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

在今天之前,不得不說,陳非對顧靖揚的外形是沒有任何期待的,任憑同事們如何把顧靖揚捧得如何天花亂墜,務實的陳非始終保持不置可否的态度。

一個男人如果對另外一個男人産生好感,那通常只跟才華、能力、個人魅力有關,而這些都是打交道之後的事。至于外形,帥一點醜一點,都不至于會影響他們對某個人的整體印象。

然而,當顧靖揚出現在辦公室的那一瞬間,陳非立刻明白他為什麽能令辦公室所有女性如此瘋狂。即使已經聽過那麽多背書、即使身為同性,那個男人出色的外形還是令陳非産生了驚豔的感覺。站在他身邊,即使美人如趙紫靈都黯然失色。

帥哥分很多種,粗曠的、端正的、書卷的、甚至是美麗的,顧靖揚第一眼看上去很難被歸類為哪一種,但是定睛細看,又會覺得他可以屬于任何一種。他的輪廓分明,五官卻又十分精致,劍眉星目,是一種很容易令人欣賞,并且也十分耐看的長相。

上帝既然那麽偏心地給了他那樣的一張臉,當然也不會忘記給他一副堪可匹配的身材。目測一八五以上的身高,寬肩窄臀,絕對的衣架子。他穿着白黑條紋襯衫加黑色西褲,袖子卷到手肘,領口的扣子開了兩顆,這樣簡潔的搭配,穿在他身上像雜志裏走出來的Model,随意卻不顯得率性,反而讓人覺得親切。

一個外形極佳的男人或許會讓人多看兩眼,但是男人看男人,最重要的還是氣度。而顧靖揚不僅擁有堪比明星的面孔身材,他的氣質穩重卻不顯霸道,內斂而不深沉,舉手投足之間有強烈的精英氣質,卻又沒有任何外露的驕傲輕浮,這是一個頭腦清楚、事業有成的男人才會沉澱得出來的氣質。Nancy說得沒有錯,顧靖揚是一個帥到令男人都忍不住妒忌的男人。

顧靖揚是趙總請過來開會的,所有人在橢圓形會議長桌前坐下,顧靖揚被安置在正對窗戶的位子,那個位置平常是趙紫靈的。趙紫靈坐在他右手邊,給他介紹了陳非和江曉夢。

陳非終究還是沒有取什麽英文名,顧靖揚似乎也沒有什麽理解困難,他站起來,力道适中與兩個人握手致意:“歡迎加入威揚。”

陳非倒沒什麽,但當他握住江曉夢的手時,小姑娘的臉轟的一下變成了辣椒,Nancy和Helen互相偷偷擠了下眼睛,臉上分明寫着“看吧,我就知道”的字樣。

“我明天開始要到日本和意大利參加食品展銷會,大概會去兩周的時間,這段時間公司比較忙,所以我請大老板來暫時幫忙監督,我不在的這兩周,你們的工作直接向他彙報。”趙紫靈微笑着說完,看向顧靖揚,“靖揚,你跟大家說幾句吧。”

“你們趙總不在的這幾天,公司的事情暫時由我代管,由此産生的一些不便,先請大家包涵。趙總跟我說過公司大概的情況,大家繼續做好自己日常的工作即可。只有一個小更動,現在你們是每天做一次工作總結,我接手的這段時間改為每周一次,周五下班之前發到我郵箱,郵箱地址Nancy那邊有。如果有急事,你們也可以通過Nancy找到我。”

顧靖揚的普通話比陳非想象的好太多,完全聽不出來任何異國腔調。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是ABC,陳非很難聯想到他的母語是另一種語言。

他不疾不徐地布置工作,雖然語氣很随和,言語之間卻有種不容置言的威信,看來顧靖揚家世不錯的傳聞也是真的,只有從小就居于領導地位的人,才會有這樣的不形與外的傲氣。

“大家有什麽問題嗎?” 顧靖揚環視了一下所有人,問道。

“老板,我有問題。”發言的是徐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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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顧先生就可以了,趙總才是你們的老板。”

陳非對顧靖揚生出一些好感。這個男人,很尊重人。

“顧先生,我想請問,是不是每個部門都是每周做一次總結。”她負責的兩個部門跟業務和倉庫性質不一樣,沒有具體的工作進度,都是一些日常瑣碎的事物,她曾在顧靖揚的手下工作過,以她對他工作量的了解,這些日常事務是不應該去打擾他的。

顧靖揚立刻明白徐芳為什麽這麽問:“人事和後勤不用做工作總結,有事再找我即可。”

“還有其它問題嗎?” 看到大家搖頭,他果斷道:“那麽散會。”

“Nancy,泡杯咖啡到我辦公室。” 趙紫靈交代着,和顧靖揚走進辦公室。

“怎麽樣?對我新招的員工,感覺如何?” 進了辦公室,趙紫靈不像在外面時那麽矜持,她站在顧靖揚對面,略歪着頭,笑意閃閃,看起來又俏皮又可愛。

顧靖揚知道她問的是哪個,陳非才進公司三個多月,趙紫靈已經跟他提過好幾次這個人——面試的時候多麽從容,進入工作狀态多麽快,做事多麽細心可靠。趙紫靈對陳非的印象很好,她希望自己的眼光得到顧靖揚的肯定。

“我又不是神仙,他只跟我打了一聲招呼,我怎麽看得出來怎麽樣。” 顧靖揚笑。

“我才不信,你眼睛毒着呢。”

正說着,有人敲門,兩人走到沙發上坐下,Nancy把咖啡送進來。顧靖揚喝了一口咖啡,才道:“不卑不亢,進退有據。”

趙紫靈做出崇拜的表情:“哇,你真的是美國人嗎?用起成語來比我還溜。”

對于她這種很沒有誠意的恭維,顧靖揚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

“還有呢?”

“沒有了。” 他實話實說。

趙紫靈嘆了一口氣:“是這種感覺沒有錯。雖然我是他的上司,他對我也非常尊重,但我總感覺我震不住他。在他面前,我很難端起上司的架子。我還是太年輕了吧?”

顧靖揚沒有立刻說話,陳非的确有一雙寵辱不驚的眼,但這說明不了什麽問題,在沒有實際的接觸之前,他不願意多加不切實際的猜測來影響趙紫靈的判斷。

他想了一想,問道:“他近來工作表現如何?”

“無可挑剔。他條理非常清晰,考慮事情也很全面,什麽要求跟他說都是一點就透,立刻執行。我從沒遇到這樣聰明又聽話的員工。我覺得他可以勝任更好的工作。”

“找他談過嗎?”

趙紫靈搖頭:“沒有正面談過,當初是他主動要求在這個職位上做五年的,現在找他談,會給他不必要的希望。而且……我試探過他為什麽當初不應聘業務,他說他比較喜歡不費腦力的工作。”

顧靖揚嗤笑了一聲。一個大好男兒,居然喜歡不費腦力的工作,這對他來說簡直無法理解。

“也許你高估他了。” 他這麽說。

“嗯,也許。不過他工作真的做得很好。反正現在公司也沒有更好的平臺,他既然安于這個位子就讓他做吧。将來如果公司發展了,手上有現有的人才可以培養總是比較好。”

顧靖揚點頭,趙紫靈雖然有點孩子氣,在管理員工上面卻不天真也不魯莽,她需要的只是一些時間和經驗。她對這個公司的投入,他也很清楚。當初就是因為看到她的能力和拼勁,他才會願意投資她的公司,而不是因為她在他剛來中國那段時間的盡心招待,更不是因為她是爺爺故交的孫女。他願意給這個有抱負的女孩子提供一個平臺,也願意陪她一起走過這個不成熟的階段。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顧靖揚就告辭了。趙紫靈也知道他忙,并沒有留他。

辦公室裏,幾個女孩子也在叽叽喳喳。

“老板長得好像陳柏霖哦。” 江曉夢覺得她的人生價值觀完全被颠覆了,這不符合常理啊,既沒有雷鳴也沒有閃電,但是老板、老板怎麽居然令她有一種被劈到的感覺?

人間絕色,人間絕色啊!她的腦子裏面都是顧靖揚跟她握手時的那個親切又溫暖的微笑。

“陳柏霖的嘴唇比較厚啦,老板的唇型多漂亮啊,我說跟金城武比較像。” Helen觀察得非常細致。

“金城武有酒窩,老板沒有,看起來更有男子氣概好哇!” Nancy翻了翻白眼,心裏一激動,上海口音都飙了出來。老板就是老板,他那麽帥,家世那麽好,條件那麽優,有必要沾那些明星的光嗎?

這廂幾個人偷偷讨論得熱烈,趙紫靈的辦公室門打開了,大家立刻噤聲。顧靖揚笑着跟大家道別,引得幾個大女人小女人又是一陣心花怒放。

趙紫靈出差一周多了,上周五陳非把工作報告發過去給顧靖揚,周一的時候收到他的回複,郵件很簡短,只讓他下周還是按照這個格式做報告。看到那封純中文郵件,陳非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的工作報告也是用的中文。這樣看來,對方不僅口語了得,閱讀和書寫都沒有什麽障礙。陳非對顧靖揚的好感又多了一點點,他認識的ABC也不少,中文說得流利的都很少,更不要說讀寫。顧靖揚應該為融入這個國家做了很多努力。

CBD新開了一家爵士酒吧,在一個國際連鎖的五星級飯店頂樓,酒店是朝陽區最高的一幢摩天大樓,位于頂樓的酒吧也有一個非常匹配的名字:雲空。最近酒吧邀請了一個美國相當知名的爵士樂隊來做為期一個月的演出,每周五、六、日三天。這個樂隊的鋼琴手年輕時曾經受過Bill Evans的指點,陳非一直非常欣賞他,沒有想到他竟來到了中國。陳非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最後一周的周日上午,這天他一吃完晚飯就搭車往酒店趕。

雲空是一個環形,陳非從電梯出來,站在接待處看去過,沒有看到任何演出場地。正疑惑,有服務生走過來:“先生幾位?”

“就我一個人,你們今晚有爵士演出是嗎?”

“是的,演出八點半開始。現在還差……十五分鐘。” 服務生擡手看了一下手表。

“那麻煩你幫我找個離演出近一點的位子。”

“好的,這邊請。” 服務生很節制地微微彎了彎腰,做出請的動作。

陳非跟着服務生往左手邊走,繞了小半圈才看到吧臺。吧臺旁邊熱鬧非凡,幾個穿着西裝的黑人手裏拿着酒在那裏聊天,他一眼就認出了那個鋼琴手,正好對方也正看向新進來的客人,陳非很高興地擡手跟對方打了聲招呼。

美國人都是熱情友好的個性,幾個樂手也都笑着舉杯跟他say hi。

“先生請這邊走。” 領位的服務生還是保持那個有禮的手勢,眼裏卻帶了點與他的動作不相符的輕視。陳非今天穿的是藍色水洗牛仔褲和黑色長T,外面套了一件深灰色開衫,腳上一雙黑色匡威帆布鞋,與酒吧這種聲’色’場’所顯得有點格格不入。那個服務生自诩見多識廣,看到陳非這樣的打扮,第一印象已經判定他是個沒有見過什麽世面的大學生。現在看到他見到外國樂手那個興奮勁兒,就更加肯定了這是個鄉巴佬。

轉過吧臺,陳非終于看見那個舞臺:一架爵士鼓,一把電吉他,一支double bass,一臺Yamaha電子鋼琴,還有一支麥克風,地上散亂着一些黑色的電線。熟悉的感覺鋪面而來,令陳非覺得很親切。舞臺的地面與酒吧內其它地方不同,大片磨砂玻璃砌起比地面高10公分左右的空地,玻璃下面泛着柔和的燈光,令舞臺多了一點迷幻的味道。這片玻璃地上也有兩個地方可以容納觀衆:正對着舞臺的落地窗前面擺着一溜桌椅,角度很好,但是距離有點遠。還有舞臺側面緊挨着包廂的深處一排兩張長沙發,角度很扭曲,要側坐才能看表演,但是跟樂隊零距離。

“先生坐這裏可以嗎?” 服務生站在玻璃舞臺下面,指着幾張小圓桌征詢他的意見。

陳非考慮了一下,他指着舞臺上面那排沙發:“我坐那邊行嗎?” 側着就側着吧,能夠觀摩樂手的表演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服務生看向他指的方向,嘴角撇了一下,似乎不是很願意。

陳非有點疑惑:“我坐那邊行嗎?” 他又禮貌地問了一次。

“當然可以。” 服務生把他領過去,放下酒水單就離開了。似乎非常肯定他需要很長時間研究那張單子。

陳非怎麽會看不出來這個服務生的勢利。但是在這樣的地方,以他如今的身份,又有什麽資格要求別人殷勤服侍?他很快撇開心頭那一點不快,打開酒水單,直接翻到紅酒那一頁,認真看了起來。

雲空名氣雖然大,紅酒單卻顯得乏善可陳,種類少,價格高,選酒的手法與其說是高明,不如說是狡猾,要麽是知名産區的次等廠牌,要麽是知名廠牌的普通年份酒,看着好像挺有份量,其實全是擦邊球,在陳非這樣的行家看來,這張酒單顯然非常缺乏誠意。他又往回翻,看了一下白葡萄酒,同樣令人失望。

最後他點了一杯Valpolicella的Corte Giara,這個産區的風味他談不上特別喜歡,但勝在價格便宜。

以前不喜歡的,不代表以後都不會喜歡。以前不習慣的,那就從現在開始習慣吧。他想着。

樂隊的演出卻沒有讓他失望。陳非的位置優越,每個樂手的動作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幾乎是貪婪地盯着鋼琴手,看他十指如何在琴鍵上翻飛,看他如何彈出漂亮的和弦,如何跟鼓手和吉他手互動。雖然酒吧裏的大部分客人都在談笑玩鬧,沒有幾個人在認真看表演,他們卻沒有因此而松懈,每個人的solo部分都展現了最高的技巧,幾個刁鑽的和弦令陳非差點當場就拍手叫好。

一支Cantaloupe Island奏完,喝酒的人三三兩兩給予稀落的掌聲,陳非感到有點難過,作為最有生命力的音樂形态,爵士樂卻因為門檻太高而日趨沒落,在它的發源地美國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是在音樂教育相對落後得多的亞洲了。思及此,陳非更加用力鼓掌。

他坐的位置離舞臺不過一臂之遙,樂手們早就注意到這位認真的聽衆,視線相接,陳非大大方方地對他們翹拇指表示贊賞,幾位樂手則回他開朗會心的笑容。

接着樂隊沒有再表演爵士曲目,一個女歌手上來,他們表演了幾支經典老歌,有了歌聲的加入,觀衆的注意力才比較被吸引過來。樂手們按譜表演,技巧純熟、不鹹不淡,觀衆的掌聲卻明顯比剛才大聲了。

一節終了,女歌手宣布樂隊休息15分鐘,走進後臺的一個小房間。三個樂手卻沒有下去喝酒,他們走到陳非旁邊坐下。

“What do you play?” 頭發花白的鼓手笑着問他。

他問的不是:“Do you play any instrument?” 他直接問的是:“ What do you play。”

“I know you’re a musician, I can see it from your eyes。” 老鼓手很肯定地說。鋼琴手和吉他手也笑着看他。

陳非怔了一下,這樣的感覺,久違,卻熟悉。這就是他所熱愛的音樂世界,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可以完成溝通,完全不需要語言。有種柔軟的感情侵入了他的心裏。

“Piano.” 他說。

“You wanna jam with us?” 吉他手問他。

等陳非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坐在電子鋼琴後面。那個鋼琴手站在他旁邊,鼓勵地看着他。

陳非有點局促地環顧了一下酒吧,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酒吧好像突然安靜下來了。

酒吧裏的客人都被這不尋常的一幕吸引了注意力,領他進來的那個服務生臉上十分錯愕。

陳非看向其他兩位樂手,bass手中年大叔對他豎起一個大拇指:“Anything you wanna play.”

陳非被這樣的友好感染了,他把手放在琴鍵上擺好,深呼吸,迅速在腦子裏組織好和弦、設定好拍值,然後他輕快地彈了8小節主題,邊彈邊用眼神征求鼓手和bass手的意見。

陳非不是個魯莽的人,他選這個曲子,當然是篤定他們會。Chick Korea是爵士的黃金年代到現在依然健在的鋼琴名家,在當今的爵士界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任何一個keyboard +bass+ drum的組合都必然練過他的這支fusion名曲——Spain。

果然,兩人心神領會,沖他笑着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複,陳非不再客氣,一串活潑清脆的音符從他手裏幹脆地流瀉出來。

鼓手老頭子和貝斯手交換了一個非常驚訝的眼神,他們沒有想到,這個年輕的中國男孩,竟然彈得這樣一手正宗的爵士鋼琴!

老鼓手定了定神,很快加進來,bass也幾乎是同一時間加進來。沒有排練過的三個人很快就找到了彼此的脈搏,越來越有默契,尤其是solo的時候,從鍵盤開始,陳非的即興再次令兩個樂手血液沸騰,他的右手優美流暢,左手卻十分有節奏感,隐約可以找到爵士鋼琴名家McCoy Tyner的影子。他的即興句式活潑又不落俗套,在不同調式之間切換自如。

在陳非的調動之下,bass和鼓手的solo也迸發出新的靈感,互動越發精彩。陳非越玩越輕松自在,而在外行人看起來,這個男孩子簡直是深不可測,他坐在那裏,好像這本來就是他的琴一樣,好像這個表演排練了無數次一樣,柔軟的黑發服帖地垂在額頭,在舞臺燈光下,他漂亮的杏仁眼裏面綻放出令人目炫的光芒。

顧靖揚跟朋友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陳非穿着黑色T恤,在燈光下襯得他的臉更加瑩白如玉,他的十指流暢地彈着Chick Corea的經典曲目,他時而跟鼓手一唱一和,時而秀一段solo,時而在bass獨奏的小句末尾活潑地适時追加幾個音符即興唱和,調動氣氛。他的身體随着音樂的節奏輕松擺動,這個時候的他,跟辦公室裏面那個沉悶的大齡打工族判若兩人,這個時候的他,渾身上下散發着年輕的生命力,自信得耀眼。

一曲結束,所有人都熱烈鼓掌,有外國友人甚至站起來大喊“Bravo”。沒有人不喜歡這樣的意外,這支曲子意外地掀起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個高潮。 陳非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息,他很久、很久沒有這樣過瘾地彈琴了。

陳非站起來的時候心情已經平靜了很多,但是他的眼睛裏閃耀的光芒顯示着他的快樂,他對站在舞臺下的鋼琴手伸出手,鄭重地說:

“Thank you for giving me the chance.”

對方只是笑着看他,五指捏拳掌心向下,伸向他,他意會,五指捏拳,和對方哥倆好地碰了碰,一切盡在不言中。

陳非走下臺,剛要回到自己座位上,卻瞥到舞臺邊站着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他看過去,心裏不由得哀嘆,果然樂極生悲是至理名言——

正式的細條紋襯衫換成黑色休閑襯衫,扣子開了兩顆,袖子依然是随意挽到手肘,西褲換成破洞牛仔褲,氣質便完全從社會精英變成了混夜店的貴公子面貌,但那樣的氣場和長相,見過一次,又怎麽會認錯?

那個男人站在舞臺下面,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側頭不知道跟身邊的朋友說了句什麽。

陳非略微考慮了兩秒鐘便走過去,一點沒讓對方看出他的猶豫:“顧先生,你好。”

陳非一直都不覺得自己矮,178的身高,在他的家鄉珠海絕對是屬于高個的人群了。但此刻他站在高出地面兩個臺階的演出場地上,卻發現站在下面的顧靖揚視線幾乎能與自己平視。

顧靖揚沒有立刻答話,他望着陳非,目光看起來似乎溫和有禮,陳非卻敏銳地看到了其中的探究意味。

陳非心裏有點惱火,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是這種被探究的感覺令他不舒服,還是因為身高差距存在的壓迫感。

顧靖揚似乎察覺了陳非的不耐煩,揚起唇角道:“沒想到紫靈的公司卧虎藏龍。”

他轉頭對他兩個朋友道,“這是陳非,紫靈的員工。” 又指指身邊的兩個人:“Simon、Max,我朋友。”

上次開會的時候,陳非就知道顧靖揚沒把自己當成威揚的老板,但他這麽幹脆還是讓陳非有點驚訝。

既然對方那麽給面子,他當然不能不要。他禮貌地跟那兩人打了招呼。

顧靖揚笑了笑:“一起喝一杯?”

陳非又是一愣,那麽近距離的看,那笑容如此流光溢彩,令昏暗的酒吧都明亮了起來。“老板帥得超越了人類的範疇”,他突然想起,好像有誰這麽說過。

他想了想,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謝謝顧先生,但是我得回去了,明天還要早起上班。實在不好意思。”

走回自己位置上買單、拿外套,用唇形和手勢跟幾個樂手說了聲bye,陳非毫不留戀地往外走。

顧靖揚和他朋友已經找了位置坐下來,陳非經過他們的時候,沒有再回頭打招呼。

“這小子挺跩的啊。” 叫Simon的那個男人看陳非匆匆離去的樣子,有點不滿。

顧靖揚也看着陳非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看不見得,周末出來玩,誰想碰到老板啊,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Max比較中肯,陳非的樣子,與其說是跩,不如說是落荒而逃。

“不過這小子挺有種的,一個人來酒吧玩。哈哈,搞不好是想要出來尋找豔遇,卻被你這個老板逮了個正着。” Simon一點也不留口德。

“聽紫靈說,他好像是今年夏天才搬來北京,可能沒什麽朋友吧。”

“Andrew,你瞧他的鋼琴水平如何?” Max八卦的問題就靠譜多了。

顧媽媽當年是紐約大學音樂系的才女,顧靖揚4歲開始學鋼琴,大學的時候又組過band,音樂素養深厚,好壞自然是一聽便知。

“他的爵士應該是專業學過的。” 顧靖揚說的簡單,心裏想的卻沒有那麽簡單。音樂是騙不了人的,陳非的爵士,學院派味道非常重,而且,他的演奏風格顧靖揚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非常美國。這,也是最令他驚訝的原因。

“這小子在趙紫靈公司做什麽的?”

“管理倉庫。”顧靖揚擡眼,毫不意外地看到兩雙十分意外的眼睛。看來有違和感的人不止他一個人,這種感覺——挺爽。

“……”

“……”

不是他們看不上趙紫靈那個小公司,也不是說會彈鋼琴的人就不能管理倉庫,但是陳非=倉庫管理員,聽過他剛才的演奏,這個等號再劃上去,感覺挺詭異的。

半天,Simon才吐出一句:“……靠!這可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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