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哭包少年25 蘭疏:願與你同死
秘境淺層。
謝之權正悠哉悠哉地晃蕩着長腿坐在樹上無聊望天, 她挑了棵枝葉最為繁茂的樹,層層疊疊的密集綠葉為她遮擋去了不少陽光,渾身暖洋洋的格外好入睡。
深思熟慮之下坐穩了垃圾人設, 有了她的襯托, 路仁此刻在蘭疏那邊應該不會再那般招他嫌了。
昏昏沉沉間謝之權倚靠着樹幹即将就要合上眼,結果低垂的朦胧視線中卻是突兀地闖入了一抹紮眼的火紅。
謝之權長眉微蹙, 一片青翠之中冒出來一點格格不入的紅,煞風景得很。
她正欲收回視線不再看, 然紅衣男子手中随意把玩的一顆透明石子, 卻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嘁。”
鳳柒狹長的眼尾淬着毒, 冰涼的目光尖銳地盯着掌心那顆圓潤的石子, 反手随意地丢入了野草叢生的木林中。
謝之權對無關緊要的人員的臉,屬實是記不住, 因而待鳳柒從她的視線範圍內離開,謝之權才縱身從樹上躍下,傾身去搜尋那顆被鳳柒棄如敝履般的石子。
撥開雜亂野草, 泛着淡淡溫潤熒光的石子最終被謝之權找到了。
她将石子納入掌中,難以言喻的不安感自心間油然而生, 毫無預兆。
指腹輕輕摩挲過石子, 待翻過來看了眼刻着名諱的那一面, 謝之權臉色瞬息變得冷沉晦暗。
這是蘭疏的信石。
信石還散發着微弱的白光, 說明信石的主人暫未有生命危險, 但對于進入秘境的人來說, 信石是最重要的保命符, 輕易不可丢失。
若是丢失了,只怕是出意外了。
謝之權迅速利用傳音法器給蘭疏等人傳遞消息過去,結果統統都石沉大海, 無一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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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那個妖嬈風騷的男子,蘭疏的事必然同他脫不了幹系,然而此刻再追上前去逼問已為時太晚,更何況若是那男子寧死不屈不願實話實話,豈不是更加浪費時間。
【阿統。】
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世界有太大的異變出現,第二次破例借用外力的謝之權此刻已經無法顧及太多。
當系統将蘭疏所身處的位置明确地指向了名噪秘境的魔藤,謝之權才知大抵是書中劇情被影響,蝴蝶扇動了翅膀,導致一些原有軌跡的事情偏離了初始航道。
魔藤本是作者設置給冷北的奇遇,一個能讓她第一次開始聲名大噪的轉折點,數十年來進入秘境的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可怕存在,就在它又一次抓捕了幾十個人準備進食的時候,冷北猶如天神降臨,大發神威地将這些注定殒命于此的人救下,還将因傷發狂的魔藤收服成了自己的特異靈寵。
謝之權壓根就沒有興趣去改變世界意識賦予冷北的一切,但它萬萬不該,将她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拖下水。
【之權快去,蘭疏剛被抓住,還來得及!】
系統為謝之權規劃了最近的直線距離後,謝之權便毫不猶豫地飛奔而去。
一切景象都在她的眼中迅速倒退着,幾乎成了扭曲的殘影,然謝之權一刻未停,從生機勃勃的綠林躍進了鬼影森森的枯林,龐然氣勢似是令龜縮在老窩不願現身的魔藤感到了威脅,恐怖的藤蔓略有些躁動不安地亂舞了起來。
有個無法形容的東西正快速地朝這裏移動來,藤蔓可感知枯林方圓數十裏氣息的魔藤開始暴躁地将重燃希望之火的歷練學子接二連三地丢進冒着粘稠氣泡的沼澤潭裏,腥臭濃黑的沼澤有着難以想象的腐蝕力,鮮活的人一旦被丢入沼澤裏,就會像是被烈火灼燒着肌膚一般,震碎痛覺的刺骨苦楚,讓他們一邊聲嘶力竭地慘叫,一邊滋滋地冒着白煙,終化成骨。
融化的血肉墜入沼澤深處,成了紮根在底部的魔藤根莖的養分,灰暗醜陋的粗壯莖身浮現着血紅的脈絡,詭異又惡心。
無法滿足的魔藤重重一甩藤蔓,将臉色蒼白的蘭疏高高吊起,準備讓他也永久埋葬于黑暗中之時,一把鋒利長刀閃着冷冽寒光迅疾如風地飛刺而來,準确無誤地劃斷了那條束縛着蘭疏的藤蔓。
神情倉皇的蘭疏猛地被甩開的那一瞬間尚未反應過來,人已經直直朝着渾濁污穢的沼澤裏飛快落下。
“啊——”
将死的那一刻蘭疏才知恐懼是一種多麽令人厭惡的情緒,他絕望地面朝沼澤,痛不欲生。
可就在他即将同白骨共沉淪的那一瞬,溫熱熟悉的懷抱卻将他從萬劫不複的境地中拯救出來。
謝之權一襲玉白長衫,迎着淩冽寒風簌簌飄動,凍結的面龐在垂眸看着蘭疏的那一秒瞬息化為潺潺暖流。
“對不起。”
這次是她大意,估算錯了結果。
将被汗濕的信石交付給蘭疏,謝之權将後知後覺啜泣出聲的小公子輕手輕腳地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任由陷入狂暴狀态的魔藤惡狠狠地在她背後猛抽了好幾下,謝之權眼睛都不帶眨的。
“救命!!!救命啊,快救救我,求你了!!”
“求求你救救我,出去之後你要多少報酬我都願意給!!”
“我也是,救救我救救我!!”
呼嘯風聲中是慘烈的哀嚎求救聲,謝之權面色平靜,轉身長袖一甩,掌中凝結出湛藍水意,而後手掌向前揮出一個握劍的動作,柔和的水瞬間就凍結成了一根冷氣四溢的冰劍,氣勢磅礴驚人。
此時已無人敢問她是何種修為,膽敢單槍匹馬闖入魔藤地界救人的,便知必然不是什麽簡單角色。
此次二十歲之前修為封頂的,衆人只知實力最強悍的便是高見境的巅峰,差一步入窺天。
眼前白衣女子似是經歷了千萬磨難,通身氣質臨危不懼,甚至是高高在上絲毫不将這能讓他們神魂俱碎的魔藤放在眼裏。
蘭疏聽謝之權的話,不敢再頭腦一熱做出什麽悔不當初的事情,乖乖地握緊信石躲在蒼老粗壯的古樹後緊張地看着眼前戰況。
謝之權手握一柄毫無雕飾的簡單冰劍,身形如風,幹淨利落地躲閃在千百條狂亂揮舞的藤蔓之間,手起刀落之時,不過剎那便又将一個傷痕累累的人救下。
她何時變得這般英勇厲害,幾欲令他神魂颠倒的絕塵風姿是蘭疏從未見識過的。
他從未覺得自己識人的眼光如此好,透過鹹魚的假象認準了一個真正驚才絕豔的人。
可是。
剎那間飛濺的鮮血似乎濺入了他淺薄的瞳孔一般,瞬間明亮的天,變成了一片煉獄的紅。
蘭疏看到被謝之權頻繁從手中将食物奪走的魔藤,因控制不住暴怒的情緒,身形突然暴漲了數倍,手握冰劍拼死反抗的謝之權沉着面色艱難應對,直到後來冰劍不堪重負,寸寸斷裂,化為清水滲入地中,沒有武器的謝之權只能赤手空拳地來搏鬥,她從最開始的從容應對,到現在的狼狽後退,挺直的背逐漸佝偻。
不該,不該的。
這不該的!!
“呃啊——”
一條尖銳的藤蔓在謝之權又一次徒手撕碎了其餘藤蔓時,以迅猛之勢趁機鑽進空蕩,倏地從謝之權的胸口穿透而去。
蘭疏看到她背後的細小碎肉噴了出來,染得整條青灰藤蔓都紅了。
蘭疏當場瘋魔。
“謝之權!!謝之權!!!”
一襲飄然白衣被灼熱鮮血浸紅,溫潤如玉的人似是在那一刻突然失了所有的聲息,臉色灰暗無光。
蘭疏的眼眶仿佛要流出血淚般燙得生疼,他不敢置信地哭喊着朝她跌跌撞撞奔來,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用力地捏,使勁地掐,欲要将之粉碎般,疼得難以呼吸。
嘴裏大口大口吐着血的謝之權眼眸失去所有光彩,形同一只破碎的人偶般被魔藤甩垃圾似的随意抽出飲飽血的藤蔓狠狠一扔,無聲無息地臉朝地跌入塵埃之中。
蘭疏哭得幾乎背過氣去,劇烈疼痛的胸腔像是被鈍刀來回切割着,疼得五髒六腑都難受至極。
他手腳并用地爬到謝之權身邊,慌亂無措地攙扶着軟綿綿如一灘爛泥般的謝之權,手掌所觸及之處,無不是粘稠溫熱的鮮血,蘭疏鉚足了力不敢再多哭一聲去浪費力氣,他狠狠将嘴唇咬出血來,顫抖着環抱住謝之權,将人吃力地拖到了魔藤的攻擊範圍外。
全部心神都留給了謝之權的蘭疏,沒有看到幾個眼熟的人突然自林中出現,在他只知道撲向謝之權完全無法顧及自身安危的時候,冷北緊張着神色迅速出手攔住了一條攻向蘭疏的藤蔓。
“阿舒,小心!”
尚未查探清楚魔藤實力的冷北,就這樣毫無準備地同魔藤交上了手。
其餘三兩随她而來的,也紛紛上前助她一臂之力。
唯獨一個穿紅衣的,瞥向失魂落魄的蘭疏的目光,始終坦蕩地顯露着嘲諷之意。
“謝之權,謝之權你醒醒,你別吓我,別吓我...”
短時間內經歷了一場生死輪替的蘭疏,此刻毫無往日那驕矜清貴的昳麗模樣,整個人蓬頭垢面哭得雙眼紅腫。
蘭疏先是拿出傳音法器一遍又一遍地給不知身在何方的蘭翎傳送消息,結果對面始終毫無音訊。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瘋狂地從儲物袋中掏出族中所留給他的救命丹藥,一個勁地要喂給謝之權,可無論他硬生生喂進去多少顆,甚至是嚼碎了親自喂給謝之權,她的傷勢依然恐怖如斯,毫無回轉。
蘭疏滿目蒼涼,絕望至極。
意識混亂的謝之權依着樹幹,氣息微弱。
她胸前一個空蕩蕩的大洞,觸目驚心。
稍稍瞥向胸腔一側,甚至可隐隐窺見尚在跳動的暗紅心髒。
撕心裂肺的哭聲似是喚醒了她最後一點所剩無幾的意識,謝之權艱難地睜開眼,灰敗的瞳孔讓蘭疏又難以抑制地痛哭起來,他捧住謝之權逐漸冰涼的臉龐,胡亂又驚懼地落下一次次輕如蝶翼般的吻。
“都怪我拖累了你,是我愚蠢無知,自負自私。”
“我就活該先天體弱,像我這樣不知好歹的人就該早點死去,活着也是為禍他人。”
“你說得對,我自始至終都沒有長大。”
“你拒絕我是應該的,像我這樣的人,如何配得上你。”
他的睫翼懸挂着透明的淚,要落不落如晶瑩的破碎琉璃,蘭疏從未露出過如此哀恸的神情,他一邊喃喃悔過,一邊不停地輕輕親吻着沒有任何力氣來回應他的謝之權。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無法割舍你。”
“如願來世,我擁有所有你喜歡的品質,醒來的第一眼見到的便是你。”
蘭疏清澈的瞳孔已漸漸失了漂亮流光,他勾着唇從儲物袋中拿出一把削鐵如泥的精致匕首,握着匕首把柄,拿刀尖對準了自己跳動着的心髒,蘭疏深深看了一眼謝之權,擡手就要刺進去。
“別...”
唇角又溢出一口鮮血,謝之權微弱地發生制止蘭疏。
她拉住蘭疏袖子,目光淡淡落在一旁的信石上。
蘭疏順着她的視線望去,看到信石的那瞬間,希望霎時如熊熊大火般燃起。
“對對,我太傻了,信石,只要捏碎了信石,你傳送到了學院就可以馬上接受治療了!”
蘭疏止住眼淚,連忙在謝之權的身上摸索着她的信石。
拿到那顆圓潤的小石子,蘭疏緊緊握住了謝之權的手,目光堅定。
就在他要捏碎信石的那瞬間,一道語氣浮誇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
“哈,你這是嫌她死的不夠早,要早點送她去死嗎?”
熟悉的粘膩嗓音讓蘭疏一僵,回首去看來人。
已經結束戰局,順利将魔藤壓制住的冷北一夥人,正在接受着那些獲救之人的感謝。
鳳柒卻是踩着優雅的步伐來到蘭疏的身後看着所謂的笑話,甚至是在他要捏碎信石将重傷之人送走時,笑出了聲。
“你什麽意思!”
蘭疏赤着眼眸,語氣冷沉。
“我的意思就是,像這位同學這般回天乏術的傷勢,一點點輕微的傳送壓力,都會成為她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草噢。”
鳳柒雙手環胸,妖嬈的眼尾上挑着,毫無心理負擔地說着風涼話。
蘭疏瞳孔一震,啞口無言地看着不願再多說的謝之權。
“怎..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為什麽我不是煉藥師,如果我是煉藥師就好了,我至少還能救救你...”
蘭疏痛苦地錘着自己的腦袋,時間流逝得越發多,他的表情越發麻木瘋狂。
“煉藥師?”
“我就是啊。”
鳳柒聽聞蘭疏說言,挑挑眉應了聲。
三番幾次被未曾謀面的人嘲諷嗤笑,再好的脾氣都得拉下臉來,但此時自報身份的鳳柒在蘭疏眼中卻是謝之權的救命良藥,因此他不得不笑臉相向,尋求幫助。
“拜托了同學,請你救救她,出去之後無論是要多少報酬,我蘭族都給得起!”
蘭疏必須不惜任何代價地抓住所有渺茫的希望,哪怕是違背自己以往的所有信條。
“柒,你在做何?”
送走幸存者,冷北終于注意到了鳳柒這裏,慢慢走了過來。
“喏,那人要死了。”
“你不出手救一下?”
“我自然可以出手,但救人,怎麽着也得看到誠意不是?”
鳳柒暗示的意味已相當濃烈,蘭疏再是如何傻,也明白這人在莫名其妙地針對他。
蘭疏咬咬牙,垂下了腦袋,聲色低落。
“求你。”
短短二字,已用盡所有力氣。
“這樣便完了?毫無誠意,不救。”
鳳柒不樂意地扭過頭,擺足了架子。
“若不然你還要我如何!”
蘭疏攥緊了雙拳,即便再憤怒也不敢同鳳柒大聲。
“要你如何?”
“呵。”
“既然是求人,那怎麽着,也得跪下求吧?”
不依不饒的鳳柒高擡着驕傲的下巴,眼中羞辱之意滿滿當當。
冷北見蘭疏已氣得将唇咬出血來,便蹙眉拉了拉鳳柒的手,示意他差不多便得了。
“北,我救人有我救人的态度和條件,若是次次這般輕易出手,豈不是容他人小看了去?”
“還是說,這位漂亮的小公子是你什麽人,被我這般要求,你心疼了?”
他質問的語氣幾乎道出了冷北心中那點暗藏着的心思,冷北被鳳柒銳利的眼神看得一惱,甩了甩袖子留下一句随你,便再也不曾看過蘭疏一眼,走向了其他幾個男人的身邊。
鳳柒冷冷一哼,不再糾纏。
蘭疏終于确定,自己确确實實是被眼前這個性子古怪難纏的人給針對了。
然現下的他并沒有資格發脾氣,因為他身後的人還在等着他來拼盡全力去挽救,因而所謂的尊嚴,所謂的面子,所謂的驕傲,在謝之權面前都變得那麽不值一提。
“只要我跪,你便救她?”
“當然。”
鳳柒眼波流轉,目光停留在了似乎已經沉沉睡去的謝之權身上片刻,又緩緩收回。
當然會救。
因為已經沒救了。
“好,我跪。”
将所有的心裏防線輕輕褪去,蘭疏隐忍着發熱的眼眶,低下那顆從未為誰低下的高傲頭顱,雙膝一屈便要跪下。
鳳柒張狂得意的笑容已經蓄勢待發了。
“別...跪。”
身後那人斷斷續續,嘶啞出聲。
蘭疏鼻子一酸,狠下心沒有去聽從。
“別...跪。”
“蘭疏咳咳...別...跪咳咳——”
謝之權劇烈地咳嗽出聲,喉管裏嗆着濃稠血液的窒息聲音讓蘭疏心髒一緊,折了一般的腿彎便這樣停滞住了。
“跪一半怎能停,你給我跪...”
鳳柒兇相畢露的神情生生扭曲了那張豔麗面龐,他摁住蘭疏的肩膀就要強行致使蘭疏跪下。
可下一刻,他瞳孔一縮,面色萬分惶恐。