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 周仰和到家的時候正趕上周媽媽關門,周媽媽吳紅個子不高,拉個卷簾門很費力,要跳好幾下才夠得到,周仰和馬上就走進門踮起腳夠到卷簾門拉了下來。
“刺啦——”
門與牆上的鐵筏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像一個久經風霜的房子在風雨中不停的搖曳。四周都很安靜,大冬天的十來點鮮少有人還在街上,如果天氣暖一點,她們家的小超市還是要開到十一二點的。
“媽,爸呢?”周仰和把卷簾門拉到離地還有三十幾厘米的時候放手,用腳踩着關上了,走到右側蹲下鎖門一邊問。
“他說腰疼,我就讓他先去休息了。”吳紅在周仰和鎖門的時候不忘整理收銀臺,“你今天打電話說要晚點回來,沒想到我關門了你才回來。”
吳紅看了一眼女兒平靜的表情,嘆了一口氣道:“幸好你爸早睡了,不然又要說你一頓。”
周仰和倒是沒接吳紅的話,一手拿起吳紅手裏的賬本說:“我來對賬把。”
……
賬本上密密麻麻的漢子和數字讓周仰和差點花了眼。
字體潦草數字七扭八歪的一看就是她爸寫的,周仰和費了好大力氣認出來再拿出計算器算着填入賬本,把随意放在小抽屜的發/票也整理了一遍,用票據夾夾了起來。
她們家也不是什麽大型超市,進貨的入庫單也沒有特別的講究,也就是潦草的從進貨的店家那裏開張發/票留個底。周仰和對這些熟門熟路的很,快速的記完又重新算了一遍,反反複複确認之後才合上賬本鎖上櫃子。
她環顧四周,幾年前花了一大筆錢裝修的店面好像舊了不少,白色的牆壁也開始發黃,西面的牆頂上還有幾塊已經脫落下來,露出裏頭褐色的老舊樣式。
從雜貨鋪進化到超市花了她們家好些年頭,在一個這樣的環境下日複一日的做同一件事也好不容易,這家店像是紮根在她們家一樣,分不清店是家還是家是店,人住在裏頭,把自己也活成了職業。
周仰和失眠了。
簡陋的鋼絲床在她的輾轉反側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在深夜裏格外清晰,也使得周仰和更加清醒,她索性就睜開眼胡思亂想起來,一天的紛亂在腦海中蕩啊蕩的,一下子就定格在她親上喻溪嘴唇的那一瞬。
她忽然就心煩意亂起來,把被子狠狠的往自己身上一卷,埋進無邊的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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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還是驅不散腦中的自動回放。
在那一瞬她可以在喻溪的瞳孔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模樣,同樣的驚詫。在郭靓靓剛開始使勁兒的按着她的那會兒,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轉頭,但是沒有用。幾秒之後周仰和就放棄了,無視了自己後腦勺的那股外力,一邊譴責着自己一邊沉浸在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吻中。
周仰和覺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她覺得喻溪像一個無聲的掠奪者,一點一點的蠶食着她原本巋然不動的自制力。
讓她變得貪得無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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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城每到過年的時候,也就是大年二十三開始會有長達一星期的集市,賣一些年貨雜貨花花草草的,基本什麽都有,大年三十前才結束。集市很是壯觀,從關鳴路的一頭到另一頭,中間也不會出現斷攤子的現象。
據說這是從古代就流傳下來的習俗,哪怕今日集市堵了街,政府也沒說什麽。
周仰和從初二開始過年前也在集市裏擺了個攤子,賣一些小東西,有些十塊錢三件,有些大的和有些小東西另算,倒是和一些小巷子裏的“十元店鋪”有些相似。
從期末考試考完的第二天,她就拿着自己兼職賺來的一部分錢去了一趟批發市場,批發了一些便宜貨,差不多是塑料杯、小皮筋、小紙袋、削皮器等等日用的東西。她批發店的老板娘倒是很能說話,算了一下她要的東西,把計算器遞到周仰和面前,“小姑娘,我去個零給你可以吧!”
周仰和看了一眼已經包好的自己需要的東西,又看了一眼計算器,說道:“再少一點吧姐姐。”
這個老板娘看上去年紀在三十到四十之間,頭發燙的挺洋氣,身材也挺好,笑的和氣,也不枉周仰和的一聲“姐姐”。
老板娘姐姐看着站在她面前皺着眉又轉眼朝她笑的姑娘,也看出了她的為難,吐出一口氣,畫得精致的眉毛不經意的皺了皺,拿着筆攤了攤手,“那我最多也只能給你少個七塊錢了,你知道的,這種東西賺不來什麽錢的。”
周仰和點點頭,飛快的從兜裏掏出已經點好的錢,遞給老板娘,道了聲謝。
她把一麻袋的小玩意紮在自行車後座,一蹬腳就上去了,自行車先是歪歪扭扭了一會,之後平穩的向前行去。
大年二十九的時候喻溪一早就被她外婆剁肉的聲音吵醒了,迷迷糊糊的走到客廳望向廚房就發現她媽和外婆一個把臘肉拿出來切了,另一個不知道在搗鼓什麽。
看見自己女兒睜着眼迷蒙的表情,單玲來女士倒是很不客氣的說:“喻溪,去收拾收拾,等會和我去集市看看有什麽要買的吧。”
集市本來就是因為過年很多人家需要一些必需品才存在的,往年喻溪都是賴在床上不起來,等到單玲來沖進來的時候才慢吞吞的收拾。這次被在客廳被捉到,看來是免不了走一趟了。
喻溪一邊刷着牙,一邊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看,那天在KTV發生的事已經過了好幾天了,她每次刷牙的時候還是會想起那個阿薩姆奶茶味的親吻,那種感覺像是被紋在了記憶裏,一點點的線索就能牽連出一大片的回憶,她被打的措手不及想奮力合上也無濟于事。
她再一次想起周仰和,仿佛近在咫尺的眉眼,內雙的眼睛,眼尾略上翹,平常總是什麽都淡淡的樣子,笑起來就和平常完全不一樣,像一泓清泉,包容了所有的無常。
喻溪漱了漱口,朝鏡子裏嘴角還帶着泡沫的自己笑了笑,眉眼彎彎的,她想:仰和好像對自己這樣笑很沒轍呢。
就在這一瞬間,喻溪好像明白了什麽。
集市已經擺了好幾天了,人流還是很多,周仰和的小攤子靠着一家糖糕攤子,糖糕攤子上的糖糕是新炒的,裝袋也掩不住那股甜味兒,倒是引了不少人前來問價。
喻溪和她家單玲來女士從街頭開始溜起,看見了不少新奇玩意,喻溪對那些吃食倒是不怎麽感興趣,路過一個古玩攤子卻是饒有興趣的停了下來,看了又看,帶着墨鏡的中年大叔樣子的老板看見一個小姑娘蹲在攤位前,清了清嗓子正要來一段介紹,就發現小姑娘已經被一個盤着發髻的女人拉走了,一邊走還一邊說:“這種東西沒什麽可以看的,都是假的,就騙騙你這種二愣子。”
老板:“……”
被自己老娘稱作“二愣子”的無言以對,只能聽這自己一點也沒有老師樣的媽媽一邊碎碎念着“你爸愛吃炒糖糕還沒買呢,集市上應該有的,噢噢還有削皮器,上次用了就找不到了……”
喻溪被迫在人流中穿行,吆喝聲此起彼伏的集市迎合着這個過年前夕的氣氛,倒是把年味渲染的如此濃郁。
“哎呀,找到啦。”單玲來松開自家女兒的手,看到攤子前散發着熱氣的糖糕就噙着笑走上前去了。
喻溪:“……”這個不靠譜的老媽。
糖糕的甜膩氣味蠻橫的沖進了鼻子,整個人仿佛都籠罩在糖糕裏,喻溪摸了摸鼻子,暗道:“真不知道老喻那種古板的教授怎麽愛吃這麽甜的東西,真是反差大,奇怪死了。”
單玲來女士還埋頭在堆得老高的糖糕裏興致高昂的和賣糖糕的老板唠嗑,喻溪只能百無聊賴的四處張望,她忽然就看見眼前幾米處有一打的削皮器,就拍了拍單玲來的後背說了句:“媽,我去買削皮器了啊。”
單玲來擺了擺手,連頭都沒回。
喻溪倒是直接站到那個小攤子前看起了東西,這攤子的削皮器倒是和別家很不一樣,是那種鋁皮做的,喻溪家裏很久以前用過這種,之後就一直是塑料的。喻溪不愛用塑料的,手感很不好,削個蘋果活像在刨土豆皮。
這種鋁制的手工削皮器很難得,她指了指它,擡起頭打算問老板,一擡頭就愣住了。
周仰和也愣住了,就這麽傻傻的盯着喻溪看。
喻溪的穿着仿佛和這個集市格格不入,她好像格外的喜歡呢大衣,這次穿的是駝色的,裏頭一件純白的高領毛衣,頭發垂在肩膀上,也是一樣驚訝的神色。
“欸?仰和你怎麽在這?!”喻溪驚訝之後迅速的反應過來,打量了一下周仰和,問道。
周仰和掃了一眼自己的攤子,有瞄了瞄喻溪的樣子,躲閃着不敢看她,“嗯……這個、這個攤子是我擺的。”
喻溪聽着她結結巴巴的說話就知道她不好意思了,她就貓着腰小心的從墊在小東西底下的塑料紙下走到周仰和身邊,也學着周仰和的樣子坐在塑料紙上,兩個人擠在一起難免會有觸碰,周仰和看到喻溪穿着好看的大衣就這麽随意的坐在她身邊,一時間滋味難言,把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生怕喻溪的衣服搭到地上,她自己都快坐到水泥地了倒也無所謂。
雖然是喻溪自己決定坐在周仰和邊上的,但是這麽緊貼着坐還是讓她有點奇異的尴尬,喻溪索性不去想這些,新奇的坐在攤主的位置打量着滿街的人來人往。
周仰和以為喻溪會有話問她,結果對方什麽都沒說,只好硬着頭皮問:“喻溪你怎麽到這來了?”
喻溪:“和我家的老仙女來買東西呢,”她突然想起她剛剛拿起的削皮器,“對了我是來買削皮器的,”她指了指攤子攤子最前頭的小東西,“喏——那個咯。”
周仰和掀起眼皮看了看,“哦”了一聲。
“那個啊……”她拖了拖音,“一塊五一個,對了你怎麽會自己出來買東西呀?!”
周仰和本因為喻溪會客客氣氣的回她話的,結果對方倒是一下子撲在她身上,她來不及蓄力就倒在了地上,喻溪很不客氣的戳着她的臉,“你什麽意思啊,說我生活不能自理嗎!”
兇神惡煞的表情倒是十成十的足。
單玲來拎着好幾斤的糖糕找自己家閨女,結果走了沒幾步就瞥見一個小雜貨攤上倆姑娘倒在一起,黏乎乎的。
她當時也沒注意,結果走了幾步發現上頭那姑娘有點像自家閨女,忙回頭再瞧了一眼。
嗬,還真是。
單玲來頓時無言以對,她一時間也不敢相信那個對着另一個女孩差點撒潑打滾欺負的姑娘是自己閨女,單玲來怒吐一口氣,想趾高氣揚的教訓喻溪一頓,奈何高跟在在水泥地上“蹬蹬蹬”的聲音一會就淹沒在人聲鼎沸中,只能站在攤子前咳嗽一聲。
沒反應。
單玲來:“咳咳!”
還是沒反應。
“喻溪!!!”
長發姑娘迅速的擡起了頭,迷茫的看看了四周,在看到聲源後飛速的站起來,谄媚的說了聲:“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