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顧靖揚在周五晚上六點多回到北京,接機的是公司的司機和Chrisitine。

“Boss,旅途還順利嗎?” Chrisitne端詳了一下顧靖揚的臉色,有點擔心地問。

LA到北京只有不到十個小時的航程,要是在往常,顧靖揚回家洗個澡就可以直接去公司開會,但是他今天看起來卻非常疲憊,比較像是要再睡個十小時的樣子。

“嗯。” 顧靖揚随意地點了點頭。

“直接送您回公寓?”

顧靖揚沒有立刻回答,他似乎想了一下,緩了幾秒鐘才點頭:“好的,麻煩你了。”

“應該的。” Christine幫他打開車門,有點擔憂地看着他坐進去。老板真的不太對勁,難道是交接工作出了什麽問題?但是正式的人事調動通知昨天已經到北京了,而且這幾天總公司也沒有什麽異常狀況呀?

車子上了高速,蘋果自帶的藍調鈴聲在車裏響起,是顧靖揚的電話。

他把手機翻出來,上面顯示的名字卻是他完全沒料到的,以至于心跳猛烈地漏了一拍——那是自從在紐約分手之後就沒有再跟他聯系過的陳非。

“喂?” 顧靖揚的聲音帶着不太明顯的遲疑。

“靖揚,到哪兒了?” 電話裏陳非的語氣聽起來那麽平常,平常得跟他任何一次出差回來沒有兩樣。

這平常的語氣卻令顧靖揚所有的疲憊一瞬間全部得到救贖,他臉上的線條一下子就柔和了下來:“上高速了。”

“那時間還差不多,我也剛到家。我現在要去做飯,你想吃什麽?”

“我都可以。”

“我今天買了雞肉,要不就做一個蘑菇雞湯?還是你想吃煎雞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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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這樣貌似日常的對話,只有顧靖揚自己知道那一瞬間他的心裏的萬般滋味。

在加州的那幾天他一直猶豫着沒有跟陳非聯系,陳非離開的時候,他很确定他生氣了,這幾天他一直在擔心,既擔心他還在生自己的氣,更擔心他會做出什麽讓自己無法接受的決定。

陳非上飛機之前的确是生氣的,但是十幾個小時無法入睡的飛行,也足夠讓他冷靜下來了。他本來就不是情緒化的人,遇到問題的時候,他的理智總會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提醒他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而不是耽溺于無濟于事的情緒之中。

而這幾天沒有聯系顧靖揚,他不能說完全沒有賭氣的成分在,但更大程度上,他只是順其自然了:他累積了一周的工作,回來後每天都非常忙,早上一大早就去上班,加班到八九點,晚上還要倒時差,基本是一回家洗完澡倒頭就睡,即便他想抽個空打個電話給顧靖揚噓寒問暖,那個時間LA天都還沒亮,更何況他實在也沒那個精力和情緒。

不過,沒時間噓寒問暖是一回事,現在人回來了,當然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們能朝夕相處的時間也就剩下這小半年了,他不想浪費在無謂的怄氣上。

“靖揚?” 陳非沒有得到回答,又問了一遍。

“做一個小雞炖蘑菇吧,你上次做的那個很好吃。”

陳非笑了:“好。”

挂了電話,顧靖揚對司機說:“送我去新城。”

司機答應了一聲。

坐在副駕的Christine“無意中”全程聽完了老板的電話,她偷偷地從後視鏡中瞄了一眼老板,他的表情雖然還是淡淡的,但是神色跟剛下飛機那會兒卻有了明顯的不同,眼角眉梢都放松了下來,臉色也明顯地多雲轉晴。

Christine的心裏驚訝和八卦都在一瞬間漲到破表,她認識老板七八年了,還從未見過誰能夠如此輕易地左右他的情緒,電話裏的那個人,是誰?

Christine第一個想到的是住在新城的Max和他女朋友Josephine,但她很快否決了這個猜測,老板說話的語氣——不像。

他跟Max兩口子感情雖然好,卻不是這樣的好法,那種不顯山露水的溫柔底下藏着一絲不太容易察覺的讨好,怎麽聽,都更像是對情人,而不是對哥兒們。

想到老板前陣子的好心情,還有剛才那通電話,Christine無比确定,boss在空窗了一年多之後,終于又有男朋友了。

做為跟着顧靖揚從美國過來的班底之一,Christine自然是知道自家老板的性向的,只不過他們兩人的關系更多是在公事的領域,私底下沒有太多的交集。一般來說,顧靖揚私生活方面的事并不會特別避着她,但是也不會放在臺面上跟她讨論,基本上都是在心照不宣的程度。

顧靖揚在北京呆了五年,這期間交往過的對象只有一個Derek Seferis,對于自己老板的潔身自愛,僅僅用“佩服”兩個字根本無法表達Christine的崇拜之情,畢竟,像顧靖揚這樣的人、這樣的條件,無論自己多麽挑剔,也阻止不了別人前仆後繼地主動送上來。

GMJ內部那些自诩甚高的白骨精黑骨精,外面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男明星女明星,多少人變着各種招數在自家老板面前刷存在感?為了能讓他多看一眼,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Christine作為顧靖揚五年如一日的擋箭牌,老板的行情有多好,別人也許只是人雲亦雲地起哄,她卻是身經百戰實總結出來、999純金的經驗。

但他卻從來沒有仗着自己的好條件而亂來。他平常地對待每一個對他有所企圖的人:遠遠觀望的他全部當不知道;大膽表白的他會誠懇地勸退;至于還有個別死纏爛打的,他則一律不留情面地拒絕。

他不玩感情游戲,他像任何一個普通的男人,遇到好的對象就認真談一場戀愛,沒有遇到時就認真工作,上帝給了他流連花叢的優越資本,但他似乎并不知道,也不在意。

這樣的男人,他的心比他的外在條件更珍貴。如果他不是同性戀,如果她不是自诩冷靜理智的工作狂女漢子,Christine大概也早就陣亡在老板的魅力之下,成為他腳下的紅顏枯骨之一了。

車子在新城國際的14號樓門口停了下來,哦,不!老板居然要求把行李也拿下來了!

這是已經進行到同居的節奏?

這一切都是什麽時候發生的?!

Christine是一個十分懂得如何把握分寸的人,工作上的事了解越清楚越好,私底下的事則十分有必要适當克制自己的好奇心,這是一個專業助理的職業操守,但是這一次,目送着老板走進14號公寓的大樓,她卻忍不住開啓腦袋中的信息庫,苦苦搜索着可能的名單。

這個幸運的男人到底是誰呢?天知道她真的是太好奇了好嗎!

可憐的Christine,她從最開始就把一個最可能的人給排除了,因為陳非碰巧前陣子問過她顧靖揚的行程。如果他們在一起,沒有理由連對方的行程還要問第三者要吧?多麽簡單的邏輯。

于是,太相信邏輯的她只好一路想破了腦袋。

顧靖揚并沒有注意到屬下的些微失常,他也沉浸在自己複雜的心情裏,根本沒有閑暇去考慮其它。

快步走進公寓、開門、進電梯,越靠近家,他的心情越激動。前幾天一直憂心忡忡,直到聽到陳非的聲音,心裏的石頭放下,被壓制太久的情緒瘋狂反撲,他才意識到他有多想他。

他迫不及待想要見到那個人。

他打開門,混合着蘑菇濃香的雞湯香味迅速充盈鼻端。

餐廳正中,陳非正在布菜,聽到開門的聲音,他轉過身,笑着問:“回來了?”

顧靖揚放下行李箱走過去,用力抱住了這個令他魂牽夢萦的人。

陳非環住他的腰默默地站着,包容地任戀人傾瀉他的情緒。

瘦了。他有些心疼地想。

他稍微松開顧靖揚:“先洗澡還是先吃飯?”

顧靖揚深深地凝視着他,想從他眼裏看出一些異樣的情緒。但他什麽都沒有看出來,陳非的臉色平靜得跟他的聲音一樣,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陳非自然知道他在擔心些什麽:“你放心,我答應過等你回來再商量的,就會做到。快去洗個澡過來吃飯。”

顧靖揚眷念地摩挲着陳非的臉頰和唇線:“你陪我洗。”

他說着低下頭,輕輕碰了碰陳非的唇,仿若試探。在陳非閉上眼的那一刻,他又粘粘地吻上去,兩人的唇瓣相觸,動作輕緩而甜膩,濃稠得化不開的不止是親吻,那是思念,是情意,也是彼此身體最真實的渴望。

于是只能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狠狠發洩。

等兩人“洗完澡”,餐桌上的東西早就涼了。陳非手腳俱軟,顧靖揚把他在餐桌邊安頓好,并體貼地在座椅上加了一個軟墊,然後才去加熱雞湯和菜,又盛了兩碗飯出來,餐具都一一擺好。

兩個人都餓了,一起安安靜靜地吃完飯,顧靖揚去洗碗,陳非恢複了力氣,慢條斯理地整理桌面和廚房,又把廚餘收出去扔掉,弄完這些,他走進浴室洗手。顧靖揚也剛洗完手,站在洗手臺邊看着陳非的動作,唇角帶着溫柔的笑。

陳非擦完手,某人從身邊轉到他身後,摟着他的腰,看着鏡子裏的兩個人。帶着水汽的微卷黑發讓他看起來致命地性感,而那雙含笑的眼睛閃着星星一樣耀眼的光芒。

眼下的氣氛是十分溫馨的,但不久前他們才剛在這面鏡子前面,類似的擁抱,類似的姿勢,做的卻是激烈得多的事,這讓陳非很難不聯想。

再看看身後那男人臉上孩子氣的得意笑容,說他不是故意的也很難讓人相信。

顧靖揚确實很高興,言語或許能夠僞飾,肢體語言卻遠比我們所了解的更誠實。陳非沒有怪他,他仍然愛他,這對他來說就足夠了。

顧靖揚親了親陳非發熱的耳根,動情地說:“I love you babe.”

他居然叫他寶貝!陳非對這娘炮的稱呼實在接受不能,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于是,以為自己成功表達了愛意的某人得到了狠狠的一肘子。

這天兩個人都折騰得有點累了,雖然累的原因不太相同。最後他們什麽也沒談成,早早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是周六,但是顧靖揚要加班,他一大早就去公司,下午打電話回來,說不能回家吃晚飯,也不知要加班到幾點。

兩人商量了一下,晚上過去顧靖揚那邊住,免得他要來回跑。

顧靖揚回到公寓的時候,陳非正趴在茶幾上,手裏拿着一根筆,面前攤着一本書,不知道在寫些什麽,連他開門進來也沒聽見。

他身上穿着的顧靖揚的白T,柔軟的棉質布料松松地貼在身上。陳非偏瘦,但因為他的骨架是圓的,因此并不給人瘦骨如柴的感覺,白’皙緊致的皮膚包裹着的結實有彈性的肌肉,有一種健康的性感,像這樣松松垮垮地套着T恤,從背後看過去格外引人遐想。

顧靖揚摟住他,把頭靠在他肩上:“What are u doing babe?”

陳非掙了一下,沒掙開,無奈地轉頭:“都說了別那麽叫我。”

“Why not?” 顧靖揚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一下,“You’re my babe。”

看到陳非快要發狂的臉色,顧靖揚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把陳非抱進懷裏,笑了好一會兒,他收斂了笑容,低沉的嗓音在陳非耳邊說:“You know I mean it Fred.”

用這種蠱惑的聲音說這種情話,根本就是犯規。

“……Of course.” 好吧,陳非認命了。(注)

顧靖揚親着他的耳垂和脖子:“為什麽穿我的衣服?嗯?”

“我的睡衣洗澡時不小心掉地上了,” 陳非一邊躲他一邊說,“靖揚,等等,我們得談談。”

顧靖揚一聽到這句話,果然就停了下來。

陳非從他懷裏掙脫出來,盤腿坐到旁邊的沙發上:“正式任命書下來了嗎?”

顧靖揚也坐到他對面:“嗯,1月5號正式上班。”

陳非算了算,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他斟酌着開口:“我回來的這幾天,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我覺得,短時間之內我還是留在國內比較好。”

顧靖揚認真地聽着。他沒有打斷,或許是因為陳非用了“短時間”這個詞,也或許是因為,陳非平和的态度給了他某種程度的信心,他看起來已經很理智地思考過了,而且,他的眼睛傳達的是溝通的意願,而不是某種讓人害怕的決心。

“我知道你希望我能和你一起去美國,從某種程度上來看,似乎我也沒有必須留在北京的理由,畢竟我這個工作……”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顧靖揚這時打斷了他,“我是說你的工作。雖然我确實很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走。但如果你能找到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我會更替你高興。”

陳非點點頭:“嗯,這也正是我要說的。靖揚,我已經開始适應這個生活節奏了,我現在有時間思考未來,有時間學自己喜歡學的東西,我覺得我好像有一點點知道我想要做什麽了,但是我還需要一點時間去确認。”

“如果跟你去LA,我現在的工作和生活都會立刻被打亂,到了那邊,可能又要花一兩年的時間來适應新的工作和生活,我不想這樣浪費時間。再說,我跟趙總簽了五年的合約,雖然我們都知道合約本身不是問題,但是趙總因為相信我而聘用了我,現在她的公司也需要我,我不想失信于她。”

陳非說的這些,顧靖揚其實都考慮過。正因為考慮到了,所以他才會遲遲不敢告訴陳非調任的事,他不能自私地要求陳非配合他的腳步,但是這樣一來……

這樣一來,他們就只能暫時分開了。

他們從彼此的眼神裏都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陳非安撫地對他笑了笑:“全世界有那麽多遠距離戀愛的戀人,別人都可以,我們為什麽不可以?”

他的笑容的确給了顧靖揚莫大的安慰,分開一段時間他可以接受,他害怕的是陳非對他們的未來沒有信心,他害怕的是他們對未來的規劃不在一個方向。

說起來,他們都曾因為戀人去了別的地方而選擇分手,原因竟神奇地不謀而合。他們并不是不相信愛情可以跨越時空的距離,而都是出于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他們面臨的,不僅僅是遠距離,而是各自人生的方向出現了分岔,一旦跨出那一步,從此人生的道路就不再相同,即使勉強守着在一起的承諾又有什麽用呢?到頭來,也不過是把相互折磨的時間延長得更久一些罷了。

所以他問了他最關心的事:“你說你有點知道你想做什麽了?”

“嗯。” 陳非轉頭去看桌上擺着的書,那是一本專門講對位學的教材:“音樂學很有意思,我打算多花點時間深入了解一下這個領域的各個方面,如果一年後我還是有興趣,我就申請一個學位。”

也就是說,一年為限。

陳非給了一個明确的時間,他要自己再給他一年的時間。

陳非盯着顧靖揚,有點緊張。

顧靖揚盯着他,故意板着臉:“一定要申請LA的學校。”

陳非微微繃着的肩塌了下來,他釋然地笑了:“當然。”

顧靖揚心裏也是一松,既為陳非高興,也為自己高興。但他擔心的還有一件:“可是,如果一年之後你改變主意了呢?”

“嗯?” 陳非一時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問,“怎麽會……”

話說到一半,他反應過來了:“你是說如果我又不想學音樂了是嗎?”

顧靖揚點頭。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畢竟陳非對知識的熱情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可以花幾年的時間沉迷在一個領域,但是他也總會很快對別的東西産生好奇,然後就會撲進另外一個世界。他那藏書可觀的書房和廣博的知識,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愛情裏面最怕的就是不确定,如果兩個人都看不到未來在什麽地方,再好的感情也會在焦慮懷疑沒有方向的等待中被逐漸消磨。

這不是他們想看到的結果。

他們需要一個共同奮鬥和期待的目标,兩個人裏面總要有一個人得做出适當的妥協和讓步。陳非認真地想了想,下定了決心:“那我也會去LA找你。”

這個答案很好、很明确。顧靖揚總算真正松了一口氣,他抱住陳非,把他壓在沙發上:“Fred,你知道的,無論一年還是兩年還是更久,只要你開口,我都會等你。”

男人眼裏的深情令他動容,他的口氣那麽鄭重,像在訴說一個承諾。

陳非捧着他的臉,半擡起身吻了他一下:“不會的,說好是一年,就是一年。”

陳非鼻梁上的眼鏡被拿開,細碎的親吻跟着落在他臉上,顧靖揚的手伸進他的T恤裏撫摸,由溫柔而至激烈,他用腿分開陳非的雙腿,彎起膝蓋在他大腿內側輕輕摩挲,交纏的兩具軀體逐漸升溫。

所謂小別勝新婚,更何況他們正是處在精力最好的年紀,想要的人并不止是顧靖揚而已。陳非挺起腰,讓身體更加貼近對方的身體,兩人的手不約而同在彼此腰間摸索,急切地卸下兩人之間所有的阻礙,在顧靖揚進入的時候,陳非的長腿緊緊勾着他的腰,用力迎合,熱情纏綿。

遠距離戀愛的問題當然還有很多,他們都知道。一旦分開,除了寂寞和思念,他們還會遇到許多別的狀況,許多意想不到的困難。但是此時此刻他們如此相愛,無論等待他們的是什麽,他們都真心地相信,命運最終會給他們一個圓滿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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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這裏陳非回答的“of course”,針對的是“you know”這個問題,而不是“you're my babe”,作者特地提出來解釋一下,因為不想讓有些讀者理解成,陳非是針對後者說的”of course”。不過當然啦,我必須承認,這是作者的惡趣味,因為如果改成“OK”,或者“all right”,就沒有這個歧義了,但是同時也就沒那麽甜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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