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半個月的假期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陪陪父母,見見朋友,看看電影,聽聽音樂會,看看展覽。在紐約這個充滿活力的城市,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似乎昨天才剛回來,今天已要踏上返回亞洲的路程。這樣最好,剛剛令人開始産生留戀卻還不至于傷感。最後一次回頭揮手告別父母,轉身進入安檢的時候,靖揚深深地、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他是舍不得的,一個在傳統中國文化的家庭氛圍熏陶之下成長起來的年輕人,不管他的個性多麽獨立自主,對家庭溫暖的天生眷念就在他的血液裏,無法舍棄;但他同樣無法克制心底深處湧起的矛盾的輕松感——每當面對着無法理解他卻始終如一地愛着他的母親,內疚感就像潮水一樣無聲卻洶湧地,将他淹沒。
所以,這樣的選擇是最正确的,久久回來一次,又匆匆離開。見不到的時候,想念會沖淡媽媽對他性向的在意,而短暫的重逢時,相聚的喜悅則會令媽媽暫時忘記這件事,這對媽媽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天生無法對異性産生愛情,這他無法控制,但是至少他可以不必天天出現在媽媽面前,時刻提醒着她,自己的兒子背叛了她最信仰的上帝的旨意,令她夜夜傷心落淚、無法安眠。至于孤獨?他已經很習慣了。更何況,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他将會很忙,忙得他沒有時間去在意那些令他無法改變的遺憾。
顧靖揚确實很忙,GMJ2009年度在中國的電影發行量比08年足足增長了一倍,體現在工作上,就是顧靖揚犧牲了兩個重要的節日,一個是剛過去不久的聖誕,另一個則是後天即将到來的除夕。對此,他本人是沒有所謂甚至是慶幸的,如果不是真的忙,他不确定自己在銷假返京時是否還能那麽理直氣壯地向父母辭行。
下午五點,顧靖揚從瑜舍出來,轉右邊往自己的車走去。他剛跟一個當紅的女明星及其經紀人喝完咖啡,婉拒了對方一同吃晚飯的邀請,準備拐到鼎泰豐去打包兩籠小籠包回家當晚餐,過一個安靜的夜晚。
自他從美國回來,這兩個多月每天不是在辦公室加班,就是在外面應酬吃飯,每天都忙到十點過後才能回家,他都快忘了上一次在家裏泡方便面度日、百無聊賴地看碟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走到車邊,正要開門,他被馬路邊一個熟悉的身影吸引住視線,那人身穿灰色羽絨服藍色牛仔褲,右手捧着一個牛皮大紙袋,左手還提着兩三個大袋子,側對着他,似乎在等車的樣子。那不是陳非嗎?
陳非昨天領到了年終獎金,相當于一個半月工資的獎金,如果要拿來買Prada的話連一條袖子都不夠,但卻足夠他在優衣庫把自己從裏到外更新一遍,外加一條Disiel直筒牛仔褲、一雙Nike限量版球鞋,以及七天不必計算生活費盡情享受美食的悠閑長假。
這樣的“放縱”,如果放在以往,聽起來實在太過寒碜。往年的他年終放假都做些什麽?去瑞士滑雪,去巴黎看展,或去紐約聽音樂會……而這筆錢,甚至不夠支付他一個晚上的住宿費。
但,這卻是他這幾年來最輕松的一次年終假期。
沒有了日複一日面對自己不喜歡的工作卻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的疲憊;沒有了與最親的人互相猜忌彼此防備所帶來的無所不在的精神壓力;沒有了天天與自己的靈魂掙紮拔河的痛苦自責,他的物質生活簡單樸素到近乎克制,但他放松的精神卻很容易被愉悅,這種累積的快樂在這兩天達到了最高值——豐厚的獎金、偶爾的放縱、足可期待的長假,完美!
心情很好的他把Village南區好好逛了一遍,買好除夕夜要穿的新衣新鞋新襪子,到B1的marketplace買了一些平日不敢輕易下手的蔬果海鮮、一條法棍,再拎着大包小包拐到那裏花園下面的那間名為“Taste Spain”的進口食品店買了一支橄榄油、兩小罐黑白橄榄、一瓶sun dried tomato,以及一支精挑細選的葡萄酒:Avignonesi莊園 的Vino Nobile di Montepulciano DOCG2006。很多年沒有這種過節的心情了,但是這個春節,他已經開始期待。
從Taste Spain走出來,陳非的懷裏又多了一個牛皮紙袋,手上沉甸甸,心情卻很輕松,他走到馬路邊,準備打車回家做一頓豐富的晚餐犒勞自己。
“陳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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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喊他。
陳非向着聲音的方向側轉過頭,那個人向他走過來——
“顧先生?”陳非有點驚訝,好一陣子沒有見到他了。
“你沒回家過年嗎?”
“我感恩節才回去過,你忘了?”顧靖揚笑着提醒他。
陳非一想,也是,對顧靖揚來說,恐怕感恩節才是真正的過年吧,遂笑笑表示理解。
“你怎麽也沒回去?家人都在北京?”
陳非搖頭:“時間太緊了。公司只放七天假,我回一趟家路上得花四天。”
就算只能在家裏呆一天,也很少漂在外地的人會願意放棄一年一次的團聚而一個人留在異鄉過年。盡管陳非表現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換做任何一個其他人,都會難免覺得驚訝。但是顧靖揚是個美國人,文化背景的差異令他理解不了這其中的微妙,所以他沒覺得這個答案有什麽奇怪的,只是順着陳非的話問:
“你是哪裏人?”
“珠海。”
顧靖揚有點驚訝:“你是廣東人?”
每個人聽到他是廣東人時都是這一副驚訝的樣子,陳非有點小得意,笑眯眯地說:“不像?”
這是陳非第一次在顧靖揚面前露出這麽一副沒有防備的樣子。顧靖揚看向他,他今天穿了一件帶帽羽絨服,看上去顯得有點與他年齡不符的學生氣,加上這樣略歪着頭笑眯眯的樣子,跟平時老成持重的樣子大不相同,居然露出一點可愛的感覺來,令他突然想要摸摸他的頭。
“你的普通話太标準了,一點口音也沒有。”
陳非有點樂,被一個外國人稱贊自己中文講得好?他該感到榮幸嗎?
“彼此彼此吧?”他半開玩笑半認真。
顧靖揚笑了,他雖然家教甚嚴個性也比較自律,骨子裏卻是開朗随和的性情,何況他曬了12年加州的陽光。
自從來到中國之後,下屬在他面前總是界限分明,态度拘謹,這麽多年下來雖然慢慢好了一些,卻仍然與他自己的期望相距甚遠。難得今天陳非在他面前放下稍稍那些拘束,令他覺得舒服許多,說話也就比較随意了。
“我爺爺留下來的規矩,進了家門就只能講中文。我和我哥從小就被逼着學習琴棋書畫,所以你不必把我當成香蕉看。”
陳非被戳中心思,有點不好意思。大部分人對ABC的看法都是外黃內白,虧他一直自诩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客觀公正,卻還是難免會在不經意間帶上一些個人的偏見。
“難怪你給我們寫郵件都用中文。”
顧靖揚頗有興致地看他:“你怎麽知道我不是讓秘書代筆?”
“秘書寫的,措辭口氣都會不同,還是很容易看得出來的。”陳非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很容易?顧靖揚挑眉。Simon說的對,陳非真的挺有意思的。
一時兩人都沒有話接,陳非趁機道別,卻不料顧靖揚說:“你住在哪裏,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家離這兒還有一段路呢。你趕緊回去吧,大過年的。”
“回去也是一個人,沒差的。”
顧靖揚只是陳述事實,這句話聽在陳非的耳朵裏,卻莫名地觸動了他心底某個柔軟的地方。
他當然明白顧靖揚的意思,他自己也不是那種對節日特別在意的人,尤其是旅居國外的那幾年,別人過聖誕他放假回家,家裏過春節的時候他在上課,幾乎總是與重要的節日反着過,也不覺得有什麽。
他只是突然想起曾經有一年聖誕,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他留在美國沒有回家。那個夜晚,他一個人走在充滿節日氣氛的城市,路邊的房子裏透出溫暖的燈光,間或飄出聖誕歌曲和歡聲笑語,而他卻覺得那些所有的歡樂好象和自己隔着一層膜,只有耳邊積雪踩上去沙沙的響聲,才是唯一屬于自己的聲音。那個時候,他第一次真正理解,為什麽古人說,每逢佳節倍思親。
孤獨是一個吊詭的名詞,人往往是被迫着習慣它,習慣了之後卻開始享受它,享受它帶來的自由、清醒和靈魂的平靜。然而,就像堅強的人通常更希望自己是脆弱的,再享受孤獨的人,也不會完全不在意無人陪伴——尤其是在某些特別的時候。
“不如晚上到我家吃飯吧?”一句話不經大腦就冒了出來。
顧靖揚很意外,陳非在他面前總是禮貌之中帶着一點距離,他從沒想過會從他那裏接收到這種私人性質的邀請。
陳非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意外,對他托了托手上的紙袋:“美食美酒,保證讓你滿意,怎麽樣,來嗎?”
顧靖揚的唇角上揚,比起那個拘束的規矩的陳非,他更喜歡現在這個沒有距離感的陳非。他把陳非懷裏的那個紙袋拎過去:
“走吧,我的車就停在那邊。”
顧靖揚的車跟陳非設想的不太一樣,黑色BMW520i,很優雅,卻也很中規中矩。
坐進車裏,顧靖揚偏頭問:“怎麽走?”
“你知道新城國際嗎?在財富中心對面。”
這個地點完全超出顧靖揚的意料之外,但他沒有把驚訝表現在臉上,只點頭道:“我知道。”
車子一發動,陳非習慣性地把安全帶系上,顧靖揚注意到他的動作,笑道:“聽說在中國,如果有人一上你的車就系安全帶,說明他對你的技術不是很信任。”
“沒這種事,他們欺負你是外國人。”陳非回答得很淡定很從容。
顧靖揚低笑出聲,他不得不承認,撇開了禮貌客套之後的陳非,令他心情很好。
陳非側頭看着駕座上的男人明亮的笑容,有點走神。 他從來不是一個沖動的人,他說每一句話前都要深思熟慮,他做的每一個決定都務求面面俱到、顧全大局,然而,他剛才卻一時頭腦發熱,邀請這個算不上朋友的男人到家裏去。
每個人都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陳非也不例外。理智上來說,如果他想要用目前這個平凡的身份在公司平平靜靜度過這五年的話,他應該跟顧靖揚保持距離,就像對公司裏所有人那樣。
汽車以時速50公裏的勻速平穩地往南駛去,陳非心裏沒有太多後悔,他知道,撇開公司層面的顧慮不談,在任何一個情況下,他都會很願意交顧靖揚這樣的朋友,閱人無數的他看得出來,這個男人高高在上的身份之下,擁有一顆溫暖開朗的心。
那麽就學着順其自然吧,不再未雨稠末、不再深謀遠慮,他已經不是那個肩上負擔着數千員工未來的陳家少東,再也沒人需要他為了大局壓抑自己的喜好和主張,就算犯錯,他也沒什麽損失不起的。
陳非的家其實離三裏屯很近,春節期間道路非常暢通,不到10分鐘就到了小區門口。
即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陳非的家依然超出顧靖揚的意料之外。顧靖揚在北京這麽多年,即使沒有親身體驗,大致也了解京城白領的生活水平。在這個薪資水平只有紐約1/5,房價卻與之并駕齊驅的城市,年輕人的生活并不輕松。他們公司的員工,在陳非這個歲數的,領着上萬月薪都要租房而居,即使運氣好點,可以當“啃老族”,父母幫忙付完首付後,每個月還是得勒緊腰帶付月供。
以陳非的職業和月薪來看,別說五環以內,即便在郊區與人合租一室都是不小的負擔。面前這個兩室一廳的公寓卻比一般兩房的公寓有着更寬敞的公共空間,一看就知道是主人大手筆改過的,而整個房子不強烈卻絕對的個人風格也明顯透露出,這并不是一個租房,而是一個真正的家。這是顧靖揚訝異的原因之一。
再者,做為一個男人獨居的地方,陳非家實在太幹淨整潔了一些,也太……舒适了一些。窗明幾淨就不說了,難得的是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得井然有序,處處透着生活的氣息。側對着門口,客廳裏一組深咖色皮質沙發,上面随意堆放着幾個米白色羊毛軟枕,對比着棕色的沙發,形成明朗清爽的視覺效果。茶幾上幾本雜志和書随意散落,卻不見淩亂。沙發對面靠牆的另一邊是一組暖木色調的高低櫃子,裏面擺着許多大小不一的馬克杯,以及兩組素白骨瓷紅茶瓷器。顧靖揚當然也沒有忽略角落裏的那臺略顯陳舊的黑色Yamaha鋼琴,那大概是整個客廳最淩亂的地方了,琴臺上堆滿了東西,琴譜、文件夾什麽的,一疊一疊,還有擦琴布、幾支鉛筆和橡皮,甚至還有一臺蘋果的筆電。鋼琴旁一盞落地燈,一張齊腰的小木幾上面放着一個馬克杯、幾張打印紙。如果忽略鋼琴本身,那看起來更像一個工作臺。
“你随便坐,剛放假還沒時間收,有點亂。”陳非有點不好意思,他昨晚在客廳看書看太晚,看完就直接去睡了,那些書和雜志丢得到處都是。
“這是我見過的最整潔的單——,”顧靖揚到一半,不确定地看向陳非。
陳非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疑問,他忍着笑補充道:“單身漢,沒錯的,我一個人住。”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地上的書放到茶幾上,接過顧靖揚手上的袋子放到廚房裏,探出頭來:
“你想喝什麽?”
“都可以。”
“熱的涼的?” 雖然是寒冬,但是美國人一天不喝冰的會死,所以陳非還是問了一句。
“熱的。”
“咖啡?”
“茶,如果方便的話。” 他喝了一下午的咖啡了。
陳非的腦袋又縮回廚房。顧靖揚環視客廳,陳非匆匆收起來的書随手放在桌角,幾本雜志壓在書下。顧靖揚的視線落在最上面的雜志上,那本雜志被上面的書蓋住了大部分封面,只露出下方邊緣的幾行字:
SPECIAL EDITION
INDIE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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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UBECK
HOT BOXED
NOVEMBER 2009 U.K.£3.50
這是一本英文雜志。
陳非端着兩杯紅茶出來時,顧靖揚正站在玻璃櫃前面研究他的那些杯子,大衣已經脫下來,寬松的黑色細線毛衣很好地修飾出明朗的上身線條,黑色的直筒牛仔褲令他的長腿更顯筆直,只是一個背影,就能令同為男人的陳非生出自慚形愧的感覺。
聽到聲音,顧靖揚回頭:“你這些杯子,不太像是量産杯。”
那些杯子都是陳非在世界各地收集來的,如果要認真追究,每一個都能寫一個小短篇來。巴黎左岸某無名小工坊做的手工杯;世界名牌如Paul Smith生産的限量杯;意大利生活名品Alessi的設計師系列咖啡杯;還有諸如非盈利聯盟Coffee Kids送的紀念意義大過美學意義的樸素大杯……
但他什麽都沒說,把其中一杯茶遞給顧靖揚,臉上挂着淡笑:“你手上的這個杯子,就是無印良品50塊錢一個量産杯。”
顧靖揚沒有對陳非閃避的态度感到不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何況他們也沒那麽熟。但這并不能阻止他對這個人開始産生好奇,從進入這個屋子開始,他就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直覺:面前的這個男人,跟他的杯子們一樣,有故事。他常常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似乎并不引人注目,但只要你稍加注意,就能發現他很美、很特別。
陳非指了指客廳:“我去準備晚餐,你随意,不要客氣。”
“你忙你的。抱歉,我幫不上忙,我對廚房零天份。”
陳非哈哈笑,如果不是兩人還不夠熟悉,他一定會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同情。走到廚房門口,他又回過頭來:“雖然現在問可能有點晚,但是……除了意面,你還有什麽其它想吃的東西嗎?”
顧靖揚挑眉:“可以點菜?”
陳非眨眨眼:“你說說看?”
顧靖揚笑了:“我開玩笑的,客随主便,不用特別麻煩為我準備什麽。”
“好。”陳非也不跟他客氣,他點點頭,徑直走進廚房。
喝完茶,顧靖揚随手把杯子放到手邊的小木幾上面,木幾上面的那幾張紙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幾張手寫的琴譜,Jane Doe的piano cover,顧靖揚也很喜歡Alicia Keys的這首歌,他拿起來認真看了一會兒,大部分都已經完成,但是和聲的部分有幾個地方有明顯的改來改去的痕跡,還有幾小段空白,配樂的人似乎有點猶豫不決。
他走到廚房門口,裏面已經香氣四溢,陳非正把燙過的西紅柿剝下皮來,放入平底鍋中,和西紅柿罐頭一起炖煮,旁邊的一個高腰鍋裏煮着面條。
醬汁在平底鍋裏噗噗響,西紅柿放下去之後,一些醬汁濺到竈臺上,陳非不慌不忙地把西紅柿壓爛,顧靖揚看了一會兒,待陳非把平底鍋的蓋子蓋上,他敲了敲門框,陳非轉過頭來,他對他揚了揚手上的琴譜:
“不介意的話,我想試着補補看。”
陳非愣住了,他沒有想到顧靖揚也學過音樂。
顧靖揚以為他不願意,但是從譜面上看,他應該是遇到一些瓶頸了,想了想,他又補充道:“我是說,如果你需要幫忙的話。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
陳非這才反應過來:“哦哦,當然不介意,我求之不得呢。你等等,我拿原曲給你。”
他走出來把鋼琴上的筆電打開:“在iTunes裏面,你找一下就有了。”說完又急匆匆去廚房照顧火候。
顧靖揚總算知道為什麽筆電會放在鋼琴上面了。他打開iTunes,不太意外看到裏面全部都是英文歌,爵士和古典占了大多數,也有藍調、搖滾、鄉村、流行……他沒有細看,搜索出Jane Doe,聽了一遍,然後照着陳非的譜子彈了一遍,彈到覺得有問題的地方就停下來,拿鉛筆把自己配的和聲寫在原稿的旁邊,再彈一遍,再停下來想一想,再寫一個版本。
顧靖揚有絕對音感,任何音樂他一聽就能夠彈得出來,複制一首歌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做cover不是單純的複制,它最有挑戰性也最有樂趣的地方在于和弦的編寫,有些人也會根據自己的喜好适度更改主旋律。陳非這一個cover是fusion爵士風,顧靖揚推敲着陳非的編曲思路,把曲子補得就像同一個人寫的一樣。
陳非把菜端出來的時候,顧靖揚正在順曲子。他一聽就知道,顧靖揚的鋼琴技巧是很正統的古典音樂底子,并且水平遠在自己之上。他坐在琴凳上的姿勢非常好看,很端正的坐姿,背很直,高貴優雅得像個真正的王子。
修改過的樂譜天衣無縫,連陳非本人都幾乎聽不出來哪幾小節是別人寫的。陳非的心情大好,耳邊聽着動感的音樂,手上也輕盈了起來。正好聽到bridge的部分,陳非跟着輕哼:
“I love my man, he loves me more…”
一曲彈完,陳非擡頭,看到顧靖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唱了什麽,然後上次吃飯時同事們開的玩笑非常适時地飄進他腦海裏,他大窘:
“咳咳,那個……我是順着歌詞唱的……”
顧靖揚一臉笑意,正在陳非以為絕對要被取笑的時候,他卻很正經地抛過來一句:“歌喉還不錯。”
好吧,陳非還是覺得自己被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