她又看過很多生理常識,知道賀北安的種種生理反應對于這一年齡的男孩子都是很正常的。她要想完完全全地占有他,就要接受他這一面。可她又無法跟賀北安說他的行為挺平常的,她也能夠理解。
沈芷不說話,賀北安當成是默認,他摸摸沈芷的頭,讓她去洗澡睡覺,明天還要趕早班車。
夜裏,像以往一樣,沈芷睡唯一的卧室,賀北安睡客廳。那晚他又偷偷去了沈芷的房間,不過沒親她,而是把他之前買的項鏈戴在沈芷脖子上,他的手指輕輕地放在沈芷的脖子上,好像她是什麽易碎品,稍微重點就破了。買項鏈的時候他還沒被警察跟蹤到家裏,那時他把盒子緊緊握在手心裏,想着沈芷一來,他就要和她表明心意,進一步明确下自己的地位,但現在他除了欠債,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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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他的動作并不大,沈芷還是醒了,她睜開眼睛,賀北安告訴她這是送她的禮物,項鏈上刻了她的名字縮寫,不能退,只能送給她。
窗簾很遮光,看不見外面的月亮,賀北安一走,整個房間又陷入了漆黑,門縫裏透進來的一點兒亮光把這黑稀釋了些。沈芷的心撲通撲通跳,她的手撫摸着項鏈,想起今天他背她的時候兩人的衣服貼在一起,閉上眼,整個人都在發燙。如果賀北安不想只和她做朋友,她也是可以的,只要能長久地在一起,做什麽都可以。
賀北安送沈芷去車站,沈芷沒像以前踮起腳抱賀北安,她想起了之前衣服相貼的情景,突然多了些矜持,賀北安也表現得很客氣,分別的時候兩人的衣服自始至終都沒碰到一起。
賀北安關于深圳最後的記憶,是沈芷大力向他揮手,同他說再見。
後來他們再見的場面,實在算不上美好。在電子城背包客并不能讓他馬上賺到開店的錢,為了能夠早日賺快錢和沈芷一起開店,賀北安接了□□的活兒,這件事上手并不比倒騰電子産品慢,只要足夠缺錢就可以了,他開始進行得頗為順利,賺到錢他就給沈芷添了兩身衣服,沈芷讓他省着點兒花錢,賀北安當時對錢表現得很不在乎,他說錢不就是用來花的麽,沈芷并不知道他當時的職業,只祈禱賀北安千萬不要再有朋友得絕症,這樣他們就可以很快湊夠錢開店了。
賀北安在回憶時總是刻意避免當年的最後一次見面,除了那次見面,其他一切都很好。
路上,沈芷并沒有時間跟賀北安說話,她一直在跟人談論墜樓事件的報道,有家媒體單方面引用了陳子旺方面的說法,重點盤點了賀北安父親的光輝事跡以及近年來賀北安如何利用權勢打壓以前的舉報者陳子旺。
沈芷朋友圈裏有這家媒體的主編,主編還轉發了這一報道。
沈芷在主編的朋友圈回複:任何以尋求真相為導向的媒體都不應該只使用單一信源。
主編秒回:沈芷,你要不提醒我,我幾乎都要忘了你是新聞系的了。
這話自帶三分嘲諷和挑釁,直接挑破了沈芷作為新聞系學生卻常年在綜藝圈摸爬滾打的事實,這些年,沈芷接觸最多的便是娛樂記者。
沈芷很平靜地回道:我一個邊緣人都明白的事,您作為貴圈資深人士不會不了解吧。
再沒回複。
“宋銘的說法現在已經有媒體要發了,明天會有不止一家記者要來你們公司采訪,你讓公關部配合一下。這種事宜疏不宜堵,還是應該找機會對公衆澄清一下。你這種懶得澄清的作風放在個人身上沒問題,放到企業上可不是什麽好事。”
“你整天都在忙這事兒?”
“這是我的工作。”
“承認為了我有這麽難?”
沈芷沒正面回答:“要不別喝粥了,我請你吃點兒別的。”
“都答應了,就別反悔了。”
這家粥店沈芷上次來過,令她意外的是,只來了一次服務員就記住了她。
沈芷只為賀北安點了一份龍蝦粥,她之前吃過了,和省錢沒有任何關系。
賀北安開始還用勺子,後來直接往嘴裏灌,沈芷拿起餐巾,下意識地要去給他擦嘴,結果沒到嘴邊又把餐巾放到了他的手頭。
“這幾天我總是夢到以前,據說快要死的人才格外懷念過去。”大師跟賀北安說他今年有血光之災,兇多吉少,一般人聽到這個肯定會問大師如何破解,賀北安不信鬼神,反倒和大師打起了賭。他聽說大師有一副黃賓虹的真跡,要是他沒出事兒,大師就把畫給他,要是他出了事,他開發的新樓盤,別墅随大師挑,為了讓打賭更正式,賀北安還建議請公證處的人來公正。大師從沒見過如此不虔誠的人,連着嘆了幾口氣,拒絕了賀北安打賭的要求,賀北安讓秘書把大師請了出去,大師一貫仙風道骨,見了此種人也不得不祝他早日遭受血光之災。
賀北安并不信命,可最近卻時常感到一股宿命感。
他說這話的時候仍在笑,沈芷及時止住了他:“瞎說什麽,你的好日子還長着呢。”沈芷以為現在的賀北安會很快樂,守着故土,功成名就,還有一班朋友,沒想到其實并不如她預想。
賀北安又要了一碗酒釀圓子,吃完這一碗,賀北安問沈芷:“我吃完這碗圓子,算不算酒駕?要不你開車送我回去吧,順便看看我現在的家。你還沒看過吧。”
賀北安關于生死的說法觸動了沈芷,這次他沒拒絕。沈芷開車送賀北安回家,賀北安翻出一只腰靠給她,好像早就預料到她會開車把他送回去。沈芷開車開得很穩,目不斜視。她突然想起以前,當初她說自己不想學開車,就想騎自行車,賀北安說不想開就不開,她以後想去哪兒他都可以帶她去,現在她還是學會了自己開。別人再好,也不如靠自己方便。
再謹慎也擋不住麻煩自動找上門來,車被追尾,後面的車主承認錯誤承認得很幹脆,沈芷深吸一口氣,對賀北安說:“你找司機送你回去吧,我得回旅店一趟。”
賀北安馬上認識到了問題:“腰疼?”
“現在不疼。”但她知道,很快就會疼。她早就學會了預知疼痛,在疼痛來臨之前用藥解決。
“去醫院吧。”
“去醫院也是拿那些藥,我不喜歡醫院的氣味。”
折騰了半天,沈芷并沒送賀北安回家,而是讓賀北安打車送她回了旅店,柚子大概很喜歡賀北安,跑着跳着管她叫叔叔。
沈芷擋在門板上,對賀北安說謝謝,這是送客的信號,但賀北安并未接收到。
“你藥箱在哪兒?”
“你上次的技術真不怎麽好,還不如我自己。”潛臺詞很明顯,她不需要賀北安幫忙,幫忙可能也是幫倒忙。
“相信我,這次肯定比上回好。如果你體驗不好的話,我下次絕對不來打擾你。”
沈芷褪下衣服,她努力把賀北安當成一個普通的男人,醫院男護士給她打針,她并沒有任何不适感覺。她想證明在生理吸引上,賀北安和其他人沒什麽不一樣。
“這些年,我連一個像你的人都沒見過。不需要是你,只要像你就行了,只要有三分像,我就可以娶回來,可我一個都沒遇到過。不知道是你太難找,還是我運氣不好。”
如果沒有遇到沈芷,他或許會喜歡上很多人,胖的,瘦的,清純的,風情的,不同的姑娘總有各自的可愛之處,可他遇到了沈芷,就再也喜歡不上別人了。他的專一不是源于自律,而是因為無能為力。
這些年,賀北安不知道對沈芷什麽感情,愛情、親情、朋友間的義氣,種種感情夾在其間,模糊得分辨不出來,他只知道他對她有感情,最原始的感情,這種感情誰也替代不了。
賀北安的剖白來得猝不及防,一點兒沒給沈芷反應的餘地,他手上的疤痕在她皮膚上摩擦時才給了她一點兒真實感。她突然覺得屋頂上方的燈光亮得刺眼,她閉上眼睛,一字一句地和賀北安說:“據說記憶會把一個人美化,真接觸到了,可能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到時你會後悔也說不定。”
賀北安反而笑着問她:“沈芷,你的記憶把我美化成什麽樣了,能不能給我講講我現在在你心裏的美好形象?”
沈芷腦子裏兀然出現了一個少年,長得并不白,露出一口白牙齒,同她套近乎,請她坐他的橫梁去他家吃個飯,過後他告訴她只是逗逗她,當時她并沒當真,當真是後來的事情,他對她很好,但再好她在他眼裏只是一個“沒有他爸就不會存在的人”。她用三個月消化完了這句話,從此再不對任何人抱有期待。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和賀北安認識十多年了,日子過得可真快。
“遇到和我一樣的,才是你運氣不好。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談戀愛結婚,有人獨處會更快樂,比如我。”
工作多年,沈芷早就掌握了與人相處的那一套程式化處理方式,什麽時候說什麽話,動用什麽表情不會讓人感到難堪,這一套她掌握得很熟練。如果她讓人難堪,那不是她方法有問題,而是她想讓他不好過。但在親密關系裏也動用那套程序就太累了,沈芷自從周彥之後就再沒交過男友。相對過去總是對他人抱有希望的自己,沈芷更喜歡現在的狀态,情緒穩定,自給自足,無論是情感還是物質,都不用再從別人那裏索取。這些年,她甚至從來沒有過失望這種情緒,因為她不對任何人抱有不該有的期待。
這樣的自己,她很滿意。不過作為一個生活夥伴,可能并合格,好在她也不想和別人搭夥過日子。
“不要那麽快就下結論,你可能只是樣本不夠多而已。眼下你就有現成的樣本可以試試。”
賀北安指的樣本自然是他自己,沈芷沒法說她其實已經試過了。
賀北安拿棉簽塗碘伏藥水的時間過長了,這并沒讓沈芷放松,反而讓她的肌肉繃得更緊,她并不喜歡賀北安的手指在她皮膚上滑過的感覺,仿佛她以前的清心寡欲并不是因為自制力強,而是因為沒受到誘惑。
沈芷讓賀北安不要再搽藥水。
他笑着問:“你怎麽什麽都喜歡快的?有時候還是慢一點好。”
針頭刺進的時候沈芷不知道疼還是不疼,占據她意識的是另一種陌生的感覺。
“據說接吻可以産生內啡肽,起到止痛作用,你可以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